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风起,繁花枝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轻纱帐子也跟着轻摇慢曳。 仿佛在提醒她,时间已更迭过一个年轮。 日升月落,朝阳夕晖。 如今是没有江揽州的春天。 … 图门坡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薛窈夭整个人是空的。 他在血泊中闭眼的样子,成了她跨不过的魔障。 有那么一段日子,她整个人浑浑噩噩,对外界一切丧失感知。 最大的进步是离开央都后,再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她的泪水似乎枯竭在了图门坡。 无数次噩梦中惊醒,时间慢得仿佛停滞了。后来因为腹中胎儿生长,她的行走坐卧开始很不方便。 那种感觉很奇妙。 也很怪异。 她的肚子里,竟然长了一个娃娃。 想象不出娘亲多年前怀她的时候,是种什么感觉,薛窈夭并没做好成为母亲的准备,曾经彩水小镇,她软磨硬泡说自己如何不想要小孩的事,仿佛还在昨天。 可眼看自己的肚子一天天隆起, 她心下惦记的渐渐只剩两件事。 一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肚子里的娃娃才会健康安好。 二是这个娃娃,是江揽州的。 回想幼时那个阴恻恻的小该,十六岁在画舫蜻蜓点水,隔着蒙纱吻她的少年,到后来北境央都,她无耻地在澜台大殿上强吻了他,以及后来无数个夜晚,他是如何一次次进入她的身体。 难过之余,她竟是羞得满脸通红,心情复杂地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昔日繁花凋零,取而代之的是夏日绿荫,院中的碧梧枝叶苍翠欲滴。 她依旧没能收到任何有关他醒来的消息。 后来天气越来越热,偶尔会下一场暴雨。 雨后的夜晚总是格外美丽,天幕能看到遥远繁星,它们在漫无边际的墨色苍穹里,不知疲倦地闪烁。 他成了帝王,一国之君。 还活下来了,可谓已是奇迹与恩赐。 她曾进宫去找过他一次,不为别的,只想看他一眼。然而权力更迭,宫人几乎换了个干净,已经没什人还能认得她,皇城更显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靠近。 她当然可以直接去找萧夙玄伦,或穆川穆言,但也正因帝王养伤,他们需要操心和顾忌的事情太多。 “再等等吧。”这是穆言的原话。 她问他好吗。 穆言似乎很想说些什么,偏偏心有顾忌,最终什么都没告诉她。 记着那句“生来孽缘,命行相克,不宜强求。” 彼时她和江揽州,谁都没信邪,可图门坡却像一道天堑分界,在彼此的生命中划下刻度。 没人希望自己的存在,会给心爱之人带去灾难。 于是她没有坚持,也没再靠近皇城半分。 再后来,秋天了。 泛黄的碧梧叶子打着旋儿,飘落风中。 听闻玄伦入了内阁,成为大周史上最年轻的首辅,兼吏部尚书;穆川和萧夙分别被授予正二品骠骑将军、金吾将军,轮流戍卫北境和西州;穆言则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子禁军统领,和郝达一起兼任五军都督同知。 除此之外。 继新帝登基改元以来,皇城第一次举行了大型朝会,文武百官皆行封赏,地方大员也纷纷入京述职。 便是这番动静,薛窈夭猜到江揽州醒过来了。 至少已经能够处理国事。 作为新帝,他登基第一天就离开京师,后又重伤昏迷,可想诸事堆积如山,他会有多辛苦。 而她无名无分,连见他一面都成为奢侈。 后来生产,她痛到无法呼吸。 和曾经远在北境王府的地下暗室一样,恍恍惚惚间,她觉得他好像来过,她甚至嗅到了他身上的冷香气息。 偏偏意识清醒后,循不到半点痕迹。 “往后自由了,去爱你想爱的人,过你想过的生活。” “薛窈夭。” “忘记北境,忘记央都,忘了这年经历的一切。” 她甚至想起那封手书,他曾写下的【忘吾,往前行之。】 图门坡时。 他或许以为自己会死。 所以闭眼之前,让傅廷渊带她离开。 彼时傅廷渊为易容之面,没有任何人认出那是“故太子”,江揽州却非但认出了,还让他带她离开。 那时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是否从始至终都觉得她从未爱他。 至少见一面吧。 可是岁月无声,整整一年零三个月,他一次也没有出现。 即便有心遵循大法师所言,暂行分隔,各安其事。 薛窈夭也有些等不下去了。 她很想亲口问问江揽州,一年了,还疼吗,痛吗,怨吗,恨吗。
第69章 自从先帝死于叛贼之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后宫妃嫔人人自危。 彼时皇权易主,新帝雷霆手段。 却不知为何登基的当日舍本逐末,非要御驾北上。 以为接下来京师必然再生动荡。结果在锦衣卫和手握兵权的萧夙的两相督察之下,杀过几只不安分的出头鸟后,前朝两波势力互相掣肘,按部就班,后宫也无人敢出什么幺蛾子。 再有消息已是三个月后了。 新帝御驾回銮,人却重伤昏迷。 人一日没醒,妃嫔们一日悬心,个个不知自己下场如何。 倒是人人羡慕殷贵妃。 宫变当日就被封了“熙德”太后。 “新帝少时才被天家认回,性子一向孤僻桀骜,喜好杀伐,与咱们也生分得很……” 私底下,妃嫔们大都担心,新帝醒来后会不会要她们去给先帝殉葬。 直到后来。 据说新帝还不能下地走动,但已经意识清明。 能在那位玄伦大人的辅助下处理各种政务。 而后没多久,昔日的妃嫔们被封太妃、太嫔。愿意去给先帝守陵的遵循自愿;想要出家修行的也都应允;膝下有子女的,封郡王或郡主,一同离宫开府;无子女的则无论品级高低,全都迁至指定的行宫居住。 皇城内的宁寿宫里,仅留了太后殷氏一人。 这样的结局,算得上皆大欢喜。 但殷氏这个太后做了也有一年多了,却在开春时遇到一件棘手之事。 “诸位姐妹可知,咱们皇帝的寿辰快到了。” 万寿节。 有礼部和内务府主持,说来并非难事。然而殷氏只是担了个名头,和江揽州并无母子情分,实在把不准这位新帝的真实性子、喜好。 可既已身为太后,有些事情又不得不去操心。 好比时至今日。 “咱们皇帝马上二十有三了,却尚且无后,无妃嫔,也无一子半女。” 这在高祖皇帝建朝以来,还是前所未有的事。 于是开春之际。 宁寿宫第一次聚集了不下十位太妃太嫔。 大家面面相觑,却都不约而同想起曾经封爵宴上,新帝作为北境王,是如何口无遮拦地说自己身患隐疾,不举。 “可是后来,先帝不是下了赐婚旨意,那自请前往北境的关氏女子,如今怎么样了?” 指的是关瑜妙。 人人皆知彼时尚未来得及成婚,北境王就被急诏入京,经过一场叛乱宫变,许多事情不了了之。 “太后可是在愁这桩婚事,是否还要遵循先帝旨意?” “咱们皇帝自己又是怎么个意思?” 难就难在这里。殷氏作为新朝太后,自是去探望过养伤的江揽州不止一次,然后委婉又隐晦地提起此事。 结果年轻的帝王眼也不抬,手里把玩着一枚宝石珠钗,沉默许久才似想起什么,“关氏女么?” 「花孔雀受难手札」里,便有关瑜妙这个名字。 只是众多事情里,这人实在过于边缘,还在北境时,谁也没时间和精力去理会这么个人。 “未来时机到了,她自有用途和归处。”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一句,殷氏品不出个所以然来,后又去樊公公那里多番打听,才略有眉目。 “据说那关氏女根本不受待见,人在央都时,连北境王府的门槛都没踏进去过,倒是彼时皇帝身边,已有一美妾相伴。” 但美妾姓甚名谁,身家背景,相貌又是什么样的。 隔着面纱,樊公公当时连点儿边角都没窥到。 而最让殷氏费解的。 “咱们皇帝自去年秋日醒来,一直行走起卧不便,政务又堆积成山,他日日坐着轮椅,埋首御案前日理万机,却在入冬后,做了两件奇怪之事。” 一是让司天监测算八字,挑选良辰吉日,期间还接见了一位据说来自北境璃山,会批命占卜的大法师。 二是让内务府拟定封号。 皇后的封号。 公主的封号。 但当内务府绞尽脑汁,精心拟了不下百个送去乾元殿后,帝王却是一个都不满意。 这事儿若非身为太后,殷氏也不一定能闻到风声。 但若确有此事,意味着什么? “咱们陛下心上有人?” “若是北境那位美妾,且已经有了公主,为何不将母女二人接入宫中?” “是啊,如此这般,这里头定是有什么忌讳。” 俗话说世人做事,皆有迹可循,天下也没有绝对不透风的墙。 鉴于城东薛府的左邻右舍,原本居住的大臣全都无故搬离,转而住进一批来历不明的玄甲卫士,据说个个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今无人知其来历。 唯一确定的,便是这些人中的头领,会隔三差五进出皇城,到帝王起居的乾元殿汇报消息。 如此这般,殷氏心中其实早有猜想,只是一直不能确定。 便将话说得委婉,“哀家不知那女子是谁,也不便贸然派人去外头打听,就想着,干脆这次万寿节,咱们开设一场花宴,广邀京中闺秀淑女,诰命女眷,看届时能不能得一机缘,窥得其中玄机。” “实在不行,万一宴上咱们皇帝看上了哪家贵女,能充盈后宫也是好的。” 帝王无意选秀,但不说后宫佳丽三千,怎么也得有个人吧。 空无一人的时间久了,必惹外头流言猜忌。 于江山社稷和皇家名声,都不是什么好事。 按照大周礼制,万寿节主行朝贺,祭典。朝廷官员和皇室宗亲都能参与其中,外臣女眷却没机会进出皇城。 “那不如,就定在西郊的徽园行宫吧?” “那地方山好水好,如今桃花开了满园,正适合踏春宴饮。” “届时淑女佳人遍地,咱们也能帮着相看相看。” 事情就此敲定。 待一众太妃太嫔们全都离开,殷氏却是叹了口气。 掌事宫女不解说:“娘娘如今已是太后,何至于这般小心翼翼,诚惶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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