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说,那晚可谓九死一生。即便谢襄有万全之策,却也还是没什么劫狱的经验,在最后关头惊动了守卫,二人被追杀了一路,直至逃无可逃。我父皇受了伤,无力用剑,那是谢襄平生第一次使剑,一通胡乱劈砍,跟劈柴似的。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死死把我父皇护在了身后。 「若非地方官员下了必须留我父皇活口的命令,那些人早就下狠手了,他们二人根本撑不到援兵抵达。不过万幸,虽然最后谢襄身负重伤,但齐国的援兵还是及时赶到了。 「二人脱险后,我父皇本想将谢襄带回齐国,却被谢襄严词拒绝。他说他冒死救了我父皇,已全了兄弟之谊,但国仇家恨却不可放下,也不能放下。」 李景澈讲述得极慢。 明明已经是近六十年前的事情了,却恍如昨日一般。 「谢襄的那把佩剑,本是附庸风雅之物,算不得什么名刃,早就在那场恶战中被斩断了。只是我父皇默默拾回了这枚青玉流云剑穗,一直留在身边,直至重新赠予谢襄。那时的谢襄已是陈国最年轻的丞相,两国在楚江南岸交战,生灵涂炭。谢襄奉命前去和谈,最终得到了这枚剑穗。而后,两国都退兵了。」李景澈道,「那是他们两个,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谢斐拿起了那枚剑穗。 这枚剑穗他幼时便见过,祖父时常拿出来端详。他总是奇异于祖父从不配剑,却为何如此在意这样一枚老旧的剑穗?明明丝线都起了絮、泛了黄,边角也蜷曲了。 后来他出仕,祖父故去前,将这枚剑穗置于一檀木盒中,交予他,说哪日陈齐二国再度开战,此剑穗可解燃眉之急。但即便如此,他也此生都不希望这剑穗有用武之地。 彼时的谢斐不解其意,直到后来在陈国皇宫的御书房中,发现皇上总是日日对着一副少女的画像出神。 那神情,和他祖父对着那枚剑穗时,一模一样。 如今这剑穗下,压着厚厚的一叠信纸。 每一封信的开头,都是「谢襄」。 ——他们年少时,也是这样直呼其名的吧? 只是这么多封信,写了大半辈子,却从未寄出过。 「我有的时候会想,若当年不是两国势同水火,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李景澈叹道。 「会。」谢斐道,「至少从现在起,一切都有所不同了。」 再也不会有那样的乱世了。再也不会有那样被迫分道扬镳的挚友。 百年的盛世将自此而开,他们的后人都将携手并肩。
第22章 番外 3:长忆 盛云霖与谢斐告别李景澈前,李景澈给了二人一盒线香,说是迟到的新婚贺礼。盛云霖揶揄他这迟到迟得有点儿久,他俩成亲都有大半年了,李景澈却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份礼物一定会符合他们二人的心意。 李景澈道:「此乃我朝至宝,名为『梦忘忧』,点燃它入睡,可以在梦中实现心愿。因制作它所用的忘忧草年产量极少,便是宫中也没有多少。」 盛云霖不以为意道:「我平日里做梦,也能心想事成啊。」 李景澈笑道:「我还没说完呢。它最神奇的地方在于,你俩睡前点着了,可以一同入梦,进入一个同样的梦境,然后一同圆梦。」 「这倒挺有意思的。」盛云霖登时来了兴致,「也不知我和谢斐会梦见什么?」 当天晚上,盛云霖便燃上了这线香。线香本身散发出一股草木的清香来,倒是好闻得很,似乎是有安神的作用。 谢斐倒是没抱什么期待,对盛云霖道:「若两人的心愿不一样,又如何能一同入梦?」 盛云霖道:「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俩的心愿不一样?」 「那你的心愿是什么?」谢斐看向她,琥珀色的眼眸中像是有月光在流动。 借着烛火,盛云霖看他那对眼睛,又一不小心看出了神,只是托着下巴笑道:「我不告诉你。」 谢斐淡淡地笑了笑,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 「睡吧,晚安。」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长忆公主相亲相了大半个京城的适龄青年后,最终由皇上一锤定音,定下了前丞相谢襄之孙、文武双料状元、如今翰林院在职的谢家嫡长子谢影湛。 兜兜转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原点。 只是大家都不太能理解,既然最后尚主的还是一开始就最热门且八卦传得满天飞的那个候选人,又为什么要折腾大家一通?平白给了不少世家子弟没什么用的希望和期待,结果都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谢家倒是开开心心张罗起婚事了。婚期定得很早,皇上把长忆公主母亲华阳长公主生前的公主府重新修葺了一番,赐予长忆公主作为婚后的府邸。礼部也随之忙碌了起来,恨不得立刻把公主嫁出去。 礼部尚书的嫡亲儿子兼京城八卦头子翟闻涛,给众人带来了第一手的八卦消息。 「其实这个事儿是这样的。」翟闻涛对狐朋狗友们道,「这段时间咱们不是在跟北漠议和吗?人家派了使臣来,要进京详谈。皇上琢磨着不对劲儿,有什么事儿非得到京城来谈啊?大家很快就回过味儿来了——这绝对是想求一位公主去和亲哪!可咱们长忆公主是什么人?那是皇上的眼珠子,天天捧在手心里,和太子平起平坐的!皇上生怕后面进退两难,就赶紧把公主给嫁了。」 狐朋狗友们问道:「那为什么最后定下的还是谢影湛?不是说,去年谢影湛刚中状元那会儿就拒绝尚主了吗?」 「他可能现在想通了?」翟闻涛猜测道,「不过最近我在翰林院日日对着他,也没见他不高兴,不像是被逼无奈。」 有人不屑道:「他那个人,又看不出来表情的。别最后成怨偶啦,又是鸡飞狗跳!」 「鸡飞狗跳?怨偶天成?外头真是这么说的?」盛云霖要气炸了。 皇上赐婚的诏书下来时她还挺高兴。诚恳地说,谢斐的确是和她同龄的世家子弟里最好看也最有才华的那一个。虽然一开始他俩关系不怎么样,但如今也不见得关系多差了,日后好好相处,总能处得不错的吧? 但如今外面的评价却是:谢斐被逼尚主,二人恐成怨偶。 陈煜安慰她道:「阿姊不要生气,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都是胡说八道的。」 「你说,我要不要去问问他怎么想的?万一他真那么不喜欢我……」 「别!」陈煜按住了她,「父皇说了,你得赶紧嫁掉,不然就要去和亲了!」 「……那还是嫁吧。」盛云霖望了望房梁,「大不了再和离嘛。」 陈煜:「……」 盛云霖拍了拍他的手:「你是太子啊,我若真要和离,你得给我撑腰的。」 陈煜:「……」 感觉会被父皇打断腿啊。 大婚当日,十里红妆。 礼毕之后,谢斐在前院敬酒,宴席摆了九九八十一桌,就连帝后二人也赏脸亲自到了;盛云霖则一个人坐在屋里瞎琢磨——平日里她见惯了谢斐穿官服的样子,的确养眼得很,到不知他今日着大红的喜服又是什么样?但想来,依旧会是玉树临风、惊才绝貌的吧? 想着想着,她就犯困了。 头饰忒重。也忒无趣。 她这一觉睡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只因盖头挡得严严实实,她又坐得很是端正,是以谁都没看出来盖头下的人已经坐在那儿眯了过去。 待到前院散场,她才被嬷嬷摇醒:「殿下?殿下!驸马回来了!」 「……啊?」盛云霖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紧跟着,她就闻到了一股很浓重的酒味儿。 她蓦地掀了盖头,对着眼前的人道:「谢斐,你喝了多少啊?」 映入眼帘的是谢斐错愕的神情,旁边则是双手抬着喜秤和酒杯的丫头,以及一脸「完蛋了」的嬷嬷:「我的殿下!!你怎么能自己把盖头掀了呢?」 盛云霖「哦」了一声,又抬手,原封不动地把盖头盖了回去。 「重走一下流程。」她无所谓道,「你们什么都没看到,谁都不准去皇上和皇后娘娘那儿告状。」 方才惊鸿一瞥,谢斐倒是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好看。十八岁的少年郎,眉若远山,眸似朗月,皎皎君子,莫过如是。 她静静地等着谢斐用喜秤掀开了她的盖头,二人再喝了交杯酒。手腕交缠的那一刻,盛云霖第二回 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了谢斐的气息——上一次还是在琼林宴,自己一不小心跌进了他怀里。那一回谢斐立刻将自己放下了,接下来便是长达数月的冤家路窄。而此时此刻,时光却仿佛拉得绵长,那样亲密的触碰,让人的皮肤都变得滚烫了起来。 交杯酒喝完,嬷嬷说了很多吉利话,再与丫鬟们一同退下了。 屋内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盛云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只觉得自己酝酿了的一肚子话,此时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了。 什么「谢大人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抑或者「你今天累不累啊,要不早点休息?」,在现在这个氛围下,都觉得不合时宜。 谢斐可能是真的喝多了。虽然没有上脸,但眼眸中带着一丝迷蒙的雾气,到底还是逃不过盛云霖的眼睛。 谢斐先开了口:「臣今夜是喝多了些。」 「呃,那什么……」 「我去洗漱一下,公主先休息吧。」 「……啊?」 盛云霖满脑子都是「完蛋了他不会事到如今还讨厌我吧」,一脸蒙地看着谢斐也离开了屋子,呆了半晌,然后直挺挺地往床上一倒,开始思考人生。 奈何今日实在是太累了,她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困意再度袭来,她又沉沉睡了过去。 …… 谢斐回来的时候,盛云霖已经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她还不忘自己把头冠摘了、外衣脱了,还自己滚到了最里面,给谢斐留了不小的地方。 谢斐无奈地笑了笑。 他今夜被灌了不少酒,确实一身的味儿,被她嫌弃也很正常。 他倒是真的没见过比长忆公主还要娇纵胆大的姑娘了。 但这样的公主殿下,在上书房认真起来的时候,却也有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刻苦与上进。 谢斐弯下腰,在盛云霖的眉心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然后,谢斐小心地掀开被子,躺在了她身边,不愿惊醒睡梦中的少女。 次日清晨。 盛云霖发现谢斐躺在自己身边时险些喜极而泣。如果昨天晚上谢斐跑去睡书房了,那她就真的要开始盘算和离了——强扭的瓜毕竟不甜嘛,她也不想和谢斐成为怨偶啊。 「你怎么这副表情看着我?」谢斐问道。 盛云霖却摇了摇头,正色道:「没什么,你比较好看。」 谢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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