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时候认得人了,也回了神知道现在是何年何月,出口的话却叫徐清又升腾起一股火,怒中带怨,哭腔里带着气,“您放心吧,事都理完了,您不想叫我和小满知道,我也没告诉她,她带着兵呢,能完成您想重振林家门楣的愿望的!”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不想再因这件事与林蓉双置气的,但一想到林蓉双想瞒住她和小满就是怕她和小满会放下边境的事赶回来而丢掉重振林家的机会,她就觉得又气又难受。 “外……对不起你…和……” 林蓉双语不成句,徐清不凑近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您说什么?” “回…家……”林蓉双突然反手抓住了徐清的手,“回家…去…” 最后一节气音出口,手上那道力骤松,屋内的哭喊声一瞬间变大,刺得徐清耳畔嗡鸣。 有人将她拉开,把她拢住,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 她突然就流不出泪了,混乱间她从沈祁的怀里看出去,对上了人群外只红着眼却没有动作的林嵘舟的视线。
第102章 因着林温案还没重新下旨证实林青且的清白之名,林家还是戴罪之身,林蓉双的葬礼没有大办,众人就在京郊那座小宅子里挂了白帆,守了七日。 这七日众人都在争执林蓉双的归处,无非就是要葬在兰家,还是要葬在林家的问题。 徐清私心里是想林蓉双能葬在兰砚初身边的。但他们十年前就已和离,按照礼制,林蓉双应当入林家祠。 但她什么也没说,也没力气说什么,因为第二日她就病倒了,这件事就只能任由长辈们去争论。 沈祁知晓后私下也悄悄问过她怎么想,还问要不要他拟令下去定下林蓉双的归处。徐清没应,只道这事让长辈们决定吧,林蓉双咽气前不认人,以为是还在江南的时候,认得人是没说两句就走了,对她离开后的归处没留下只言片语。 最后这场争论的结束在兰愿宜在林蓉双寝屋的书桌下捡到一张揉皱的纸。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字迹混乱又虚浮,但还是不难看出是林蓉双的字迹。 这句表达诗人对亡妻思念的诗句性转一番放到林蓉双身上好像也是合理又合情的,只是叫众人惊讶的是,当年和离的决绝,哪怕兰砚初离世时都没来过一字一句的林蓉双,竟然也会私底下偷偷怀念兰砚初。 后来他们猜想,或许是人至大限时都会有一种预感,在感知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可能熬不过这个冬日时,她才终于敢将那份一直压在心底的遗憾和怀念诉诸于纸上。 林蓉双最后的归处还是回了江南,林家祠堂里也立了她的牌位,这事算是以众人都满意的结果结束。 林蓉双由徐清她娘还有她兄嫂们一道带回去,分别时,徐家人挨个同姐妹二人说话,失去母亲的痛和与女儿分别万里的苦让她娘临别时止不住地掉泪,最后被徐珵揽着上了马车。 到栖枝站在二人眼前时,她没像她娘和徐泽徐珵那样,对着二人叮嘱许多,只问了句:“今岁除夕回来吗?” 她声音压的低,是句很隐秘的问话。 徐妗没答,跟着栖枝一道看向徐清。后者只沉默了两息,点头:“回。” 栖枝颔首,面上露了点微不可察的笑意,她跟着徐清一道来的京城,很早就知道她的计划了,听她这般说便也知晓今岁应当可以举家团圆了。 “那就等你们一块回来了。” 马车渐渐行远,在静谧的林间激起寂寥的回响。天空中又开始飘雪,落在身上化开,凉意更重。 脑袋上忽然移来一把伞,挡住了簌簌而来的飞雪。徐清侧头,撞进沈祁含着担忧的目光中。 “回去吧?”他轻声询问,说的是回静王府去。 这几日他也一直待着这没走,林蓉双离世后的第二日,徐清突发高热,躺在床榻上意识模糊,太医诊断说是受了寒,加上情绪大起大落,这才倒下了。 但沈祁一颗心还是提了起来,民间有个说法,是有些老人离世时会想带走最喜欢的子孙辈的孩子,徐清躺在床榻上意识不清地呓语就像极了被缠住而挣脱不得。 兰知锦和李歆惟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儿媳妇,按礼制都要守在灵堂,而徐妗如今月份渐高,连守孝都不敢叫她多熬,她们没法来照顾徐清。栖枝和愿宜倒是要来,却被沈祁回绝了去,道是她们作为小辈不在灵前守孝不好,徐清这边有他就成。 兰愿宜上回试探过一番,对他照看徐清这事还算放心,但栖枝心底却是不放心的,时常会来一趟,见徐清慢慢退了热,这才安下心。 后来徐清刚醒过来便执意要去 灵前守孝,拦也拦不住,沈祁怕她余热未退又返,便继续守在这。 眼下兰知锦和徐家几个兄嫂带着林蓉双回江南去了,正是换帝之事,沈祁此前又去了边境多月,朝中事务堆积繁忙,兰奕郴当下都告不得假,徐清自然也得留下。 徐清愣神时,沈瑜扶着徐妗过来同她道落雪了,他们先行一步。 人走后,沈祁又问了声要不要回去。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他怕徐清还没好全又着了寒。好在徐清这回没再走神,点了点头,在他的搀扶下进了早就候着的马车里头。 二人坐稳后,马车平稳地动了起来,风吹起布帘,露出外头雪白天地的一角。徐清落了一眼出去,下一瞬视线中伸来一只手,押住了翩飞的帘子,耳边传来一道极轻的嘟囔,是沈祁在说下回要换辆制窗的马车。 “停下!”徐清蓦地出声,猛地掀开帘子,在马车还未停稳和沈祁尚未反应过来时跳下了马车。 她没撑伞,厚重的衣裙在雪地里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沈祁追下来,三两步追上前拉住她,塞给她一把伞,没问她突然下来要去做什么,只说:“我在这等你,天寒,你还未好,快去快回。” 徐清脸色还很苍白,接过伞后没说什么,只深深看了眼他,又转身往林子里跑。 她到底是练武的,哪怕如今身子还未好全,在雪地里也能步履不停地跑出好远。 直到她看见方才一闪而过的身影停在不远处结了冰的溪边,她才缓下步子。 “舅母。” 她看着邓景妙轻唤了声,一路奔跑而吸进的寒风叫她的嗓子又哑了几分。 “既来了为何不进去看看?” 感受到身侧有人走来,邓景妙凝着冰面没有回头,“我以为姑母会入林家祖坟。” 所以她才想着趁前七日过了,兰知锦他们都走了,她再悄悄地来。 徐清明白她的意思,一个世人眼中的死人,不适合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没吭声,邓景妙却主动问起来:“你打算何时回江南?” “年前吧。” 毕竟她方才就是这般答应栖枝的,今岁要回江南过除夕的。 邓景妙又问:“小满没一道回来吗?” 她方才都没在人群里瞧见女儿的身影。 徐清对于这个问题有些踌躇,不确定邓景妙听到女儿在战场上会作何想,纠结片刻后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她奉了命在击敌,如今西陵已无战力,便支她去前头谋个功名回来。” 邓景妙闻言,目露担忧,心里却也觉得高兴,连道了三声“挺好”。 说罢,她问起她最挂心的一件事,也是她今日特意在徐清眼前晃上这遭想问个明确答案的事。 “如今静王殿下回来了,会换你表舅父清白吗?” “会。”徐清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肯定。 “圣旨会在你回江南前下来吗?” “大概。”这是她无法保证的,全看京城内如今的局势如何。 “足够了……”邓景妙口中呢喃了句,随后终于将视线移到徐清身上,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来,语调柔和:“那我就不等你了,我想先一步回江南去。” 顿了顿,她又有些难过的样子,对徐清嘱咐道:“先别告诉小满我还活着的事。” 见徐清面露迟疑,她无奈地垂下眼,“这么多年了,我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她,锦贞就当帮舅母一个忙,成吗?” 徐清答应了,这本就是她们母女的事,她也不好越俎代庖。 雪下得更大了,徐清回头望了眼来路,方才的脚印和裙摆拖出的痕迹已被覆盖,邓景妙瞧见她的脸色,催她回去。 想起沈祁说等她,她也不欲再留,本就是在马车上恰巧瞥见了邓景妙的身影,想着她应当是来拜林蓉双的,便追了上来,也想问问邓景妙对她离京前的那个提议可有答案了。 如今得了应,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临走前,她最后又问邓景妙打算何时回去,需不需要她派人护送。邓景妙婉言谢绝,她也不强求,说完告辞的话后打着伞转身往回走。 走了几步后,她又忍不住回头,邓景妙脸上还挂着方才听徐清肯定道静王定会还林青且的清白后露出的笑,是一个带着心结即将解开的轻松,和蕴着期盼的笑。 怎么看都是对真相公之天下后的生活的希望。 徐清压下心头突起的不安,继续往回走。 她在不安什么呢?当年真相重现于世后,邓景妙和林小满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生活了,那些骂名都会变成赞美,心结解了,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她没道理为邓景妙感到不安。 徐清这般想着,没再回头。 但她的不安并非没有道理,邓景妙在她走后并没有按照她自个儿说的那样动身回江南,而是苟居在京郊,直到那道圣旨广告天下,林青且的清白之名终于得证,她才动身。 如今真相大白,她在京城回江南的这条路上听见了无数对林青且的赞美之词,这些字句一点点重塑起林青且的英雄之身,邓景妙一路听着,打心底觉得高兴。 她的夫君坦坦荡荡,为国战死,就该得到天下人的敬意。 邓景妙到时,江南也在落雪,但比京城要暖上一些。她本就是江南一带的人,多年不曾回来,她竟对这片土地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她也没有回邓家,毕竟在邓家人眼中,她已是一缕亡魂,她无疑回去吓唬他们,一个人慢慢走着,走到了她和林青且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这已经是林青且离开的第十二年,邓景妙终于如愿看到他身后之名变得清白。 这些年来,她苟且偷生,躲在暗处一边窥时局,期盼有一天能旧案重提,一边远远地看着女儿长大。 如今时过境迁,万事清白,隆冬的大雪终于洗刷尽了这场污垢,她也终于可以去见她的少年郎了。 血色模糊间,她想起与林青且的初遇。 那是一个暮夏,在江南的林间,也下着沥沥淅淅的小雨,她百无聊赖,寻了个无人之处,坐在听雨阁中静静地听雨,雨滴在檐上成帘下落,她出神地凝着,忽闻一阵马蹄声,混着泥地中的雨水显得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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