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她这样睡会着凉,他拿来一张柔软的毯子,想要帮她盖在身上。 可犹豫一瞬,终是将毯子放回了原处,转而起身走到窗旁,将窗户严严实实地关紧,免得吹进些微凉风。 ~~~ 暮色四合时,月华院亮起了灯。 宋婉柔病恹恹地靠在床榻上,因接连几日没怎么用饭,身形消瘦了许多,双颊凹陷,一脸菜色,还时不时地咳嗽一阵。 姑娘对待自己这样狠,白莲都不忍心看下去了,趁着把其他丫鬟支出去的空当,她赶忙端了碗蜂蜜水过来,道 :“姑娘,再这样下去,若是饿坏了身体,该怎么办啊?” 宋婉柔撑着胳膊坐起来,一口气将蜂蜜水都喝完了,只是甜水进了肚子,因饥饿而灼烧的肠胃反而咕噜噜叫了几声,更加火烧火燎起来。 她咬了咬牙,强忍下这种不适的感觉,道:“我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怎么样?” 白莲低头打量着她的脸,眼泪差点涌了出来。 姑娘眼周发青,脸色发黄,像个快要饿死的病痨鬼,姑娘爱美,她不敢拿铜镜让姑娘照一照她此时的模样,只得含糊地道:“瘦了好些,瞧着憔悴得厉害。” 宋婉柔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她只能这样。 苏云瑶心机深沉,牢牢占据着正妻的位置,轻易难以撼动,纵使裴秉安并不喜爱她,却因为责任与尊重,不会轻易休了她。 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委屈自己做个妾室。 反正苏氏不能生育,只不过空顶着个正妻的名头,待以后自己诞下长子,就算是庶出,以后照样是裴府的继承人。 不过,她好歹也是名门大家的闺秀,若是上赶着做妾,别说府里的人会瞧她不起,只怕裴秉安也不会如以前那般珍重她。 所以她才不得已想了这个法子。 自己是吃了许多的苦头,可一想到以后会有光明的前景,这些苦,也就不算什么了。 “你去静思院,看看将军下值了没有,请他过来一趟,我有话要对他说。”宋婉柔道。 白莲去了静思院,很快去而复返,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裴秉安。 宋婉柔重新理了妆发,坐在椅子上,隔着一扇屏风与他说话。 “大哥,多谢你和大嫂对我这样好,可我每天什么都吃不下,这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眼下不知还有多少日子......” 听到她虚弱无力的声音,还有阵阵的咳嗽声,裴秉安自责不已。 他答应过宋伯父,本该照顾好婉柔的,可谁知她来了裴府,身体却一天比一天更差,连太医开的药都没什么用处。 “婉柔,你不要担心,我会遍访名医,为你请来最好的大夫,你一定能好起来的。”裴秉安沉声道。 宋婉柔忽然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哭道:“大哥,你不必费心了。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快死了,我死前没有夫家,死后无处可去,只能做个孤魂野鬼四处游荡。” 裴秉安眉头紧锁。 婉柔是外嫁女,死后不能葬入宋家祖坟,她的丈夫亡故,她离开亡甘州时,就曾说过再也不想回去,如今她病重至此,该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夫家出嫁? 他本想着,待她病好以后,给她寻个家世样貌样样出众的丈夫,将她体面地嫁出去,可谁想,却好像等不到这一天了。 “婉柔,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样的梦,当不得真。”饶是心中难过,他还是尽力宽慰她。 想到自己筹谋多日,就是为了这一刻,宋婉柔捏紧了绣帕,一鼓作气地说:“大哥,看在我爹的份上,还请大哥成全我,给我个名分,把我的名字写在裴家族谱上,让我有个踏实的容身之处。” 裴秉安愣了许久。 婉柔的话,实在让他为难。 男人三妻四妾本是为常事,他以后亦会纳妾,好为裴家开枝散叶,但那是苏氏为他诞嫡长子以后的事,在她诞下子嗣之前,他暂无这个打算。 况且,即便纳妾,他也不会让婉柔做他的妾室,一个妾室的名分,岂不委屈了她?宋伯父对他恩重如山,他怎能如此对待婉柔? 但苏氏是他的贤妻,苏家于裴家亦有恩情,他绝不会让她下堂。 可婉柔的请求,又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裴秉安不置可否,久久沉默。 今天是他的休沐之日,他该宿在贤妻苏氏的院子。 到了紫薇院,他脸色沉凝,眉头紧拧,有几次想开口对贤妻说些什么,却又抿紧了唇。 他这番少有的纠结模样,苏云瑶都看在眼里。 “夫君有何事烦心?” 裴秉安薄唇僵直地抿成一条直线。 婉柔的话,他不该不答应,可面对温柔贤惠的苏氏,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苏云瑶含笑看着他的眼睛,道:“可是跟婉柔妹妹有关,她的病可好些了?” 裴秉安不安地握了握大掌,不知为何,开口时,嗓音有些干哑。 “婉柔的病,实在严重,她担心自己死后孤苦无依,魂魄不得安宁。” 苏云瑶差点笑出声来。 这种胡诌的鬼话,亏他深信不疑。 “婉柔妹妹的病,当真就如此严重了?夫君可看清楚了,万一她是故意为之呢?” 裴秉安剑眉拧起,眸底闪过一抹冷色。 “婉柔怎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身为大嫂,怎能说出这种冷酷无情的话!” 苏云瑶静静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开口。 她忽地想起,与他成亲的第二天,她不小心睡多了,早晨去给婆母请安时,比第一天晚了半个时辰。 婆母等她久了,竟犯了胃痛的老毛病。 病情来势汹汹,婆母躺在榻上一天没沾水米,直到她惭愧地侍奉到晚上,连番保证再不会晚来请安时,她的病才忽然好了。 “夫君,母亲的病,真有这么严重吗?是不是我刚嫁进来,她在给我这个长媳立规矩,故意装病不吃饭的?”晚上回去后,她细细琢磨事情原委,这样问他。 他却冷声告诫道:“母亲怎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身为长媳,你应当对母亲敬重有加,悉心侍奉,以后不可再说出这种不敬的话!” 思绪悄然回笼,苏云瑶微微一笑。 多年来根深蒂固的印象扎根在他脑海里,他只会相信他自己看到的一切,旁人再多的话也无用。 她提醒过他了,他不信,那就算了,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忙,也无暇因他与宋婉柔的事计较分心。 不过,有些话,不用等着他开口,不如她直接说出来,还能博个贤惠大度的名声。 毕竟,以后与他提出和离时,她想与他好聚好散,各自安好,念着这些年她为裴家的付出,想必他也不会强人所难。 她沉吟片刻,轻快地清了清嗓子,微笑着说:“夫君,我嫁来得早,白占着正妻的名分,却没有给夫君生下一男半女,心里本就惭愧,若不是怕夫君担上负恩的名声,早该自请下堂,让夫君娶妹妹做正妻的。只是妹妹如今身体不好,也等不得了,夫君不如给妹妹一个妾室的名分,办一桩喜事冲冲喜,说不定妹妹的病就好了。宋家伯父如果在天有灵,也会知道夫君是在照顾妹妹,不会埋怨夫君的。” 裴秉安沉沉看着她,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她还是他的贤妻。 她如此善解人意,贤惠大度,实在让他深感欣慰。 可他心中,却有些隐约的不快,这种感觉不知从何而来,让他又久久沉默起来。
第15章 夫君要纳宋婉柔做妾,去给婆母和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苏云瑶向两位长辈说了这件事。 罗氏没说什么,大户人家谁没有三妻四妾的,老爷在世时,也纳了几房妾室,这算不得什么,长媳这样做,是她该尽的本分。 “纳妾就纳妾吧,又不是多大的事,倒是给你妹妹添妆的事,你需得时时放在心上。”罗氏这样道。 到了桂香堂,老太太听她提起这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过,听说婉柔病了,还染了咳疾,老太太只怕她是个身子柔弱的,以后不能怀上孩子。 苏云瑶道:“祖母放心,这件喜事一办,妹妹的病很快就好了,只要她调养好身体,过不了多久,就能为夫君诞下子嗣了。” 老太太笑道:“既是如此,快打发人去选个好日子,赶在八月十五前,尽快热热闹闹把喜事办了,咱们好过团圆节。” 苏云瑶让人看了黄历,黄历上说,八月初十这日宜嫁娶,是个好日子,今日是初五,还余下四五天的准备时间,足够了。 月华院重新打扫了一番,添置了新婚用的喜被喜帐,院门窗畔贴了大红的喜字,府里的绣娘也在为宋婉柔赶制玫红色的吉服。 只是最近因太后娘娘有恙,皇上亲自侍奉左右,无暇处理政务,裴秉安暂领了枢密院的职事,军务更加繁 忙,苏云瑶一连几天没见到他,还没来得及为他量身赶做新郎吉服。 这日晚间,他从外面回来后,按照定下的规矩,来了紫薇院过夜。 苏云瑶正在给牛妈妈说初十那日准备席面的事,见他来了,先让牛妈妈回去,对他道:“夫君,你与妹妹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了本月初十,祖母和母亲都看过了,说是个好日子。我先拟了一张参宴的亲朋名单,要根据这个定那日的宴席规格数量,夫君先过目一下,看看可还有遗漏的地方?” 她说着,便递来一张单子,上面列了景王府、陆国公府、林府等几家常有来往的亲朋好友名单,他的几位下属的名字也都列在单子上,总共加起来,不下四五十个人。 接过名单扫了几眼,裴秉安沉默未语。 初十,近在眼前了。 苏氏打理家宅一向细心妥帖,连为他与婉柔操办婚事,也如此细心周到,没有半分粗疏大意。 他敛眸看了会儿,突然道:“不必大办了,就在府里摆几桌家宴吧。” 苏云瑶有些意外。 她要请的亲朋已经少之又少了,宴席也不过打算准备十桌左右,算不上大办。 这毕竟是他纳的头一个妾室,也该正经办一场。 可他的脸色沉凝,语气也有些冷淡,似乎有些不悦,许是不想铺张浪费。 她便顺从地点点头:“好,那就照夫君说得来办吧。” 天色已暗了,屋里掌着灯,悠亮光线下,苏云瑶始终微笑着,举止也如平常一样温柔体贴。 可看到贤妻扬起的唇角,不知为何,裴秉安的胸口,似堵了一团郁气。 他沉默片刻,道:“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苏云瑶道:“夫君等等,还有一件要事。” 她拿了软尺过来,笑道:“我给夫君量一下臂长腰围。” 裴秉安默然扫了眼她手里的软尺,道:“量尺寸做甚?我的衣裳已经够多了,无需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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