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怜不服气:“我是他师姐,哪里需要他照应我!你们别以为拆信的时候,就你们发现了屋顶有人。我虽然内力不济,可我,可我自然也有我的好处,像今晚,我借张渔网设下机关,不也能捉到他们吗?” “是,你聪明着呢……”贺承一开口便是一阵低咳,边咳边笑着哄陆晓怜,“不是让他照应你,是他不够机灵,得靠你照应他。”眼前的危机解除,一口气松下了,他越发难受得厉害,身形摇摇欲坠,眼前一黑,竟脱力侧倒下去。 钟晓正蹲在地上吭哧吭哧绑着人,顾不上这边,幸好陆晓怜站得近,眼疾手快将人扶住。她说话一惯有些刀子嘴豆腐心的意思,此时将人稳稳扶住,皱紧了眉头,又是担忧又是嫌弃:“自己这副身子风一吹就破,你还有脸说我!” 贺承被她扶着坐稳了,苦笑着推开她的手,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他指尖的温度隔着春衫轻薄的布料透过来,竟有些灼人。陆晓怜不及多想,下意识抬手贴上他的额头,旋即惊呼:“怎么这么烫!” 正如陆晓怜所说,贺承如今这副身子,风一吹便要破了。 下午淋过雨,晚上在屋顶吹过风,春寒料峭,会受凉发热,确实也在意料之中。只是病势汹汹,钟晓把琴剑山庄派来偷信的人安顿妥当,赶到贺承房间里时,他已经烧得人事不省。 陆晓怜正守在床边,往贺承滚烫的额头上覆冷帕子。 钟晓问:“师姐,沈兄怎么样了?” 陆晓怜摇头:“我刚刚温了一碗药给他灌下去,看着并没起什么用。”她不忍心地看着床榻上的人烧得发红的眼眶,狠着心摇他:“沈烛,沈烛,快醒醒!钟晓来了。” 昏沉中,贺承觉察到有人推了推他的身子。他觉得自己化成了缸里的一缸水,绵软无力,随波逐流,被人一晃,便生生拍打到坚硬的缸壁上,哪里都疼。 他是有些生气的,挣扎着睁眼,想看看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害他这么疼,一睁眼,看见陆晓怜的脸,于是,一肚子火只好又消了下去。 而下一刻,迷迷糊糊间,听见陆晓怜脆生生地喊着一个叫做“沈烛”的人,他的火气登时又冒了起来—— 沈烛是谁? 贺承不记得青山城里有叫沈烛的人,所以这个沈烛,是陆晓怜在青山城外认识的?他们才认识多久,她怎么这么担心这个沈烛了?江湖上什么人都有,这个沈烛接近她究竟安了什么心? 不管他安的什么心,“沈烛”这个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 贺承扣住陆晓怜的手腕:“什么沈烛沈灯的,听着就不是好人……” 钟晓和陆晓怜守在床边,听着他絮絮叨叨骂“沈烛”,只觉得他虽然微微睁着眼,神志却混沌不清,听不见别人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喂,别说胡话了,快醒醒!”陆晓怜又摇了摇他,有些泄气,对钟晓说,“他说,你来了,一定要叫醒他,若是叫不醒,便……” 陆晓怜话音未落,只觉得扣在她手腕上的手陡然一收,她的身子被带着往前倾倒下去,正落入床榻上的病人怀里。她本以为这是意外,不料未等她挣扎着坐起,自己肩上便搭上了另一只手。 床上烧得神志不清的人,便这样将她揽入怀里,在她耳边轻声低语:“我好想你……” 陆晓怜冷玉般莹白的脸颊霎时飞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沈烛,你松开!”她挣扎着想挣脱这莫名其妙的拥抱,却没想到病得七荤八素的人仿佛将她当做汪洋中的一段浮木,抱得极紧。 他眼中是潋滟水光,紧紧拥着陆晓怜:“师兄难受得厉害,听话,别再提什么沈烛沈灯气我……” 听他颠三倒四地说话,陆晓怜终于确认,这人虽然睁开了眼,其实并没有醒,要叫醒他,恐怕只能如他所言—— 无奈之下,陆晓怜并起两指,往贺承胸口膻中穴处落下去—— “师姐,不可!他膻中有旧伤——” 钟晓觉察她的想法时,出声阻止已来不及。 陆晓怜的手指已经点落在贺承身上的要穴,只见他闷哼一声,身子痉挛般一颤,揽着陆晓怜的手无力滑落下去。下一瞬,他猛然睁开眼,痛色犹如一柄利刃,破开他眼中雾气缠绕的迷离。剧痛之下,他的呼吸沉重而凌乱,胸口剧烈起伏着,许久吐不出来一个字。 钟晓还记得下午自己将内息打入他经脉之中试探的事,只是这一天兵荒马乱,来不及同陆晓怜提及这事。下午小心翼翼打入的一脉内息便激得他呕血,此刻陆晓怜没轻没重的这一下,也不知会伤他几分。 钟晓急切道:“沈兄,你怎么样?” 贺承漆黑的眼珠缓缓转动,锁定在床边的两个人脸上,注视了片刻,目光渐渐清明。他发白的唇动了动,吐出一口浊气,随后接连呛了几口血出来,他不在意地拿衣袖拭去,声音弱得只剩气音:“我没事,扶我起来。” 在钟晓的搀扶下,他靠在软枕勉强坐稳了,却见陆晓怜盯着他衣袖上的一抹殷红,边将衣袖上的血迹往被子里藏,边胡乱补了一句:“是堵在脏腑里的淤血,与你无关。” 陆晓怜知道这不是追究自己人是非对错的时刻,看着贺承眉宇间的倦色,她不再纠结他神志不清时的冒犯,也不再纠结他痛极呕血是否与自己相关,只简洁明了地问他:“钟晓来了,你有什么事一定要现在同我们说?” “是关于后日试琴会上,揭露江非沉之死真相的事。”贺承停下来,抵着唇咳嗽,指掌间又溅落了零星的殷红,他怕陆晓怜多心,压下了咳意,便将手拢进衣袖里藏好,才继续说下去,“在试琴会开始前,有几件事,我原本打算自己做的,可现在有心无力,只能拜托给你们了……”
第12章 那一晚,贺承强打着精神同陆晓怜和钟晓说了许久。 直到天边泛白,他才把要交代的事情尽数交代了,眼皮沉沉坠下来,他用最后的力气交代他们:“能做到最好……若是,若是受阻挠,不必强求……要紧的是……保全你们自己……” 他虽这样说,陆晓怜心里中却不以为意。 她与这个不知打哪里来的沈烛必然是不同的。沈烛也许都不曾与贺承打过照面,而贺承于她,却是不能割舍的牵挂。自己这趟来南州城,本就是为了在试琴会上逼问卓庄主真相的, 怎么可能如沈烛说的这样,做不到便不强求了? 可看着这人斜倚在床头软枕上,明明已经虚弱得都快坐不稳,却还心心念念惦着他们安危的模样,陆晓怜还是把心里真实的想法吞了回去,跟着钟晓点头,应了“好”。 贺承确实倦极,半阖着眼,听见陆晓怜的声音,恍惚间像是听她接着喊了声“师兄”。 他的眼前黑云缭绕,已经快要看不清坐在床边的陆晓怜了,挣扎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师兄没事,睡一觉就好。你听话点,别让我不安心……”随后头一垂,身子向侧边斜倒下去,终于彻底昏厥了过去。 他这一声“师兄”,将陆晓怜被无礼冒犯的愤愤化于无形。 钟晓把人扶着躺平下来,盖好被子,转头看见陆晓怜盯着床上的人看,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他收拾妥当,轻轻推了陆晓怜一把:“师姐,怎么了?” 陆晓怜揉了下眼睛:“没事,我就是有点想师兄了。” 看着沈烛,想起了贺师兄? 钟晓想起和沈烛在屋顶上的话,不由心中警铃大作。 沈烛既然喜欢他师姐了解他师姐,自然不会不知道他师姐和他贺师兄的事情,此时借着生病,装起柔弱,演着师兄师妹的戏码,恐怕是别有居心,为了让他师姐触景生情! 钟晓越想越急,气得一贯信奉“克己慎独”的人,忍不住同他师姐说起别人的坏话来:“沈烛跟师兄比可差得远了,都不用说他这副风吹就倒的身子骨,单单是长相,这眉毛这鼻子,哪里比得上咱们师兄一点了?” 陆晓怜抬眼,觉得莫名其妙:“你怎么突然就看沈烛不顺眼了?” 钟晓愤愤不已:“他趁着师兄不在,对你那般无礼,不是君子行径,你可别被骗了。” “你在想什么呢?”陆晓怜看傻子一样地看钟晓,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莫不是也发热了?在说什么胡话?” 钟晓缩缩脖子,不敢接话。 “没发热啊。”陆晓怜踢他一脚,“没发热,脑子倒不清醒了!”想着屋子里还睡着个病人,她放轻了声量:“他不过是病糊涂了,把我当做别的什么人罢了。这人又是伤又是病的,孤零零一个人到南州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那些在意他的人要是知道他这个样子,一定要心疼死了。” 说着说着,她又想起贺承来,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咱们师兄现在在什么地方,过得好不好?要是生病了,受伤了,也不知道身边有没有人照顾?” “放心吧,师兄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钟晓安慰她。 陆晓怜脸上愁容未减:“师叔说,我爹亲自去找师兄,也不知道找到了没有。外面的话传得五花八门,要是我爹信了,还不把师兄一掌打死!” 钟晓又说:“掌门不是不讲理的人,怎么会因为未经取证的流言就责罚师兄呢?这件事太过蹊跷,一定是掌门和师兄追查到了什么,不便此时现身,你不要多想了。” “反正,他们查他们的,我们查我们的。”陆晓怜抹了把眼睫上的泪花,挺起胸脯来,“刚刚沈烛说的事,我们分头去做,师兄身上背着的人命,能少一条是一条!” 她边说着,边大步朝门外走去。 拉开门,正迎上一轮红日破云而出,朝阳橙红的光辉落满阴雨初歇的南州城。 陆晓怜仰头看着那轮红日,在心对自己说,雨过天晴,真是个好兆头。 雨后初霁,认为这是个好兆头的人,不仅仅陆晓怜一人。琴剑山庄庄主卓弘明凭栏远望,看着山庄中央新搭的台子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心中也是欢喜的。 连绵一个多月的雨,竟在他办试琴会的前一天停了! 大家都说,老天爷都卖他琴剑山庄这个面子。 卓弘明满意地用丝帕擦了擦手,将帕子丢给一旁的婢女,转过身来,看见还跪在地上的人,踢了他一脚,冷声道:“进到屋里说。” 跪在地上的,正是昨夜潜入江家酒肆的双生兄弟中的哥哥葛武。 跟江非沉一样,葛武和弟弟葛文也是从琴剑山庄后山出来的。 能从后山出来的人无非两种,一种是江非沉这种,骨骼清奇,天赋出众,硬生生闯出一条路站到试琴会上的,另一种便是葛家兄弟这样的,在山庄之外已经没有家人,稍加调教便能替琴剑山庄卖命,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死在不为人知的沟壑里,都无人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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