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 梁易萧肯让陆家女眷流放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 本来陆浅意已然没有了任何希望,但现下不一样,她阴差阳错见到自己的青梅竹马裴璟。 儿时,裴璟总会听她的话, 那么这次陆浅意也不愿意放过活下来的机会。 见裴璟面无表情低睨着,她跪地向其靠近,想伸手抓住男人衣袍,这似乎已经是陆浅意所能够得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意料之中的,裴璟退后半步,持剑指向她,语气一如往常般淡漠:“你怎么在这儿?” 陆浅意很明显动作一僵,下意识抹着眼泪:“裴璟哥哥,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能不能带我回去。” 她实在忍受不了这里的苦日子,担惊受怕,人已经快接近崩溃。 半晌,裴璟颔首:“可以。” 陆浅意闻言,大喜过望,可她还没高兴起来,扬起的嘴角就垂了下去。 原因无它,裴璟神情淡淡,又继续补充道:“带你回去见皇帝。” 要知道,她一个流放之人逃出来已经是死罪,再被皇帝知道那必死无疑。 “不能,裴璟哥哥,我见皇帝会死的。”陆浅意止不住摇头,泪水更是将衣衫浸湿一片。 反观裴璟把剑缓缓收回:“那是回宫后的事。” “裴璟哥哥,你不能这样,我与你曾有过婚约,儿时青梅竹马的情谊你都忘了吗?” “儿时青梅竹马……”裴璟语气微顿,“不是我,你认错人了。” “怎么会!”陆浅意只当他在说胡话,一个劲儿摇头道,“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大,自然不会认错。” 裴璟反问:“真的从来都是一起吗?” “是啊……”陆浅意苦笑一声,“我们从小到大,儿时裴璟哥哥还为我去捉水里的鱼,险些丢了性命,自然对我是有情谊的,不然怎会如此?” 若是没有感情,裴璟怎会知道自己不会水而甘愿涉险,将半条命搭了进去。 裴璟没说话,只是慢慢将手臂处的衣袖卷起,露出手腕翻转过来:“我不是他,也不是你所谓的青梅竹马,裴璟哥哥。” 陆浅意微微一怔,表情错愕道:“这里明明有块胎记的,怎么会这样?” 她还是不敢相信道:“你骗我的对不对,你就是我的裴璟哥哥,那个答应过要娶我为妻的男人。” 裴璟垂下手臂,半蹲着身子与其平视:“没骗你,你口中所谓的裴璟哥哥已经死了。” 他还记得是个冬日,雪覆盖住了整个茅草屋,寒风凛冽簌簌刮过,似要把肌肤直接割裂。 当时的裴璟并不是裴家长子,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儿,他整日食不果腹,看惯了人情冷暖,也明白世道的艰辛。 直到某天,有个模样打扮很是贵气的女人找到了裴璟,眼含温柔,唤了句:“璟儿。” 那时候,裴璟才知道他是裴家被遗弃的儿子,因当时母亲生下的是双生子,又恰好有道士经过,算了一卦。 那人非常严肃地告诉裴老爷子,双生子只能留一个,否则便有劫难降临,到头来一个也保不住,全都会过早命丧黄泉。 起初,裴家老爷子并不在意,可劝的人多了,他没办法只能忍痛割爱,将其中一个抛弃,让其自生自灭。 至于选哪一个,便是抓阄,全凭运气。 很明显,兄长留了下来,裴璟则是被丢掉的那一个,为掩人耳目裴府将他送得很远…… 又过了好些年,裴家留下来的兄长不幸掉进了水里,落下后遗症,人变得逐渐痴傻。 为了面子,没办法裴老爷子又把裴璟暗中接了回来,把他关在兄长的屋子中,学习其一举一动。 既然要代替兄长,那不如直接成为他,这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兄长的一些意识,潜移默化灌输到了裴璟脑海中,以至于给自己下了必须要重新成为一个人的想法。 因为他兄长的病情开始恶化,很快就熬不住了。 也是兄长奄奄一息时,拉着他的手,极为认真的告诉裴璟:“你既是要成为我,那便有劳你替我娶了陆浅意,保她一世平安。” 一开始,裴璟没应:“兄长,你会好起来,娶她的。” 兄长颤颤巍巍道:“我的身子我最了解,难道你成为了我,还不肯满足我最后的愿望吗?” 裴璟如实跪在床边说道:“我不喜欢她,恕难从命。” “可你是裴家长子,与陆家有婚约就该娶她。”兄长紧紧抓住裴璟的手,“你代替了我长子地位,就该听我的话。” 言外之意,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你不过是个后来居上的小偷罢了。 正当裴璟还想反驳句什么时,旁侧的生母轻拍他肩膀示意:“你就应了你兄长,他这么难受,为娘不忍心。” 裴璟嘴唇一抖,压制着情绪,低低应了句好:“我会娶她,她愿意的话。” 他终究还是耐不住自家兄长恳切的眼神,和娘亲哭哭啼啼的声音,答应了下来。 兄长与他名字相似,中间只差了个“王”字,兄长名唤裴景,那天过后世上留下了担负着责任的裴璟, 兄长下葬潦草,就像当时裴璟被丢出去一样,无人问津。 外面人都知道裴府大夫人生下了双生子,表面传着其中一个为死胎,实则被丢到了别处,自生自灭。 这下兄长一去,那死胎便圆回去了,死的人叫裴景,曾经那个死胎也是。 再完美不过的说辞,讽刺又可笑。 陆浅意不肯接受,她反驳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就不怕让别人知道这等丑事?” 闻言,裴璟起身:“忘了告诉你,如今的裴府上上下下只有我一个了。” 那场大火里死掉的柳尔蓉就是裴家最后一个有关系的人,其余的再也没有了。 裴璟双亲早就去了,从来都没有感受过阖家团圆的快乐,所以在知道白玉失去记忆找不到亲人时,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为其找到家。 以至于,他当时在花灯上写的愿望也是这个,好在真的实现了。 二人却怎么也没办法和好如初,回不到从前,单借着回忆来拼凑,点点滴滴的过往。 没有牵挂,他死都不怕,又何必在意陆浅意口中所谓的话。 裴璟为家族隐瞒了这么多年,条条框框束缚着,每次皆身不由己,走的路是爹娘亲手规划,属于兄长的。 从来没有他选择的余地,于是不停自我否认和怀疑,久而久之变得迷茫不解,找不到方向。 成了任人摆布的傀儡。 陆浅意见说不通,就想着找个空子逃出去,没料到裴璟拦住了她的退路:“跟我回宫。” 陆浅意疯魔了似的,控诉道:“你……你这个忘恩负义之人,我们陆家对你怎么样,心里怎会不清楚,一纸婚约还在你就不能不管我!” “那是你与我兄长的婚约。”裴璟喉结轻滚,“若不是你……他也不会死,我也没必要替别人活着。” 说完,他不再多言,带着陆浅意回宫复命。 * 玉堂殿外,雨下一夜,将花瓣打落散了满地,有宫女正在清扫着。 梁嗣音吃过红杏端来的药膳,她站在殿门口,平复着胸口起伏的情绪。 说来奇怪,她最近意识没那么昏沉,但嘴里却是愈发的尝不出味道,反而喉间弥漫着一股甜味,入口之物多少都会沾染。 就连平日里最苦的药喝着也成了甜粥。 她问过红杏,回答说是等治好了病,这种奇怪的感觉就会慢慢散去,并不会影响到以后的味觉。 思及此,大门外来了几个公公,他们无一不是弓着腰,恭恭敬敬说道:“殿下,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梁嗣音颔首:“什么事?” 为首的公公,低声回答道:“太后那边已是有点无力回天,还请殿下先过去。” “本宫知道了。” 该来的总会来,无非是早晚问题罢了。 轿撵穿过长长的宫道,红墙上飞出几只楚雀,扑腾着翅膀,时不时鸣叫几声。 轿撵一停,又没了动静。 红杏扶着自家主子踏进太后宫殿,梁嗣音仰头一望,发觉牌匾上的字越发模糊,连着蛛丝缠得更多了。 果真是物是人非,此等光景与冷宫不相上下,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远远看见梁易萧一身明晃晃的龙袍,旁边围着众多太医闭目不言,气氛略显沉重。 梁嗣音行礼:“臣见过陛下。” 这一声打断了梁易萧的思绪,他略过太医向长姐走来,眼神中有些莫名的伤感,道:“朕……第二个母后也没了。”
第45章 奄奄一息 埋二十四下 梁嗣音看着眼前皇帝肩膀慢慢低了下去, 她清楚梁易萧虽痛恨太后,但毕竟或多或少有些母子情谊。 起初,太后还不知道腹中留有先帝骨肉时, 想必也将梁易萧当自己亲生儿子对待, 以此来成为彼此的依靠。 可惜,事与愿违。 人算不如天算,漏掉了梁永安。 梁嗣音正要张口说句什么,身后传来阵细密的脚步声,禀报道:“陛下, 裴将军回来了,还带着位犯人。” 梁易萧听闻,狭长双目半眯, 问道:“犯人?” 小太监如实说道:“是, 流放在外的陆家女眷逃了出来,被裴将军恰好碰见, 所以带回宫交由陛下处置。” “流放逃出来是死罪。”梁易萧眉头紧蹙,“按律杀了就是。” 小太监握紧了衣角,试探问道:“裴将军还在前面等着, 陛下……” “朕没时间处理, 先撂着。”梁易萧摆手示意其告退,如今太后才去, 宫中事情肉眼可见多了起来,再多一个什么陆家女眷, 他心里不免烦躁。 梁嗣音自然也注意到这一点,她道:“既然不愿去,臣闲来无事,愿为陛下分忧。” 梁易萧一怔, 长姐向来不愿过多插手朝堂之事,他盯着梁嗣音清澈见底的双眸许久,隐隐瞧出了几分对自己的心疼与担忧。 他语气一松,眼神里透露出些许疲惫:“那便有劳长姐了。”太后已走,旁的事实在没心思处理。 “陛下何必与臣这般客气。”梁嗣音长睫半敛着,“若是乏了就歇歇吧。” “知道了。”梁易萧回应道,最近他确实忙得厉害,有些事无暇顾及。小太监听了二人对话顿时停住了脚步,等待着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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