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易萧面色依旧没什么变化, 伸手拿起旁侧的书信,打开看到四个字:落子无悔, 城池让之。 他转头看向对面空空如也的位置,脑海里浮现出曾经身穿青衫, 甘愿称臣化名为扶玉的李席玉。 李席玉执黑子先行:“当真肯助我夺北幽之位?” 梁易萧白子紧随其后:“有条件的,成功后需以城池来换。” 李席玉没反驳,又下一子:“那是自然,落子无悔。” 梁易萧挑眉:“记得你医术不错, 毒术一绝,替我去瞧瞧太后。” 李席玉颔首:“好啊。” 视线逐渐模糊,梁易萧起身将书信尽数丢进香炉中,他拢了拢袖袍:“长公主回来了吗?” 早有飞鸽传信,将消息传到了梁易萧这里,他原来就知道此行危险至极,所以在梁嗣音决定去和亲前,再三阻挠,先是安排探花郎,又是安排婚约,为的就是让自己少承担一些罪恶。 怕长姐真的答应和亲,又怕不答应。 矛盾,犹豫不决。 江山和亲情,像两个小人在梁易萧内心不断打架,争吵。 可到最后,他选择了前者,那个名叫亲情的小人也在刹那间像纸糊的一样,被轻易瓦解,碎成许多片。 太监明显没从恐惧中缓过来,他结结巴巴道:“回……回来了,长公主安然无恙,倒是裴将军受了很重的伤。” “倒是难为他。”梁易萧语气停顿,“吩咐下去,让太医过去救治,如若还能活下来定要好好嘉奖,不能寒了武将的心。” “是,奴才这就去办。”临走前,太监瞥了锦盒一眼,不确定开口,“殿下,这盒子……” 梁易萧捂鼻,甩袖:“东西已经看过,拿去丢了吧。” “是。”太监不自觉哆嗦一下,端起锦盒,低着头快步离开宫殿。 待长庆殿空无一人,梁易萧抬手揉了揉眉心,眼神中存着几分愧疚:“长姐,是你自愿去和亲的,所以不算是我利用了你,对吗?” “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局势所迫,拿骨肉至亲去做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 裴府别院,死一般的沉寂。 “殿下,您休息会儿吧,再这么熬下去会伤了身子的。”红杏端着药走来,看了眼榻上依旧没有什么动静的裴璟,不禁劝解道。 那日,裴璟后背中箭,等红杏赶到救治时,好不容易吊起一口气,勉强撑回皇城后,就一直昏睡着,宫里的太医也来瞧过,用了许多法子医治,奈何眼前人伤势太重,现下已然三天三夜了,还没有转醒的迹象。 倚在塌边的梁嗣音眼皮一跳:“我不累,时酒把老先生回来了吗?” “听闻老先生几日前上山采药后就没了踪影……”红杏出言宽慰,“时酒他武艺高强,定能把老先生带回来,而且裴将军的身体一直是由老先生照料的,想来会有办法的,殿下就放心吧。” “奴婢还是扶殿下去小憩片刻,如若将军醒来看到您这副模样,想来要自责的。” “但愿能醒来吧,听你的,去歇息会儿,有什么事记得叫我。”说完,梁嗣音起身,许是坐久了,头晕厉害,眼前一阵恍惚。 与此同时,房门吱呀一声推开,耳边传来时酒的声音:“殿下,老先生带回来了。” 接着又是一道苍老的嗓音响起:“草民,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梁嗣音稳住心神,让开位置,“先生还是先瞧病人为紧。” “是。”老先生抚摸着胡须,眼神肯定道:“几位先出去,老夫定会拼尽全力。” 见梁嗣音点头,红杏也搀扶着自家主子出了屋子,心疼道:“殿下腿脚维持一个姿势太久,定是酸了,奴婢给您捏捏,想来会有所缓解,至于裴将军那边,有老先生在定会安然无恙的。” 正说着,时酒走到梁嗣音面前,“扑通”下跪,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高举过头顶:“这是将军最宝贝的东西,我想该让殿下知道的。” 梁嗣音一愣,伸手接过,木盒精巧,是失忆时白玉最喜欢的小玩意儿,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时酒说道:“本来盒子是该在大火中烧掉的,但那夜将军以肉身相搏,差点没了半条命,带出一具尸体和这个盒子,后来尸体埋进土里,盒子就留在了将军身边,成了为数不多的念想。” “边陲总要有人守,我在皇城不宜待太久,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把盒子交给殿下,由殿下处置更为合适。” 他重重磕了一个头:“时酒……就此别过。” “红杏,送送时酒。”梁嗣音细细摩挲过木盒,轻声道,“我想在将军府四处逛逛,你不必跟来了。” 说完,她转身离去。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原先白玉住过的院子。 院子被翻修过,已经没有了大火的痕迹。 样子倒是如旧,没有太多变化,唯独烧了的树回不来。 多了一个秋千,与长公主府里的一模一样。 梁嗣音坐在秋千上,打开了木盒,里面是一封又一封手写信,有的纸已经开始泛黄,有的纸还是新的。 她抽出第一封开始看—— 朝局动荡,君有令,召必回。 有一个叫白玉的人对我说,皇城可能会有父母的消息。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心软了。 君王召见,告知须留意细作。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我看着送来的糕点。 第一次出口拒绝,她好像很难过。 得到消息,清涯寺太后与人密谋。 意在接近陆家探查,突遇刺杀后又见白玉。 我好像说了让人伤心的话,她走得决绝。 任务归来,长街驯服受了惊的烈马。 扭头看到她在人群中与其他男人耳语。 为什么心里会觉得空落落的…… 梁永安来访,贴身玉佩出现在了白玉身上。 高洪说她是细作,而细作分为两种:死了的和传不了信的。 我最后没能保护好她,只能把人关起来。 那天,白玉拉着我袖口,说想要正妻之位。 我告诉她再等些日子,毕竟嫁衣需要时间,我想给她个惊喜。 她听了,好像很失望,不说话,呆呆盯着窗外。 太后谋反,平定后我想请旨赐婚。 就算真的是细作又怎样,从此以后她就是我唯一的妻。 可是,她最后跟着那场大火一同走了,是我的错没能护好…… 最后落笔:吾妻白玉,一人足矣,终不纳娶。 “吧嗒”一声,眼角的温热打湿了信纸,梁嗣音袖口下的指尖攥进手心,她自言自语:“原来是这样……” 身在局中,谁又能看得清呢。 孰对孰错,都是对的,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无非是造化弄人罢了。 不知待了多久,天色慢慢暗下来,周遭刮来一阵强劲而有力的风。 梁嗣音一时不察,她手中拿着的那纸书信,像是感应到什么般,从指缝间溜走,等反应过来,已经飘到了院落门口。 她抱着盒子去追,却发现怎么也追不到。 总是慢一步,差一点…… 直至,书信被风卷到一双白底黑靴前,梁嗣音愣怔抬头—— 撞入一双温柔缱绻的墨色眸底,毫不避讳的爱意,汹涌蓬勃。 还没等裴璟的手臂完全张开,梁嗣音已经快步上前,主动抱住了他,生怕眼前人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真的是你。”她眼神看着裴璟毫无血色的脸,一瞬也不愿离开,“你……真的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答应过一起回家的,不能食言。”他伸手拂去梁嗣音眼角残留的泪,“是我不好,让你担心。” 裴璟脸埋在她颈窝,贪婪吸取着来之不易的美好,然后不舍移开,看向老先生,“有劳老先生为我奔波,觅得良药,裴璟此生无以为报。” 眼见裴璟就要行礼,老先生连忙阻拦:“老夫受不起如此大礼,将军对老夫全家老小有救命之恩,只不过是报恩罢了,见将军没什么事,我也能安心了。” “切记要按照药方吃药,休养一年半载,定能恢复如初。”老先生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作为医者,也算不枉此生了,告辞。” 红杏见老先生要走,探出头来,小跑追去:“老先生,你看你头发都白了,有没有意愿收个徒弟打下手呢?就比如我。” 待老先生和红杏走后,两人相视一笑,进了屋子。 屋内,他低头吻住她,难舍难分。 滚烫的气息紧紧缠绕,似要把彼此揉进怀里,本能的想要更近,更多。 “裴璟此生惟愿常伴殿下左右,决不食言。”
第57章 重新开始 晋江文学城…… 转眼, 太后三年之丧已过。 又逢开春,接连打了胜战,云国上下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中。 长街人来人往, 亦有说书人侃侃而谈:“这将军英勇善战, 能抵御千军万马,但敌不过长公主的一滴眼泪。” “这不和亲路上,将军一人在战场上厮杀了一天一夜,可谓千疮百孔……” 几个孩童踮脚趴在桌子上,急切询问:“那后来呢!将军死了吗?” 说书人一拍桌板:“将军可是神人, 岂能那么容易被骗被杀,靠着毅力等来援兵支援,也等来了长公主。” “说时迟, 那时快,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将军以血肉之躯去挡掉长箭, 换来长公主平安,彼此在雪地里两两相望,竟然一见钟情。” 孩童质疑:“假的吧, 你去战场亲眼看到的吗, 骗人精!” 说书人语塞,皱眉:“你你你……们, 小孩子懂什么?去去去,一边去。” “假的, 假的,假的。”孩童扮着鬼脸,“你根本没去过战场,也没见过什么将军和长公主, 说出来都是唬人的。” “是假的。”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孩童头顶响起,打断了这场争执。 几个人回头一看—— 男人身着袭玄袍高坐马上,发丝被高高竖起,梳得一丝不苟,浓眉下是双漆黑的眸,深不见底。 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可嘴角勾起的笑意,又莫名觉得安心。 其中一个孩童见状,顿时兴奋起来:“你……你就是裴将军,我阿爹说您很厉害,我以后要是能成为像您一样的大将军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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