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青衫的少年策马在雨雾中穿行,时不时还回头向后张望,脸上洋溢着势在必得的笑意,空青色发带束起的青丝上结了层薄雨,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飞扬。 亭外溪水潺潺,雨滴砸入激起一阵细碎的声响。马蹄声止在不远处的石桥上,邓景妙骤然掀眼望去,恰撞进那双明亮的黑眸中。 一眼万年。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徐清回到马车上时,裸露在外的手和脸一片冰凉,沈祁拧眉握住她的手给她传着暖意。 自打边境回来后,连日的相伴下来,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们好像又近了几分,昔日除了动武时,他们一般不会肌肤相触,就连躺在一张床上都各自规矩,此刻却做着双手相握这般亲密的动作。 “回去又要喝药了徐锦贞。”沈祁语气不悦地提醒她。 先前他还不知道她的小字,还是这几日听到徐泽这么喊她,就一道记下了。喊她吃药时就喊上一声,第一次听她还有些错愕,几次下来听多了她也就习惯了,毕竟她也唤过他的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喝就喝吧。”徐清扯了扯唇,应了声后又淡声笑他:“我又不像你,我不怕喝药。” “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好吗?”沈祁揉搓了下她的手,想快些让她的手暖和起来,嘴上还在嘀咕,“我也不怕喝药的,是那个药真的很苦,你就是故意的,才叫郎中弄得那般难以下咽。” 徐清笑着任他动作,没有否认。 马车驶进城内,帘外有交杂在一块儿的喧嚣声传来,她垂眼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心中沉压的郁气难得散去了些。 她想,除夕慢些到吧。
第103章 二人刚回到静王府,沈祁就命人去熬药。徐清确实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不怕喝药,先试了口温度确定不会烫嘴后,就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下去。 喝完了药,他便让人躺在屋子里再歇会儿,他还得去宫里头一趟。虽说徐清离京前已安排好了一切,但还有很多事是必须经沈祁手才能定下的,眼下宫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他,他得快些处理了。 让徐清在府里歇息倒不是他不想再让徐清经手整事,而是她现下身子还没好,平日里不生小病的人一生起病来就不容易好,这几日她反反复复起低热,今日又在外头淋了会儿雪,吹了会儿风,怕她夜里又要起热。 徐清也不想动了,身上冷的厉害,只想待在温暖的屋子里再睡一会儿。 她躺在床上,掖好了被子, 看着沈祁伸手过来又探了探她的额温,她静默了会儿,在沈祁起身时突然问:“舒州的案子和林温的案子要定下来了吗?” 沈祁一顿,抬眸对上她略显疲惫的眼,“要的,都查清楚了自然就该定下了。” 徐清颔首,不再多言,慢慢缩进被子里阖上眼。 沈祁站在榻边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转身出去,轻带上门。 徐清离开京城的时间不算短,她走前提上来的人不出她所料在各自的位置互相制衡,如今朝堂上一片平静,每个人都得到了安抚又未被触及核心利益。 是而沈祁回来接手沈瑜手中未尽事宜时,并未有什么互相控告的事发生。 养心殿前,一群人齐齐叩首,直到沈祁一声“免礼”才各自起身。 待众人都起身,他先拿起舒州案的卷宗,抬眼看向云思起,“舒州案主谋温观应,牵涉十年前的林温案,如今两件案子各自查清,便一并定了。” 云思起拱手:“是。” 沈祁递了个眼神给身侧的丁公公,后者连忙记下他要说的话:“温观应择日鸩杀,温秉行之子温执玉因父击敌有功,再之其于舒州案中作为从犯并未酿下大错,便令他及后三代不得入仕。其余涉案之人就依着先前商定下的定罪罢。” 丁公公刚应了声“是”,下首忽的一道声传来,“殿下,舒州案中涉事书生尚未有定论。” 这道声落到沈祁耳中分外陌生,他侧眼看过去,看见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他一时没说话,云思起见状站出来一步,主动解释道:“这位是江郢江大人,王妃临去边境前考其德才后擢拔上来的。” 这话一出沈祁就明白了,这是徐清选定提拔上来的那些布衣科考上来的小官。 今日站在养心殿内的都算得上他的心腹,或者他可信任之人,除了这个他不曾见过的。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出现在这的生面孔,指尖在卷宗的页侧点了两下,问道:“你如今任职何处?” “回殿下的话,臣如今任职于大理寺。” 沈祁又问:“王妃将你提到哪个位置上?” 江郢面上露出迟疑,这殿上之人个个官位压着他,静王妃离京前将他提到了寺正的位置,按理说他如今这个官位应当是没资格到御前的,只是云大人进宫前非拉上他,他不知进宫是要做什么,便稀里糊涂地跟着来了,方才听到判决也是下意识便出声了。 果然,沈祁在听到他答“寺正”后脸色就微变了下,目光一转又落回垂着头的云思起身上,眼神锐利,殿内的气氛直转急下,片刻后,他才收回目光,语调平和地问江郢:“既然是王妃亲自考校过的,应当是个人才,那你觉得舒州一案,这些书生该如何判?” 江郢闻言一僵,静王这话把他架了起来,他若答的不好,便是静王妃识人不清,不仅会辜负静王妃一番惜才之意,更是会直接断送他往后的官路。 他必须谨慎又小心地回答。 他思索时,一侧带他入宫来的云思起却有些想笑,方才沈祁抛问这话术实在熟悉,徐清当时要江郢往上走时也是这样。 夫妻俩行事都喜欢先给人戴个高帽再为难人家,叫人不得不硬着头皮顺着他们的话走。 不过云思起也没有要给江郢解围的意思,很明显沈祁在听到他说江郢是徐清擢拔上来的后便想要亲自试一试江郢,眼下不是他云思起做好人的时候。 对于舒州案书生该如何处置一事,江郢在整理卷宗时便想过,只是这个问题确实棘手,他年少时与这些书生一般,渴望通过科考入仕改变命运,是而他十分理解这些书生的心思,只是在舒州时这些书生又胆大包天地想火烧静王,勾结寺僧行谋逆之事,这便不是可以轻拿轻放的事了。 思索好一会儿,江郢斟酌着开口:“臣以为,这些书生久考不中而行偏激之事尚可理解,但到底触及律法,有助谋逆之嫌,不若…就夺其科考之资格,此生不得入仕?” 对于这些前半生日日读书就为了科考的书生来说,剥夺他们科考入仕的权利确实能让他们比死了还难受痛苦。但这个判决方案此前他们刚从舒州回来,在商议时就已经讨论过了,这方案易激起其他书生仕子的不满,并不可行。 沈祁没有说话,这叫江郢浑身紧张到紧绷,明明是隆冬时节,他却感觉背脊上漫上了一层薄汗。 “殿下,臣以为此法可行。” 是宋太傅站出来,打破了这一殿的沉默。 “此前殿下觉得此法难行是因为天下仕子对朝廷积怨已久,若严惩书生怕会激起民愤,但如今王妃擢拔许多非世家之人,殿下与王妃亦严惩了诸多世家,已行安抚之效。此时再严判便不易起大乱子,亦能起警戒之效。” 若安分科考,往后便是青云直上。若非要搅动民心,混乱大梁统治之基,那便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他们先前担心的问题,原来早已解决大半。 沈祁思忖一番,吩咐道:“那便各打二十大板,按江寺正所说的作惩。” 既有打板子的刑罚,云思起和刑部的宋箫齐声应“是”。 舒州一案至此落幕,余下的便是众人心系的林温案。 沈祁挥退了一众官员,唯留下了宋太傅和丁公公。 一行人先后退了出去,宋箫临走前还担忧地看了眼父亲,得到一个传达着‘无事’意味的眼神后,才慢慢退出去。 人都退出去后,沈祁从上首的位置上走了下来。 “老师。”他轻唤了声,隐约间还带着叹息,“我该怎么办呢?” 宋太傅轻笑,撩起官袍跪下,声调平稳,“殿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臣做错了事,臣认,只是臣的二子皆效忠于殿下,望殿下莫要行连坐。” 梁文帝当年要他做这个罪人,便是定好了他的结局,如今他能做的只有主动认罪,希望沈祁能放宋家一条生路。 沈祁就在等他这句话,宋太傅作为当年让林温直接定罪的人,他的罪责是最大的,沈祁没办法也不可能放过他。 “宋箫宋阳忠心耿耿,我重用都来不及。”他含笑道,转头看向在场另一个知晓当年之事的人,“丁公公,拟旨吧。” 柳闻依从宫里出来后便直奔静王府,她如今已完全接手了她父亲柳青祥手中仅剩的权和他在朝中的人脉关系。凭借着这些人脉交情,她在朝中掌握的权势越来越大了。 今日她也在养心殿,只是沈祁提及的两个案子她都不想插手,便一直没出声,她本是想见一见徐清的,但在殿内她没瞧见她,如今沈祁都回来了,没道理徐清还在边境,况且京郊林蓉双过世一事她也略有耳闻,想来徐清是悲极攻心在府中静养着,她便亲自去一趟。 许是先前徐清还未去边境时,她也曾数次来静王府寻她,府门外的小厮一见她,也未先向里头通禀便引着她进去了。 她进到院子里时,徐清披着狐裘,撑着把伞站在院中,身侧引路的小厮像是这时候才想起要先向主子通禀一声,抬步就想过去,却被柳闻依拦了下来。 “我自己过去就行。” 那小厮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退下了。 柳闻依左右瞧了瞧,在小道边随手捡了根枯枝,放轻了脚步从徐清身后走去。 沈祁进宫后,徐清本想再歇会儿,但身体很疲惫,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片刻,她认命般坐起身,披上狐裘去到院子里想放空会儿。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徐清侧眼,身子未动,在来人抬手,不知是用什么快速划过发出尖啸时骤然璇身,出手打在来人伸过来的手腕上。 枯枝落地,柳闻依笑着揉了揉发麻发疼的手腕,“王妃下手可真狠。” 徐清扫了眼雪地里那断成几节的枯枝,“学武了?” 方才柳闻依出手的气势和速度都不是小打小闹,她早就听闻如今柳闻依在朝中权势颇大。眼下看来,在她不在京城的这段时日,柳闻依还做了许多其他的事。 柳闻依也不瞒她,坦然点头,“学了几招,花拳绣腿罢了。” 这可不算花拳绣腿了。 徐清轻嗤一声,“同谁学的?” 柳闻依放下揉着手腕的手,不动声色:“自个儿闲来无事的时候瞎琢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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