虞珧仍是沉默,心绪复杂,如平静的湖面投入石子。水花溅起,涟漪振荡。 晋子瑾起身到榻边批折子,虞珧朝他看去。 他的心意她看得分明,可他的所为她不能理解。为何要如此呢,明知于她是磋磨。 她至今不知南赵的意思,难道还未有回复吗? 或者,他又在瞒她。 这夜,虞珧做了个梦。将那些脑海中碎片的东西都拼凑了起来。她从梦里惊醒,大口喘息,冷汗涔涔。 那是她初入晋国皇宫,入太阳殿面见晋文偃。 她站在殿中正向晋文偃行礼,殿外疾步踏入一名士兵,手中提一血淋淋的包袱。她的目光看去,尚不知是什么。 直到晋文偃在大殿上打开了包袱,提着那头颅放声而笑,目光向她看来,“既然你已经来了,刚好让你们父女团聚。” 她吓得后退,晋文偃扬手就将那颗吓得她脸色苍白的东西朝她丢来,一直滚到了她脚边…… 血混着毛发,双目瞪大着,就那样在她脚边看着她。她认出来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在尖叫,只觉一瞬间头晕目眩,耳中嗡鸣,呼吸堵在了胸口。她后退了一步就摔倒在地,满脸的泪痕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哭。 痛苦恐惧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目不转睛盯着那个血糊糊熟悉的头,脑海却想将一切都忘掉,忘掉。不要再看了。 她开始尖叫,不断地尖叫,像疯了一样往后退,哭得颤抖地不能自已。却又想靠近上去,想将那“人”抱起来。 他们杀了她的父亲! 他们明明答应和亲就和谈! 她听到大殿中的笑声,那么愉悦。可她已经除了哭和颤抖再做不出任何动作。 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往后的日子便是在云英殿。 她疯了,把一切都忘了。 忘了那个仇人。 晋子瑾被她的动静惊醒,她坐在身边抱腿蜷缩着哭声悲恸,令他也觉心痛,坐起身,担忧:“阿珧?” 虞珧听到他的声音反应极大,退开了。 “阿珧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你骗我!你们杀了我父亲!你一直在隐瞒欺骗我!”虞珧带着哭腔的声音沙哑,含着恨意。 晋子瑾沉默片刻,蓦地抓住她的手腕,紧扣在掌心。 “阿珧,他已经死了。” 虞珧挣扎,“你们出尔反尔,没有一个好东西!” “阿珧!”晋子瑾握紧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按住,“他已经死了,太后杀了她。没有人骗你。你想起来又能如何呢。” “放开我!晋国早撕毁了合约,凭何还囚禁我于此!”虞珧抬眸,床帐间只有月光角落的昏暗,看着面前的晋子瑾,俊美的样子却与晋文偃那么像,“你一直在骗我。一直在骗我。” “我没有。”他俯身吻于虞珧唇上,将她紧锢在怀中难以挣扎,“我不会放你离开的。”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杀了我父亲!” “那不是我,阿珧。”晋子瑾沉冷的脸色在虞珧愤恨的目光里转为柔和,“那不是我做得,阿珧。他也不喜欢我。我还要为他负责吗?” “与我无关!你们晋国的事,与我无关!” 忽然回想起的记忆让虞珧无法接受,她不知怎么接受。在那样的情况下,她的亲眼所见。她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她的身体颤抖着消化不了。 晋子瑾紧紧抱着她,没再说话。在他怀中挣扎的虞珧渐渐不再挣扎,可他却察觉到不对劲。 “阿珧?” 他感觉到从她身下沁透出的湿热,像他曾感受过的她的血,蓦地身体一阵发寒,几分慌张:“阿珧?” 他伸手摸了过去,沾染在手指上,惊恐:“阿珧!” 立刻向外喊到:“来人!叫李思源!” 虞珧不再挣扎,她依然在颤抖在哭泣,她的头很痛,小腹也阵阵疼痛,心脏像在替她挣扎跳动得用力。 很快内殿里就点起烛火,晋子瑾看到了鲜艳的血,他不知所措十分惶恐地握住虞珧的手,“阿珧。” 虞珧并不理会他,她感到疲倦,仿佛一生的力气都用尽了。 她不说话,晋子瑾越发恐惧,呼吸的声音都在颤抖,“阿珧不要离开我。” 睡梦中的东福被身边的人叫醒告知了情况,赶过来,看到虚弱的虞珧和床上的血,吓得差点没站稳,向身边的人问:“去叫御医了吗?” “去了去了。” 晋子瑾紧紧抱着虞珧,恨不能与她生长在一起,“阿珧。我没有骗你,你既然不喜欢,那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别……御医马上就来了。阿珧是不是很疼?” 虞珧声音微弱:“让我回去吧。” “好。” 床褥上越来越多的血让晋子瑾被恐惧淹没,若是留下她,她会死。那就放她走吧。 他可以死,但她不能死。 “我好好的将你送回南赵,好吗?” “好。” 东福在一旁不敢插话,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心中复杂万分,焦急等待着。他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怎会突然如此。 李思源夜半被叫醒,着急忙慌地往御合殿赶。 一进内殿见床铺上的血,气上脑门,略感慌张,等不及说话先处理状况。 晋子瑾站在一边,东福看向他。觉他像是一半的魂都落在了虞珧的身上。 这夜的最后,晋子瑾坐在床边看着虞珧看到了天明。东福站在殿中也未再回去休息。 李思源累得没了半条命,是回去了。 日光从窗纸透入屋中,东福看着坐在床边的晋子瑾。若说昨夜他像是丢了一半的魂,此时是大半的魂都丢了。 虞珧已经没事,但很虚弱。孩子没有保住。 东福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李思源的诊断结果是虞珧受了刺激致使孩子流产。 一早连华就跑进内殿来,东福见她满脸慌张立刻拉着她离开,怕扰了虞珧休息。二人到外头说昨晚的事。 郦芜听闻消息,在晋子瑾去早朝后也急忙来了御合殿。 内殿里,虞珧还在昏睡。 因东福也不知昨夜二人间发生何事,面对郦芜的询问他无法回答。郦芜只能忧虑地坐在床边看着虞珧。 又问:“阿瑾怎么样了?” “回太后,陛下昨夜一直守着文慧妃。” 郦芜默然无言。 看着虞珧苍白的模样,心里难受却又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这俩孩子,真是让她操碎心。 早朝后的晋子瑾回到御合殿,郦芜闻声回过头,见他像是被抽了魂,“阿瑾。” “嗯。”晋子瑾只淡淡应了声,目光看着虞珧,走到床前。郦芜让出位置,站到一旁。 “阿瑾,这是出何事了?” 晋子瑾在床边坐下,沉默好一会儿才回应,“她想起来一些旧事,情绪太激动。我没能劝住她。” 郦芜记起来昨日白日间的事,一时间也露出几分无措,“阿瑾到榻上去歇息一会儿,我在这儿陪着他。” 晋子瑾未听从,他转头看向郦芜,似乎想寻求帮助,“母后,我不想放她离开。” 郦芜脸上忧虑之色。 如今的情形叫她也不知所措。 晋子瑾收回视线再次看着虞珧,“我不想让她离开我。” 昨夜里答应的事他早晨就后悔了。 郦芜纠结之下还是劝他,“若她想起来了,闹成这样。再强留她在身边,你岂不是在害她。阿珧确是个很好的姑娘,可晋国与南赵事到如今都无法和睦。” 郦芜没有说出“有缘无分”四字,他身陷其中,身为他的娘她说不出口。 “我做不到。”晋子瑾道,“我会想办法的。” 郦芜离开,晋子瑾坐在榻上看折子,没有好好休息精神疲惫的样子。连华站在床边看着虞珧出神。 发生之事她已经都弄清楚,与郦芜抱着相似的心情。 忧虑心疼而无能为力。 直到虞珧醒过来,“娘娘!” 虞珧一直都不习惯这样的称呼,如今更是感到厌恶,蹙起眉头,但因是连华转瞬就收起了厌烦之色。 她想要起身,连华立刻上前扶她。 虞珧与她道:“不要这样叫我了。” 晋子瑾已经走到床前,看她被扶着小心地坐起,“阿珧。” 虞珧抬眸看向他,目光里愤恨与诸多复杂,收回视线垂下眼帘忽然想起昨夜流血一事,立刻握住了连华的手,“连华,孩子可还好?” 连华的脸色僵硬住,无言以答。 晋子瑾将连华拨到一旁在床边坐下,虞珧与他的目光相望,“阿珧好好休息,旁的事待身体恢复了再想。” 虞珧再次看向连华,她避开目光低下头。不禁心中有了答案,敛眸凄然一笑,“也好,干干净净,没了牵扯。” 晋子瑾眼底淡薄阴云,将虞珧的手握住,“你我之间,分不开的。” 虞珧抽手,抽不回,望进他眼里。 仿佛看到他们之间无数次缠绵无尽地吻,看到床笫间亲密无间地契合欢愉到灵魂,连汗水都交融在一起。 收回目光还是试图将手抽回,反被晋子瑾拨开指节交扣住再次紧握。严丝合缝后没了任何一丝挣脱的可能。 “孩子还会有的。” 虞珧不可思议看着他,“你答应让我回南赵。” 晋子瑾短暂的沉默,“待阿珧先将身体养好。阿珧不要与我对着干。” 虞珧默然,不忿地妥协。若是孩子流掉,她确实需要好好养一阵。 心中对于失去的孩子不免有难过和愧疚。 刚刚记起的事,她已没有勇气再去回忆。 身体像被磋磨掉所有力气一般的虚弱疲惫。 晋子瑾轻轻松开她的手,“阿珧可有饿了?”说着,吩咐连华去备膳,又让东福叫御医再为虞珧诊个脉。 虞珧偏头靠躺着了无生气,晋子瑾在一边看着她仿佛魂丢在了她身上。 御医的诊断她毫不在意,他一字一句听得认真。 昨夜里,他看到了流产出的孩子,但心思都在她身上来不及多看。 孩子已经命人葬了。 御医离去后,晋子瑾问她道:“阿珧可后悔当初没有任我自生自灭?若是阿珧当初不理会我,我或许已经死了。” 虞珧眼里亮光颤动,片刻后转头朝他看去,未应他的话。 她记起过去的那些事,但不觉他身为一国太子会缺她那些梦里虚幻的照料,一个疯子胡乱的梦。他凭他自己走到了今天。 倒是他对她确实有许多关照,否则她已在晋文偃的磋磨里死去。 晋子瑾未得到她的回答,轻笑了一声。 虞珧不禁道:“过去只是疯子所为,不做数。” “那阿珧就当我如今是个疯子,不做数。”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28 首页 上一页 1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