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将军您这是何苦呢?”老医者的声音忽然哽咽起来,“您先前身强力壮,可骑马踏千军,可如今呢,独留一空壳子,以后还怎样拉弓射雕,怎样驰骋沙场?不觉得难受吗!” 他实在无法眼睁睁接受一个先前鲜活的人变成一个没有血气的纸壳子。 裴璟伸手拍拍老医者的肩膀:“时酒现今做的很好,想来以后会是个好将军,至于我总要退位,让后辈人才起来才是。” “我知道您给所有人留了后路。”老医者反问,“您的后路呢,您的以后呢,您有想过吗?” “有的。”裴璟看向宫殿方向,心中低喃,“一条心甘情愿的路,一条为她赴死的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与此同时,绿桃在马车前接到了自家主子:“殿下去了那么久,可让奴婢担心坏了,好在裴将军武功高强,比奴婢强过许多,自是让人安心。” “是啊。”梁嗣音回望了眼长街,怔怔,“所以你说,他能保护好皇帝吗?” “肯定可以。”说着,绿桃突然意识到自家主儿眼角通红,担忧道,“殿下,您没事吧?” “无妨。”梁嗣音伸手擦过脸颊,“许是今晚的酒,太呛了。” 呛到眼泪止不住。
第52章 别走,好吗 晋江文学城 回宫路上, 梁嗣音靠在马车一侧,双眸紧闭,咬唇, 额角渗出些许汗珠。 这是服用红杏所给药方留下的后遗症, 虽然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但一到深夜不免会难受,说不上来疼痛,只是觉得身子骨发冷厉害,穿再多再厚都没用, 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好像缺了点什么似的。 起初本以为过些日子会有好转,可似乎越发严重,看来得回去找红杏瞧瞧如何根治。 正想着, 耳边传来阵阵呜咽, 梁嗣音掀开窗帘,寻声望去, 又看了一眼骑马的绿桃,疑惑:“本宫记得那边有处宫里的宅子,是空的。” 绿桃勒紧缰绳, 靠近低语:“殿下有所不知, 前些日王爷被幽禁此处,恐怕是得知那位主子暴毙的消息……” 梁嗣音自然知晓绿桃口中的这位王爷正是梁永安, 先有太后,再后来是长姐殒命, 自己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府中,想来日子也不好过。 她不由得想到了原来的自个儿也是这样,活脱脱像个傀儡娃娃,做任何事都身不由己。 可谁又能想到几年后, 太后最宠爱的幼子吃了她种下的恶果,早知有今日,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梁嗣音应了声:“本宫想去看看永安。” 绿桃欲劝阻道:“如若陛下知道,怕是要责怪主子,为了见一个谋逆之人不值得。” “无妨。”梁嗣音摇头,“他也算本宫有血缘亲情的幼弟,见了也可能是最后一面。” “是,奴婢遵命。” 相比于长街的繁华喧嚣相比,梁永安住的府邸前冷冷清清,像是被遗弃的废宅。 府门前有重兵把守,模样倒是凶得很。 见到来人,当即厉声呵斥:“识相的,快走开,小心刀剑无眼!” 绿桃反手拿出令牌对峙:“好大的胆子!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究竟是谁!” 其中一个侍卫认出是长公主后,连忙行礼:“冒犯殿下,罪该万死。” 梁嗣音上前,言语淡淡:“开门。” 侍卫挠头:“陛下有旨,这……” 两位都得罪不起,进退两难。 梁嗣音看出了对面的心思,道:“若陛下有怪罪,本宫担着,与你们无关。” “多谢殿□□恤。”说完,侍卫识趣打开了府门。 府中并没有下人,院落里杂草丛生,只有一间屋子还亮着微弱的光。 梁嗣音由绿桃搀扶着踏上石阶,缓缓敲响了门。 半晌,屋内传来响动,吱呀一声,探出梁永安略显憔悴的脸,他看到梁嗣音眸底闪过诧异,嗓音沙哑道:“既是贵客,便请进吧。” 说罢,他自顾自回了屋子。 见状,梁嗣音拍了拍绿桃手背示意:“有劳你外面守着。” 绿桃点头:“是。” 进了屋,见梁永安随意坐在地上,用长剪有一下没一下挑着火盆里的黄纸,隐隐约约瞧出他眼底有几分悲戚。 “当日初见,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梁永安没抬头,盯着摇曳的火舌,自嘲笑笑,“原是另一个长姐,或许你不会认我这个弟弟。” “再怎么样,我们都流着一样的皇室血脉,不可改变。”梁嗣音叹气,“倒是你,没想到再次见面都长白发了,一点不像当时那个意气风发少年郎。” 梁永安一怔,停下手中动作,深吸一口气:“那你呢,腿伤好了吗?” 梁嗣音回:“好了。” “我不是有意害你……”梁永安眸子垂得更低了些,“你知道的,母后强势,兄长多疑,这才要我故意与裴家交好,以此来离间君臣不和。” “裴璟无从下手,我只能另寻其法,阴差阳错的伤在了……”梁永安飞快瞥了一眼对面人的腿部,而后收回,低低道了句,“对不起,那并非我本意。” 梁嗣音走到梁永安一侧蹲下身子,伸手替其将散落一地的黄纸捡起,递了过去:“都发生了,原谅不原谅又能怎样呢?” 梁永安语塞:“我……” “放心,我来此不是来问责,只是来见你最后一面。”梁嗣音语气停顿,“过些日,我就要去北幽和亲,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我以为兄长不会放你去,看来还是我多虑了。”他口中所指之人是梁易萧。 “我自愿去的。”梁嗣音起身,“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我只是尽我所能去避免不必要的战争罢了,要怪只能怪这世道,怪我们生不逢时。” “说这么多,我也该走了。”语毕,梁嗣音往门口走去。 “等等!”梁永安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捧在手心,踉跄上前,“你,要平平安安,不要步我长姐后尘。” 还没等梁嗣音反应过来,一块洁白无瑕的玉被塞进了手里,又听到梁永安解释,“我不愿再失去一个亲人了,请务必珍重。” “我在这里替母后长姐赎罪,就不相送了,希望还能再见。” 梁嗣音握紧玉佩,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颤着声线说了句:“多谢。” * 回到寝殿,梁嗣音沐过药浴后,才觉得身上凉意慢慢有所缓解,她半倚在美人榻上,盖着软毯,回想最近发生的事。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感觉漏掉了什么细节,北幽来访绝不止和亲这么简单,还是该小心为上…… 想到这儿,门外一阵脚步声打断思绪,红杏隔着纱帐恭敬行礼:“回殿下,您吩咐的事,奴婢已证实过,姜漱姑娘确实为药引不假。” 梁嗣音松了口气:“那便好,本宫最近身子不爽快,你来瞧瞧出了什么毛病。” “是。” 红杏小心翼翼把脉后又放开,眼底的愁绪转瞬即逝,神色很快恢复如初,道:“殿下身子一切安好,待奴婢再研究份药方,寒凉之症必会有所缓解。” 再过几日,等皇帝的那份完整的药方起了效果,再结合裴璟将军交给自己的那份,自家主子最近的不适应该会有头绪。 所以现下还不能够轻易下定论。 “辛苦你了。”梁嗣音收回手,从发丝间拔出一支玉簪,递出,“陛下那边有劳你照看,这簪子很衬你,赏你了。” “这……奴婢万万不敢要。”红杏将头垂得更低些,“照顾殿下是应当的分内之事,陛下那边有太医照料,奴婢没费多少心力,要收殿下如此贵重簪子,实在不妥。” “收下吧。”梁嗣音伸出手将玉簪插入红杏发间,“和亲路上,你不必跟着,这也许是本宫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主仆一场应该的。” “奴婢自殿下回宫后就一直跟着。”红杏扑通一声,行了一个大礼,“殿下待奴婢好,奴婢心里清楚,又怎会让您独自一人前往北幽和亲,请恕罪,此事红杏绝不会应允。” 说罢,红杏又接二连三磕了几个头,来表达决心。 梁嗣音看着眼前人的举动,不由恍惚,脑海里浮现出曾经在将军府的时候,蒲欢也是这样放心不下,说什么也要跟自己共患难,同进退。 可惜,到头来,自己没有留下蒲欢,到头来甚至留不住一条性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怀里吐血痛苦而亡,却没有丝毫办法。 其实,梁嗣音之前也有动过想把绿桃红杏带在自己身边,一起去北幽的心思,但是又害怕她护不住两人。 毕竟,去北幽和亲本就有太多不确定和未知,不能在白白牺牲那么多无关紧要之人了。 况且此次和亲,她就没想着能够活下来,与北幽新帝李席玉,约法三章其中有两章都是死路。 转眼就到了北幽使臣回国的日子,而李席玉见梁易萧身体有所好转也销声匿迹。 怀玉长公主的嫁衣早已缝制完成,摆在寝殿中心,大红颜色的上好衣料和金丝作配格外耀眼夺目,上面绣着的凤凰纹路栩栩如生,仿若下一瞬就要破空而出,盘旋长鸣。 宫殿里的装饰也是说不出的喜庆,宫人来来往往,搬着一箱又一箱金银首饰,琳琅满目。 出嫁原是该开心的日子,可到了梁嗣音这儿却全然提不起兴趣,她呆愣坐在铜镜前,像个被人支配的皮影戏中的皮影娃娃,面部表情由着旁人上妆,盘发…… 伺候的宫女提醒道:“殿下时辰已到,该更衣了,” 梁嗣音起身,垂眸打量了嫁衣片刻,便错开了目光。 她突然觉得今日的大红喜色格外刺眼,好像流淌的血慢慢晕染开来才有了这颜色。 嫁衣的穿法繁琐又复杂,即便有好几个宫人同时来穿,也废不少时间,更别说头顶沉重的凤冠有多难佩戴了。 好在有绿桃在身后轻轻举着凤冠,承担了一部分重量,才不至于让脖颈过分酸痛。 一切妥当正要离开时,红杏注意到桌上的玉佩,是不曾见过的,于是询问:“主子,玉佩要拿吗?” “拿来吧。”说着,梁嗣音伸手接过前几日梁永安塞进自己手里的玉佩,随手放入嫁衣内侧,然后由绿桃红杏一左一右扶着慢步走出宫殿。 许是快到冬,日头高照也不觉得有些许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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