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斐静静看着她。 盛云霖扑哧笑出了声:「逗你呢。现下你是大人,我是丫头,你吩咐什么我不得听吗?」 谁知,谢斐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公主殿下,微臣请您稍微低一下头。」 盛云霖一下子愣住了。 鬼使神差地,她微微垂首,和坐着的谢斐平齐。 谢斐摘下了她头上那根用料不怎么样的玉簪——那是昨日婆子们随便在街上买来的——而后,换成了他手中的这一根。 对着布行内的西洋镜,盛云霖摸了摸这根用料讲究、触感生温的白玉簪,往左转了转头,又往右转了转。 「可以啊谢大人,这支不比我平时戴的差啊。」 「嗯。」谢斐道,「料子还行。」 盛云霖忽然笑了起来。 她又在镜子前转了个圈儿。 真是奇了怪了,她刚才还觉得胸口疼得发闷,怎么谢斐给她换了根簪子,她就突然间变开心了呢? 买完衣服后,二人便回了客栈。谁知前脚刚踏进屋子,后脚小二便敲响了房门,道:「谢大人,有人刚才送了封信过来。」 谢斐取了信,信封上「谢大人亲启」五个狂草大字,笔走龙蛇,颇为写意。 谢斐抽出信纸,盛云霖直接凑过来看了落款——风无痕。 盛云霖道:「风无痕没离开临安啊?不仅没有离开,还在这附近埋伏着,等着咱们回来?」 谢斐的神情冷淡。 风无痕在信上写道:江宁富庶,宝物亦多,很适合他大展身手,他决定即刻启程,去江宁城碰碰运气。 结尾道:「就是不知谢大人是否愿意与风某一起,感受一下江宁这一繁华之地?」 「他这是让你陪他玩猫鼠游戏呢?」盛云霖奇道,「这人胆子真大,心气似乎也挺高,昨夜在我们手上没讨到便宜,转头就来下战书了。也不知他这回想要偷什么东西。」 「一去便知。」 「那我呢?」盛云霖问。 「自是一起。」谢斐道。 盛云霖勾起了唇角,算是满意了。 话音未落,小二又敲了敲门,道:「谢大人,又来一封!」 谢斐去取了信,神色却变得奇怪了起来。 ——这回,上面写着:盛姑娘亲启。 「呀,这是我的!」盛云霖刚抬手欲拿,谢斐就扬起了胳膊,让她扑了个空。 她如今这具身体还没长成,哪里像谢斐身高八尺,别说踮脚了,她就算是跳起来也够不着啊! 「我的信,你为何不给我看?」 「摆明了是些胡言乱语之词。」 「那你也得让我看看是怎么个胡言乱语法啊?」说罢,盛云霖又要去抢。 谢斐根本没理她,拿着信就要往床边的窗户外头丢,盛云霖立刻追了上去,拽住他的胳膊不放手。但盛云霖的力气哪里比得上谢斐,谢斐不过臂膀稍稍用力,就带得盛云霖往前一踉跄,栽了下去。 谢斐登时有些慌乱,信也不管了,右手捞住了险些栽倒的盛云霖,然后两个人一上一下,朝床上摔了过去。 下一秒,唇齿触碰。 并不是一个温柔的吻,甚至没有半分浪漫的成分。盛云霖的嘴唇被撞得生疼,差点儿逼出了两滴泪来,谢斐则完全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以至于一时间竟然忘了分开。 盛云霖首先恢复了神志,双手推开谢斐,然后立刻弹起了身,并飞快地抢过了落在两人身旁的信封,跑了出去。 谢斐:「……」 他抬手摸了摸嘴唇,触感还有些疼,麻麻的。 与此同时,盛云霖就在客栈的楼下坐着,用手指捂着嘴唇,脸上有些发烧。 多大的人了,居然还为这种小女儿家的事情脸红心跳……她在心里暗暗鄙视自己。 可正儿八经算起来,这恐怕真的是——她的初吻。 真是要命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飞快拆开了风无痕写给她的信。不过粗粗一看,就让她尴尬得直想翻白眼。 信上全是溢美之词,夸起盛云霖来完全不打草稿,既说她面若桃花、肤若凝脂,又夸她遇事不惊、丛容果敢,总之令风无痕一见难忘,盼望她来江宁与之相会。 ……呃,确实是一派胡言乱语。还好谢斐没瞧见。 不对啊,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瞧见了又能怎么样? 盛云霖又不自主地捂住了脸。 唇上还隐隐作痛,清晰地提醒着她适才发生的事情。 最终,化解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是小二送来的第三个信封。 这个信封略厚,里面是苏惟给盛云霖办好的身份文牒,从此以后她便是在官府备过案、有户籍的「良民」了。 盛云霖打开一起瞧,顿时为自己的「新身份」惊到了。 谢斐并不是随便托苏惟给她弄了个身份,而是让她再次成了云南盛家的女儿。 通常来说,臣子至多只能被封公侯之爵。她爹长宁王,因为军功卓越,是陈朝开国以来唯一一个异姓王。当然了,长宁王生前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而她这个女儿也不在人世了,所以长宁王这一脉也就断了。 但是,世代镇守西南边关的盛家并没有就此衰落。她还有个叔叔,承袭了她父亲西南大将军的官职,并被她亲自封为武安侯。 谢斐授意苏惟给自己弄来的「新身份」,便是武安侯嫡出的三小姐。 盛云霖拿着这身份文牒,又上楼去找谢斐了。她假装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问道:「你替我安了这么个身份,没问题吗?」 「我已经修书一份,请人送与武安侯。」谢斐道。 「他不答应怎么办啊?」 「不会不答应。」谢斐道,「他欠我一个人情。」 「啊?」 「你去世后,霍丞相安排言官弹劾过武安侯,当时我帮了他。」 「……谢谢。」顿了顿,盛云霖又补充道,「不过你一向正直,也见不得别人被冤枉。」 「我四处云游,三个月前刚去了一趟云南。当时武安侯的三女儿去世,他怕老祖宗太伤心,就对外说女儿嫁去京城了。」 「原来如此。老祖宗年纪也大了,能瞒着就瞒着吧。」盛云霖叹了口气,「所以,你就给我安了我三堂妹的身份?」 「嗯。年纪差不多。」 「……」 盛云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谢谢吧,显得太单薄。 什么都不说吧,又好像她很没良心似的。 谢斐真的是什么都考虑到了。她还是盛家女,依旧身份尊贵,而且也解释得通她为何这张脸长得和前世如此相似。 「你今日好好休息一番,明天我们出发去江宁。」谢斐说罢,离开了房间,又让小二另开了一间。 ——他俩终于不睡一间屋子了。 盛云霖一个人留在屋内,对着那身份文牒左看右看。 谢斐什么时候和她本家关系那么好了?她以前怎么不知道? 还是说,都是她死后这三年来发生的事情? 谢斐这人,从入仕以来就一副冷清清的模样,不仅同年的进士们很难与他结交,就连比他官大好几级的都请不动他赴宴。后来他一路青云直上,更是整个朝堂上少有的「生人勿近」了。 可他居然对武安侯家的私事知道得这么清楚,想来关系极近。 盛云霖总觉得谢斐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不过转念一想,谢斐有什么事情不想告诉她,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谁能猜透太傅大人脑子里想什么呢? 「哎——」想到这里,她又叹起气来。 叹完后,又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嘴唇是不疼了,但心情似乎也没有变好。 盛云霖又用手指轻轻触碰了唇部。 心情很奇怪,奇怪得难以形容。脑海里一团乱麻,她今晚恐怕要失眠。 谢斐和盛云霖的车马行了数日,终于抵达了江宁城。 自古以来,江宁便是富庶繁华之地,江宁这个称呼,亦有「江南安宁」之意。因丝织闻名天下,江宁织造署便设在此处。江宁织造郎中一官,更是历来非皇帝亲信而不可得,两湖总督都要让其三分。 如今,江宁织造郎中贾诚,家中失窃了。 贼人还留了条子,落款「风无痕」三个字,气得贾诚吐了血。 江浙一带,消息传得极快。不知是谁给贾郎中指了条明路,总之,谢斐和盛云霖的车马刚一进江宁城门,贾郎中的人便堵住了他们,请其登门。 到了贾郎中府上,贾诚寒暄不过三句,就急切地对谢斐道:「谢大人,那贼人这次可是偷走了我预备呈献给那位的至宝!」 他指了指天。 「听闻这贼人在临安作恶,被您追回了失物,还请您帮帮贾某,贾某必定倾囊相报啊!」 盛云霖没忍住,轻轻扑哧一笑。 古有「倾囊相助」「舍身相报」的说法,却从未听过「倾囊相报」的。要么是这位贾郎中文化不好,要么就是过于土财主了。 这位贾郎中,她并不熟悉,想来是她身故后新上任的织造郎中。江宁织造署过去多由皇亲国戚掌管,也不知陈煜为何要给他这个肥差。 但盛云霖这一笑,却惹得贾诚侧目。 因她戴上了维帽,垂落的轻纱遮得她的面容并不真切,故而贾诚只瞧见了一个年轻女子,也不知是何来历,不满道:「谢大人,我俩商谈要事,女眷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吧?」 谢斐道:「无妨。」 便是不买账的意思了。 「可是……」 盛云霖打断了贾诚接下来的话:「谢斐,我想出去逛逛。」 「不要走远。」 「放心,江宁城我来过的。日落前便回来。」 贾诚惊于这位小娘子对谢斐的「直呼其名」,目送其独自一人潇洒离去,连个仆从也不带。 见盛云霖走远了,谢斐看向贾诚:「所以,贾大人所丢是何物?」 「和氏璧。」贾诚叹气。 见谢斐眉头微簇,贾诚赶忙解释道:「我没诓您!真是那块蔺相如完璧归赵的和氏璧!我也是偶然得之,甚至从未对外走漏过风声,就等着呈上京城呢。也不知风无痕是如何得知的,还破了我这极为严密的看管,前天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这块和氏璧若回不来,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你不是说,没有对外走漏风声吗?」谢斐淡然道,「找不回来,不呈上去就是了。」 贾诚愁眉苦脸道:「可我已经给京中写了信,上报了此物的得来过程……」 谢斐:「……」 急着邀功,结果自讨苦吃。 不过陈煜并不爱收藏美玉之类的东西,想来没了也就没了,并不会怪罪下来。不过,若是换作盛云霖,那可不好说,她素来爱玉,品鉴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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