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叶然个甜头吧。”徐清道,“明年不是又是三年一回的春闱了吗?” 沈祁默了默,倏然扯唇嗤笑了声,“怎么?她也要重振叶家的门楣吗?” 徐清听出了他话里的讽意,倒也没太在意,只是将问题抛回去:“她能吗?” 当然不能。 忠文侯这个封号被褫夺就意味着叶家没落,如今要旧案再提,拿出此前留存的证据,处置了叶家,叶家就同刘家一般再没有翻身的可能了。纵使叶然真考上了,也做了功绩出来,本朝也再不会有叶家这个世家了,有的也只会是贤臣叶然。 但就算是这样,叶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确实算是个两全的法子。 只是女子入仕直接牵涉到改制,这事不是口头说说就可以的。 他敛了神色,低声道:“容我想想。” 徐清颔首,拉了下盖在腹上的锦被,该说的事都说完了,她不再多言,躺进了被子里。 刚阖上眼,被子突然被掀开一角,一只手伸了进来,准确无误地握住她的手。 她听见沈祁的声音从脑袋上方传来,轻声问她:“冷吗?” 徐清眼睫一颤,“不冷。” 声音捂在被子里,有些闷闷的。 握着的手紧了紧,沈祁又问:“那怎么在抖?” 徐清半睁开眼,语调有些飘忽,闷在被中叫人有些听不清:“兴许是确实有些冷吧。” 但沈祁还是听见了,他抿了抿唇,松开手站起身,“我去命人再填些炭。” 门推开又阖上,冷风趁机溜进来,还真叫徐清打了个寒颤。 她拥紧了被子,心想,除夕快些来吧。 京城的雪可比江南冷多了。
第105章 徐清这病一养就养了大半个月,谢绝了许多人的探望,一个人在静王府里头看看书,赏赏雪,也懒得动弹,直到几日后边境战捷,攻进西陵皇宫的消息传回来,徐清才整了整衣裳,去见了赵似念。 她还不知道赵似娴已经和沈桉同归于尽,死在了边境。 徐清这次去就是为了告知她这件事。 赵似念在徐清离开京城的这段时日也安分得很,一步也未踏出她居住的这处偏院。前段时日徐清和沈祁回到静王府,她也得了消息,她数着日子想应当很快就能见到阿姐了,如今见到徐清,她下意识便觉得是阿姐要回来了,她终于可以走出这处偏院了。 可惜她只猜对了一半。 徐清走进院子,看着赵似念脚步匆匆地迎上来,满脸喜色和期待,无声叹出一口气,“外头冷,进去说罢。” 她还没忘自个儿刚痊愈,还受不得风。 赵似念依言跟着她进到屋内,方坐下便迫不及待地问起赵似娴。 徐清沉默了会儿,从袖中拿出赵似娴的遗物放在桌上,推到赵似念面前。 那是赵似娴倒在血泊中时,徐清从她头上取下来的一根簪子。那时她身上已无其他饰品,抽刀捅向沈桉前也未留下只言片语,徐清只好取下她身上最后一件可带的外物,也好给她的家人留个念想。 赵似念应当也从徐清的面色和眼前这根簪子中意会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慢慢敛了起来,覆上一层迷茫和惶恐。 “这…这是何意?” 她认得那是阿姐最喜爱的簪子。一瞬间各种猜测在脑海中浮现乱窜,她想这或许是阿姐托王妃带回来,给她报平安的呢? 可是报平安为什么要用这根簪子呢?托静王妃传个话不就好了吗?她只是下意识不想去猜最坏的结果。 但徐清还是很无情地将她最不想听到的告诉了她。 “你阿姐死了,她和沈桉在屋子里同归于尽……” “不可能!”赵似念猛地站起身,手撑着桌子止不住地摇头,“不可能……你们明明许诺过的,只要我愿意做这个先‘死’去的人质,阿姐愿意去边境助你们拿到周王通敌的证据,你们就会放了我们的,不可能……我阿姐怎么会死呢……” 她一个劲地否认,状若疯魔了般不断重复‘不可能’。徐清蹙眉,起身将她的双手控住,硬是把她摁在了椅子上,赵似念还想挣扎,可如今徐清已病去痊愈,她的力气根本抵不过徐清。 “赵似念!”徐清摁着人,沉声唤她,“我没有骗你,不论是此前我答应过你们的事,还是你阿姐与沈桉同归于尽的事。她和沈桉在屋里拿着刀互相扎在了对方心口,是致命伤,我赶到时他们二人都已经咽了气,你若不信,到时他二人的尸身带回来,你亲自去瞧。” 她解释得清楚,但赵似念却像是听不见般固执的呢喃‘不可能’。 徐清瞧着她的样子,忍不住又叹出一口气,缓了缓语调道:“她虽没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托我带给你,但她最后一次与我交谈时曾问过我,是不是只要她拿到了沈桉通敌的证据,或是除掉了沈桉,便能放过你。我告诉她,我向来是言而有信,答应的事自然会做到。如今想来,她多此一问,是想你能活下去。” 濒临绝望的人在希望破碎的这一刻是敏锐的,徐清说了这么多宽慰的话 就是希望她别钻牛角尖,也别觉得她和沈祁是迫害了赵似娴的凶手,谁知她没钻牛角尖,倒是捕捉到了那句‘你能活下去’。 她停止了不断地重复,偏头满脸灰败地看着徐清,“为什么是我能活下去?你们答应的不是会放过我们赵家吗?” 后者沉默了下,没想到赵似念仅凭一句话就问到她还未来得及出口的另一件事。 “是,我答应过,自然不会食言。”徐清无奈,眉心蹙紧,“但你爹娘选择在牢中自尽,这不是我能左右的了的。” “自尽……”赵似念呢喃重复了遍这两个字,倏然嗤笑了声,愤怒地抬眼盯着徐清,恨声问:“你答应过会留我们一命的!你为何不派人看着!” 徐清回视着她没说话。 赵似念的质问实在可笑,先不说她爹娘是在她离京这段时日毫无征兆地自尽与牢中,就说一介谋逆失败的罪臣,她和沈祁愿意许诺留赵家上下一命已是恩典,还要派人去守着护着,简直是天方夜谭。 赵似念自个儿大抵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质问有多不可理喻,一腔愤怒和痛恨陡然泄了气,露出痛苦的神色,垂头呜咽起来。 她一直盼望着赵似娴从边境回来后他们一家能够团聚,隐姓埋名换个地方生活,从此她不再是爹娘的棋子,也不必再受谁的冷眼,一家人在一起便是最好的了。可如今,她一直盼望的骤然破碎,阿姐、爹娘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都离开了,天地间只剩她一人了。 她没有亲人了。 她的呜咽实在悲痛,徐清听着都忍不住心酸。她松开钳制着赵似念的手,又拿出另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那是一封信,是赵父赵母自尽前留下的,泛黄的信封上还沾了几滴干涸发黑的血迹。 徐清垂头凝着她的发髻,轻声道:“这是你爹娘留下的,狱卒交给了我,我没动,但我想应当是留给你的。” 话至此顿了顿,她迟疑了下,又道:“虽你阿姐和爹娘都已逝,但我答应的我也定会做到,如今对外你是已死之人,我会给你换个身份和名字,你若有何想去的地方便告诉我,我会派人送你去。” 赵似念不应声,一动不动地垂着头,细碎的呜咽不断,徐清又轻叹了口气,不再多留,转身命人看好赵似念,别叫她做了傻事便离开了。 从赵似念那出来,她又转道去了钟芸熙住的偏院。 她还没忘记她答应了钟芸熙,事成之后允她去见她阿兄的。 钟珣奕的尸身早被收敛安置,他已身死,再多的责难也轮不到他了,此时他的尸身就被安置在钟府内。 徐清到钟芸熙那时,钟芸熙身上还穿着裘衣,鬓边的几缕发落在额侧,一副刚从外头回来的样子。 她见到徐清,先是行了个礼,才踌躇地问是有何事。 徐清打量了下她的样子,也没多问,只道:“如今京中安定,我答应过你可以让去见你阿兄,明日我会派人带你去的。” 钟芸熙闻言一愣,面上的迟疑和踌躇瞬间被喜悦代替。 徐清瞧着她的样子,不忍心泼她冷水,但还是提醒了句:“尸身存放不了太久,只是因着天气寒凉才能多放了些时日,你去看他应当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钟芸熙摇了摇头,她不介意这个,阿兄死的时候她没能送他一程,如今就想再见他一面。 徐清见状,点了点头,也不欲在她这多留,话说完了便起身要走。刚转了个身,还没走出一步,又听见身后传来钟芸熙带着些迟疑的声音。 “我方才……听见了。” 徐清转身,看着她微扬了下眉梢。 “我无意偷听,你离京这段时日我有时会去寻她说些话解闷,我没想到你今日会去找她……” 她解释了一通,徐清直接问道:“你想说什么?” 钟芸熙斟酌了言辞,缓声:“我…我觉得我与她算是投缘,若她愿意,我想与她一道离开,可以吗?” 此前她做盛王妃,与赵似念交集不多,几次间也是因着赵似娴,两家先前支持的人不同,也算得上是对立。如今对立的源头已消失,真正相处起来,她还是挺喜欢这个人的。况且如今她二人都没了亲人,想想相依为伴也算不错。 ‘死’过一遭,得了徐清几句劝慰,她如今心态也愈发看得开了。做错了事就得认,赌了局就得服输,成王败寇,她爹压错了人,就得承担压错人的后果,万般是非皆有命,她也认命。 徐清没回答她行或不行,只扯唇笑了笑,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言下之意,便是钟芸熙若想要与赵似念一道隐姓埋名,换个身份在京城之外随便哪生活,就得自个儿去同赵似念说,这是她们二人的事。而徐清答应她们的,也就到帮她们换个身份,派人护送她们到她们想去的地方,仅此而已。 钟芸熙颔首,道了句:“我知道了。”随即又问:“我想去哪都可以吗?” “当然,”徐清笑道,“如今西陵覆灭,也在大梁的统辖之下,你想去哪都可以。” 钟芸熙摇了下头,“我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 她道:“我想去江南。” 徐清闻声有些讶异,“江南?” 钟芸熙在她这声反问下,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没出过京城,若去江南,王妃能帮我谋个能谋生的活罢?” 这是看重了江南是徐清的地盘,去了这能名正言顺地叫徐清多加照拂,让她们活的轻松些。 徐清失笑,但也应了:“可以,过段时日带你们一道回去。” 听见那声“可以”钟芸熙还挺高兴,但听见后半句又有些疑惑了,但徐清到底是答应了,其他的也不是她该操心的,开心地行了礼,她也不再留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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