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留下来这个烂摊子,真是苦了他重新担起来,又开始规划布局。 “陛下辛苦。”梁嗣音劝慰道, “也该保重身子。” “无妨, 熬着就过去了。”梁易萧修长的手指伸向额角一揉,“等梁安如和亲完后, 处置了太后可能会轻松些。” “梁安如……臣方才见过。”梁嗣音想着她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慢慢开口,“陛下, 长公主和亲该有的体面, 还是要给的。” 因她听太监宫女们曾说的闲言碎语,大概意思就是梁安如和亲嫁衣都没那么细心, 更别说旁的物件了。 梁易萧微愣,似是没想到长姐会为梁安如不平, 他道:“长姐,害你去北幽顶替和亲的是她,太后也从来没把长姐放在心上,你又何必?” 况且, 据他后来所知,长姐当时和亲穿的嫁衣皆是用梁安如的尺寸,再怎么样也不合身。 梁安如轻轻摇头:“她贵为长公主,代表的是国家。太后可能礼数不周全,但我们不行。” “我知道了。”梁易萧转头对小太监叮嘱道,“给淑兰长公主挑些贵重物品,带着去和亲,莫要出了差池。” 小太监随即领命:“是,奴才遵命。” 见梁嗣音对自己还有话要说,他当即遣退了宫殿中的所有太监宫女,问道:“长姐,还可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梁嗣音垂眸,有些无奈,“但可能会拂了陛下的面子。” 梁易萧伸手示意:“无妨,长姐说就是。” 梁嗣音眼神无波,极为平静回答:“臣想毁掉与谢淮之的婚约。” 她语气中藏着几分果断决绝。 梁易萧眉头紧蹙:“难道你想去北幽和亲,我就你这么一个同父同母的长姐了,你忍心离开吗?” “再说了,谢淮之有什么不好,家世清白,对长姐也很尊敬,他娶长公主是高攀,成婚后你不会受半点委屈。” 梁嗣音衣袍下的手指蜷着,说出自己真实想法:“可臣不喜欢谢淮之,这样对他不太公平。” 梁易萧不解:“长姐与谢淮之明明在围猎时,走得很近,他对你贴心细致,是再合适不过的驸马人选……” 梁嗣音反问:“那陛下呢,倘若没有后宫三千,会与没有感情的人白头到老吗?” 听着这话,梁易萧表情明显一僵,他道:“……长公主可以养面.首,若不喜欢谢淮之冷着他就是,驸马的位置有许多人求之不得,我想他会答应的。” 梁嗣音尽量平复着起伏的心绪:“陛下,从来没有问过臣的选择,总是当机立断。” 梁易萧起身,走向她:“长姐,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梁嗣音退了半步,一字一句质问:“当真是为了臣好吗,难道不是陛下的一己私欲吗?” 将她永远困在这皇城牢笼中,不得离开皇帝半步视线。 “不是……”梁易萧摇头试图否定她的话,“我只是太久没和长姐待在一起,不想分开罢了。” 儿时孤苦无依,被太后压迫的痛苦需要余生来弥补。 说着,他伸手扯住梁嗣音袖袍一角,似儿时撒娇那般轻晃着:“你懂我的对吗,我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亲人了,除了长姐。” 与亲人分别是他这辈子受过最大的痛苦,也无法接受唯一的长姐离自己远去,不想再次成为孤家寡人。 “陛下是一国之君。”梁嗣音不着痕迹抽回衣袍,“切莫拘泥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亲情,要知道无情最是帝王家。” 一旦为了某个人或者事心软,便是对方钳制于手的把柄。 梁易萧手一空,他缓缓垂下:“长姐要去北幽和亲吗?” “去与不去不是臣能决定的。”梁嗣音语气停顿,“而要看这世道,是否需要臣站出来。” 没等梁易萧搭话,她福身行礼:“一会儿还要送淑兰长公主出城,臣先行告退,下去换身行头。” 话说到了头,结果便随遇而安吧。 梁嗣音回了玉堂殿,瞥见高洪奄奄一息缩在角落,她突然觉得有些倦了。 红杏身后跟着一众宫女,个个低头端着盘子,上面放了珠钗首饰和衣衫。 “殿下,选一套吧。” 梁嗣音意料之中选了中间颜色最艳的红,她抬手又随意选了几个饰品,缓缓开口:“就这样吧。” “是。”红杏转头吩咐道,“其余的殿下不喜欢,先拿走,留着的通通端到桌上。” 有宫女识眼色离开宫殿,而红杏也找了几个机灵手巧的给梁嗣音梳妆打扮。 梁嗣音静静坐在铜镜前,注视着另一个自己,美人明艳如玉珠,眉眼盈盈秋水,姿态万千,将珠钗上宝石都比得黯然失色。 铜镜靠着窗,后面是竹林,有风吹过簌簌响,一缕缕光落进来勾勒着身影,仿佛将整个人照得更加夺目,移不开眼。 而就在此等场景下,梁嗣音却不自觉失了神…… 若是先前的梁嗣音,还被叫做白玉时,她遇到此等事会如何? 会妥协嫁给谢淮之吗? 答案是不会,谢淮之从来不会喜欢白玉,他喜欢的不过是长公主这个身份罢了。 谁都可以,只要是长公主。 眨眼间,就到了相送梁安如和亲的时辰,她提着裙摆跟在梁易萧身后,踏上了高高的城楼。 目送和亲的队伍远去。 如果不出意外,这辈子梁安如都没办法再回到云国了,梁嗣音知道她不会委屈求全,甘心被摆布。 大抵过不了多久,就会传来她离开人世的消息。 梁嗣音佩服梁安如的选择,同时也开始审视曾经的自己。如若当时她没有被掉包顶替,真的去了北幽和亲…… 恐怕不会像梁安如一样赴死,而是想要努力活下去。毕竟,她从小到大的唯一念头就是活着,熬下去才会有翻盘的希望。 这两种选择没有对错,无非是看人罢了…… 她站在城楼上低睨着送亲队伍,为首的便是裴璟—— 男人一身玄袍高坐马上,青丝微微扬起,遮住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他单手拉着僵绳,有条不紊向前骑着马。 余光里却是城楼上挥之不去的那抹明艳身影,可望而不可及。他眼睁睁看着彼此间距离越来越远,却无能为力。 男人手腕处的疤痕肉眼可见又深了几分,他知道要去送和亲路上来回时间长,怕耽误了梁嗣音医治,就提前灌满了好几个小药瓶,希望够用。 梁嗣音收回视线,转而看到了谢淮之一双桃花眼正盯着自己,含笑不说话。 等梁易萧走了,他才慢慢走近,极为有分寸地行礼:“臣见过殿下。” 梁嗣音颔首,也不避讳,直接说道:“本宫已经跟皇上提了毁掉婚约的要求。” 谢淮之身影不可察觉一晃,他维持着脸上笑意:“殿下说的话,臣仔细想了很久。” 梁嗣音问:“想出了什么?” “确实是臣唐突了。”谢淮之喉结轻滚,头更低了些,“望殿下对臣先前的不妥之处恕罪。” “都过去了。”梁嗣音叹口气,“以后就往前看吧,说到底是本宫在此事上优柔寡断了些,给了你一点不存在的念想,实在有愧。” 谢淮之没料到往日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也会对自己表达歉意,他道:“殿下没错,是臣得寸进尺了。” “回去吧,以后好好在朝堂为陛下效力,不要枉费本宫对你的期待。”也不会愧对于蒲欢。 “是,臣知道了,定不会辜负殿下所托。”谢淮之心中清楚,明里暗里长公主对自己的帮衬,少走了许多弯路。 见谢淮之眼神释然,梁嗣音不由莞尔一笑:“踏实点,人太迫切想往上爬,反而最后会摔得很惨。” 她一语点出谢淮之的处境。 可也就是这么一笑,谢淮之眼神再度呆愣,他心跳加快,凭空多了份莫名的感觉。 * 不知过了多久,裴璟终于将梁安如护送到达目的地,开始返程。 一路上因为吃了老先生给他的药丸,才不至于身子骨那般虚弱,能勉强让人看不出端倪。 这药丸虽有奇效,但弊端极为严重,吃多了甚至会危及性命。 他想,这是最后一次再骑上马,以后就真的不能提刀拉满长弓,在战场上肆意奔腾了。 幸好,时酒在边陲算出息,也有许多将士后生可畏,将军也不止他一个。 裴璟征战许多年从无败绩,也该自私一回,脱掉战袍去弥补曾经自己犯下的过错,希望不算太迟。 他早该受到惩罚。 但受惩罚之前,要先救下梁嗣音的性命,才能安心去面对。 否则就算是做了鬼,他恐怕也不能安生,就这么放过自己那些不可理喻的错误。 想着想着,他们路过一处深林。 曾经下过雨,以至于道路泥泞不堪,回皇城的速度自然而然慢了下来。 突然,他们原地休息时,旁边的树丛里传来动静。裴璟回头发现众人都累得阖紧了眼,就没有打扰,反而下意识提起佩剑,轻手轻脚往声音方向而去。 拨开挡路的树枝后。 远远的,他听到有脚步响起,离得不远。 裴璟没犹豫直接用剑刺过去,挡住了那人的后路,继而一把抓住其肩膀。 一时间,四目相对—— 女人眼眶通红,颤着声线:“裴璟哥哥,是我……”
第44章 双生之子 埋二十三下 他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已经被流放在外的陆浅意—— 她灰头土脸, 头发脏乱不堪,靠在树前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穿着衣衫褴褛, 勉强能遮住身体。 或是逃跑时丢掉了鞋, 陆浅意有只脚没有鞋袜,局促地藏在下面,模样狼狈,哪里还有先前大小姐的架势。 裴璟扫了一眼,便匆匆别过脸, 将插入湿泥土中的长剑反手拿出来,没有理会她的目光和呼唤。 陆浅意泪眼婆娑,又低低道了一句:“裴璟哥哥, 救救我……” 自从陆家跟着太后一派反叛后, 她家中除了女眷被流放在外,剩下的人全部处死。 就在前段日子, 陆浅意唯一的生母也在流放过程中去了,是被染了病死的,她不甘心所以千方百计用尽法子逃出来。 可她一个弱女子逃出来又能做什么, 唯一等待的便是死, 或者苟延残喘,皇帝已经容不下陆家了, 就意味着陆浅意早晚会步了生母的后尘。 没办法,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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