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翻身上马,嘴里漫不经心应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白姑娘晕倒了。” * 枝叶扶疏,隐没于林间一条小路,金铜轿撵徐徐行进。 金铜轿撵前后缀着红罗销金掌扇,顶部覆着层淡淡漆红,云纹饰底凤凰图腾相绕,四面珠帘挂有缠绸缎。 透过木窗珠帘摇曳缝间隙,可以隐约窥见轿中女子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她宽大衣袖下青葱玉指握着半截红绸,红盖头内依稀瞧得出头顶凤冠,轻遮容颜也掩不住生在骨子里的龙姿凤采。 女子坐得端正不曾有过动作,直到随行侍女神色慌张掀开珠帘,嘴里不知说了些什么,她才猛地扯下盖头。 白玉想看清女子面容,她双腿却如何不肯前进,像有链子锁着,动弹不得。 恍惚间,有一双小手挽过她的手臂,左右晃着。 “长姐,跟我回家好不好?” 一道稚嫩孩童音从白玉身后响起,她听着莫名熟悉,总觉得似曾相识。 白玉转身想一探究竟,随之闯入眼底的是遍地血红,耳边哀嚎凄厉,像要把人活生生扯着拽下去。 逃。 快逃。 这是白玉此刻唯一的念头。 不知怎的,她眼前一黑,视线再度明了时,白玉望见林间深处站着一人—— 裴璟手持一把银白长剑,玄袍默然而立,枝头绿叶纷纷漫天而下,临绘出他未曾收敛神色的眉眼。 裴璟背抵着光,他发丝流落在光影间漾开,细瞧不真切,有种妄入凡尘烟火的错觉。 白玉想开口叫一声将军,奈何嗓子始终发不出音来。 情急之下,她提起衣裙踏过血泊,直奔裴璟而去。 待白玉与裴璟相距偏差分毫时,男人回头如往常般漠然,他紧抿着薄唇,没说一句话。 白玉下意识想抓着男人手臂,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偏偏事与愿违。 滴答—— 血顺着剑身流下。 裴璟手中那把剑毫无征兆捅入白玉腹部,后者不可置信低头,猝尔染红了素白衣衫。 他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白玉踉跄几步摔地,她嘴张了又张,喉咙像是被扼住似的,拼命用力才勉强发出“裴璟”二字。 “姑娘额头越发烫,都说起胡话了。”嬷嬷叹口气,“蒲欢,你请来的先生到了吗?” 丫鬟急急向窗外张望着,十指紧扣,跺脚道:“嬷嬷,老先生说先让奴婢回来,随后就到,瞧着时辰久没人影,奴婢也不敢轻易断定了。” 丫鬟是裴璟指派给白玉的,若是白玉有个三长两短,她更好不到哪儿去。 嬷嬷思忖:“莫不是被人半路截了去?” 老先生医术高明,不是她们几个婢子请得动的,尤其还是治一个养在深院里,闻所未闻的外室。 “啊?那我再去寻次先生。”丫鬟话音刚落,侧边木门“咚咚”响。 打探清来人,丫鬟将门闩小心放在一旁,恭恭敬敬请人进了屋子。 “奴婢拜见将军……” 裴璟瞧着已然沾满泥巴的靴底微微皱眉,不紧不慢于喉间挤出个“嗯”字。 他瞥了一眼门外提药箱佝偻着身子的老者,而后自己抽出匕首有些挑剔地刮起泥来。 老者低着头,他按规矩走到床边把药箱放置地面,从袖口抽出一块白帕为其把脉。 泥刮了大半,裴璟顺势将匕首刺进地面,他轻瞥一眼里屋问道:“老先生,如何?” 老者似乎早已习惯了眼前人脾性,他弯着身子收好白帕:“姑娘身子骨受了寒,服几日药大抵就好了,不过切忌期间莫要大喜大悲才是。” 话毕,丫鬟跟着老先生去抓药。 裴璟敛眸低头,紧了紧手腕处的护臂,他掀开门帘,极为平静打量着屋内陈设。 有些旧了。 “大喜大悲?”他不解。 嬷嬷见裴璟疑惑,应了句:“姑娘晕倒之前说,她想家了,奴婢觉得因是为了这个才悲伤的。” 裴璟走近几步,他慢慢看清美人娇容 ,与初见时不同,白玉眉间存了几分愁绪。 淡淡的,化不开。 一块绣桃花的帕子赫然在目,裴璟站住脚,他低头去拿,无奈眼前人攥着紧,不肯松手。 “姑娘手巧,那帕子上的桃花瞧着就好像活过来一样。” 嬷嬷打心底里欢喜白玉,也知晓她女儿家的心思,便想多在主子身前多夸赞几句也是好的。 裴璟闻言,剑眉略挑:“帕子不是她的。” 见状,嬷嬷识趣止住话头,退离屋子。 裴璟手上力道变轻,他别过脸俯视着塌中殊色,幔帐四散又纠缠,若明若昧。 局外人探不清的,局内人尽收眼底。 裴璟原本打算一走了之,怎奈屋里丫鬟没回来,他只好先照看着。 一个粗人不比女子心细。 他思来想去,伸手试过鼻息,悠忽之间,几滴清泪从白玉眸角滑落,她眉头紧蹙,好似有什么话呼之欲出。 半吐半露,不知所云。 裴璟指尖稍顿,恰好触碰到唇中小痣,鬼使神差往下一滑,碰到衣襟。 僵持在左右,徘徊不前。 丫鬟取完药回来,看到将军愣坐在床前,她行礼前裴璟还在,之后人便急遽离去。 留下丫鬟小声嘀咕道:“不愧是将军,走路就跟跑一样,真快。”
第3章 清涯相约 铁锹来咯 白玉忽地睁开眼,头顶纱帐悬挂,自个儿喘气声低低传入耳底,连着衣襟不自觉起伏。 显然方才所经历的是场虚无缥缈的梦,可场景未免太真切了些,让人不由后怕。 她捂着心口,缓了好一会儿,适才逐渐恢复平静。 这梦中所见白玉不陌生,先前她曾断断续续梦到过,但也仅仅是片段,支离破碎。 她初时并不在意,现下梦境频发,也不知是不是个好兆头。 正想着,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丫鬟端药踏过门槛,瞧见白玉眉头紧蹙,她问道:“姑娘醒了,身子可还难受?” “不打紧。”白玉回过神,察觉到手里似是抓着什么物件,她落寞垂下眼,帕面桃花已揉得不成样子。 它的主人到底是谁?是否对裴璟很重要…… 自己擅自带回,总是不好。 也罢,东西要还回去的。 她不想因此惹将军不喜。 “老先生说姑娘要静养,快些喝药吧。” “蒲欢,辛苦你了。” 白玉双手小心接过,拿瓷勺拨过汤药,苦味弥漫还未收敛,已全然吸入鼻尖,呛得她直皱眉头。 “不辛苦,老先生是跟着将军来的,我左右不过是去取药,没费多少功夫。” “将军来过?” “是啊。”蒲欢点头,“姑娘当时昏睡着,将军见我回来才走的,步子很急,应该是有什么事去忙吧。” 裴璟来过…… 那他应当看见了帕子,为何没收走,莫不是存有什么误会? 想到此,白玉长睫轻颤,她捏着鼻子屏气敛息,仰起脖颈将药喝下。 一股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或欢喜,或愧疚。 或是枯苗望雨,盼来了甘霖。 他心里总归挂念她,药喝着也没想象中苦了。 白玉养病期间,裴璟不在府邸,她闲来无事绣起了香囊,挨过多少针扎数不清,好在辛苦没白费,女红比先前好了甚多。 白玉打心底不喜女红,太过繁琐,时辰久了手指发酸厉害,眼睛跟着疲累。 每每犯困不免要遭罪。 夜里睡不着时,她便在帐内点一根红烛,拿出白帕细细对比,左瞧右瞧比不过,就开始暗暗较起劲来。 好像有人曾经嘱咐过她,不能低头,事事都要高人一等,要做就做最好的。 说话的应是对她重要之人。 然而白玉始终记不起是谁,她往记忆深处找寻,反而惹了一阵头痛,很是苦恼。 在老先生药方调理下,白玉身子骨肉眼可见好了,病气消散许多,人瞧着粉面含春,添了几分灵动。 木窗轻撑,美人穿了袭素衫,乌发披散至腰身,肌肤衬着愈发娇嫩温香,她坐在镜前妆发,笑眼盈盈。 蒲欢打趣:“姑娘,我怎么听说将军还有好些个时辰才回府,你这时候上妆不嫌太早了吗?” 白玉脸一红,推嚷着:“蒲欢,你再这样拿我取笑,便罚你少吃一块糕点。” 算算日子,又是小半个月未见。她闲着都快把院里楚雀认识个遍,若它们听得懂人话,恐耳朵早磨出茧子了罢。 临近裴璟生辰,她身边没什么贵重之物,养病间隙听闻清涯寺平安符最是灵验,左思右想还是缝制在香囊内送给裴璟稳妥些。 便生出了出府的心思。 梧桐叶又落了几许,她孑然一身坐在四角院落石阶前,等着将军归来消息,忘却了光阴。 白玉只知晓将军回来时,她双腿有些发僵,听不得使唤,实在滑稽。 裴璟目不斜视,步履不停,走得飞快,仿佛要把身后人全数甩去才肯罢休。 白玉跟着裴璟自然吃力些,眼睁睁见人影离得远了,她咬着牙加快脚步。 距离也没缩短分毫。 还是时酒不经意一瞥,才发觉不远处的白玉,人瞧着喘息未定,发饰流苏却是异常端庄,纹丝不动。 “将军,白姑娘在后面。”时酒看男人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不死心嘀咕道,“我听说人找了好多次,想着有什么急事,还是听听吧。” 裴璟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双指微微摩挲,回身看她:“何事?” 白玉没料到眼前人此举,她急急整理着衣衫,抬眼又垂眸,生怕乱了分寸。 男人视线中含了几分探究,明晃晃落在美人双颊,蓦然浮起两团娇红。 白玉垂着脑袋,自是不敢与之相对,她轻言细语道:“之前身子病着没能谢过将军探望,实属罪过。这是我亲手做的小糕点,还请将军笑纳。” 说完,白玉将食盒双手呈着往前递,手臂弯曲有些发颤。 与其说食盒太重,不如是紧张过头,毕竟她也不知裴璟是否会收下这份心意。 “举手之劳。” 裴璟寂然不动,他未拿走食盒,语气不愠不火:“没事我便回去了。” “将军,我……”白玉不想放弃,争取的话如鲠在喉,临头来硬生生咽了下去。 感情中她太过谨小慎微,怎会违逆对方意愿,很多事只能独自受着。 看两人僵持在原地。 “嗯……白姑娘有所不知。”时酒挠头说着措辞,“将军他不爱吃甜食,能否给在下尝尝。” 白玉清楚侍卫是来解围的,她点头应了句好,待手上重量徒然一轻,心莫名跟着揪动。 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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