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这样的皇宫,在混乱不堪的背景里,一抹漆黑如墨的身影一步步向着正殿拾级而上。 正殿足足一百零八个台阶,他走的缓慢而坚定,没有任何人去阻止他,他的气质如此冷峻,仿佛与这个血腥的世界融为一体,鲜血染红了他的锦衣。 谢泠芝倏然睁开了双眼,冷汗涔涔。 雕梁内外,亭台长廊,宫灯下面的红色柳穗还滴落着昨夜新鲜的雨水,一滴滴坠入廊下的红木雕花木栏上。 懿玉宫内,宫女们垂手侍在珠帘之外。珠帘之内传来阵阵轻缓的水声。 殿内偌大,寂寥无人,整个懿玉宫上方垂下的长长红绸漫天飘零着,像是一场盛大的舞蹈。 许是等待的时间太过于无聊,两个宫女开始窃窃私语。 “最近长安内的事情……?”宫女小心翼翼开口。 另一个年龄稍小的宫女点点头,“我也听说了,最近不太平,怕是真的要出事了。” 年轻一点的宫女面上挂着忧心,“那你说,我们还能好的了吗?” 年龄稍小的宫女面目朝着珠帘之内抬一抬,心里的恐惧被压了压,“那你说,里面的这位又该如何?” 宫女挑眉,这话明知故问。 小宫女眉目随即便生出几丝被比下去的幸灾乐祸的快意,轻快道,“我们大难之后尚能拼力一逃,这一位,可是插翅也难飞呀。” 另一宫女冷哼一下,“想当初贵妃娘娘艳压后宫,何其宠爱,如今先帝一走了之,这昔日的贵妃,也只有被发落到冷宫的份,还要被觊觎她的那些男人……” 忽然听得殿外兵器铿锵,随即夹卷着清新的空气流动了进来,卷起殿内红绸翩翩。 一个黑衣锦服的男子款款踱步而来,身姿颀长,面容俊秀,生着一双多情的狐狸眼。 两位宫女忙转身遥遥行礼,“文统领。” 她们对于刚才所 说的言论均是暗自心惊,脸上呈现出一种羞赧与不耻相融合的紧张神色。 她们心知肚明,文统领是为何而来。 谁能够想到,昔日万人敬仰的贵妃被囚于此地,成为了权臣手里的一只笼中鸟。 文羿升狭长的眼睛轻轻一挑,修长睫毛流转在俊美的面孔上,投下一叠浅浅光影。 尽管心中对文羿升嗤之以鼻,但宫女还是低下了头,暗暗红了脸。 直到绣着竹叶花纹的黑靴一动,宫女一惊,不禁抬起头来,“统领,娘娘在里面……” 文羿升负手掀起珠帘走了进去,只留下清冽的一串声音。 “不必惊动。” 珠帘的声响动,谢泠芝阖着眼倚在浴池边缘。 水汽氤氲的珠帘内静悄悄的,听见有人进来,谢泠芝却是一动未动,但是背对着他的一双眼睛,止不住地颤动起来。 文羿升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静静地看着水中的女子。 殿内水汽氤氲,熏香袅袅,暖热的有点甜腻。 谢泠芝白皙的后背倚在浴池边,露出优美的蝴蝶骨,许是水汽暖热,她将一只胳膊搭在冰凉的浴池边沿,手指正好落在文羿升的视线里。 那只手修长,白皙,指甲没有留长,修剪的微微尖长,透着珍珠般粉润白皙的光彩。 文羿升垂下眼睫,静静地观赏着,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随即跪在蒲团上,修长手指穿过女子顺滑乌黑的头发,慢条斯理地为她洗发。 谢泠芝如惊起的小兽一般离开浴池石壁,缩回了水中。 三千青丝被水打湿,有几缕蜷曲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像一只从水中蔓延出来的绝美海妖。 花瓣掩映在她周身,谢泠芝将双手交叠在胸前,眼神戒备地看着文羿升,那里面带着极致的惊恐。 文羿升从未发现端倪,相反,他早已被她这样的戒备反应稀松平常,他眉眼淡淡道,“是我吓到你了吗?” 谢泠芝垂下眼睛,紧紧地掐住手心,怕好不容易恢复的意识再次涣散,却又一时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想起自己在先帝死后,她是怎么被柳湘茹折磨的,又是怎么阴差阳错之下落入到了文羿升的手里。 他将她软禁在了这里,对她做的种种恶性,她心里想想就一阵恶寒。 还有阿蘅,他如今怎么样了? 谢泠芝一阵恍惚,想起了刚才惊醒的迷梦,还有那一双肖似自己的一双桃花眼。 隐隐约约的记忆里,她好像记得他曾经来过这里,用那一双含泪带红的眼睛看着她,对她说了一些话。 他说了什么呢? 谢泠芝黯然垂下眸,敛起眼底的忧心,见文羿升依旧坐在原地丝毫未动,索性从浴池起身,裹住白色浴袍,看也不看他,便往珠帘外走去。 文羿升眼神在她的身上长久地流连,目光一暗。 “娘娘,你的裙带掉了。” 他弯腰拾起谢泠芝遗漏的袍带,慢条细理地别在谢泠芝芊芊如瓮口的细腰上。 谢泠芝咬牙受着,刻意露出一截脆弱修长的脖颈。 文羿升见她乖觉,心中一荡,有意调笑,“娘娘在这懿玉宫里如此我行我素,若是来了坏人,娘娘也要一并视而不见吗?” 谢泠芝心中嗤笑,站在她眼前的人,才是这个世上最大的坏人。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落在这样一个压根萍水相逢的人手里。 她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这么待她? 这样想着,谢泠芝回身攀住文羿升的肩膀,双手慢慢攀上他的脖颈,下一刻,她温香软玉的身体贴了过去,仿佛就要覆在他的身上。 文羿升微微后仰脊背,他不习惯与人亲昵,下意识的本能想推开,但是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她时,他生生停住,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恍惚感。 与此同时,谢泠芝修长的腿正暴露在袍带中,轻轻地缠上他的腿。 她周身散发着馥郁的香气,温热的呼吸不断撩拨他的耳畔。 “娘娘?”文羿升没有动作,只淡然垂眸看着谢泠芝,声音却哑了,“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袖中的手指却是慢慢地蜷了起来。 谢泠芝心中发冷,柔软的娇躯却凑到了文羿升耳畔,轻轻吹了一口气。 她多年来浸淫后宫,天生媚骨,对付男人手到拈来,况且此刻,她不得不拿出这样的手段。 谢泠芝葱管似的手点一下文羿升的胸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水洗过的美目澄澈如溪,又揉了丝酥人的柔媚,仿佛看透他的一切。 文羿升文羿升怔了一下,挟着她的腰,谢泠芝娇呼一声,顺势仿若无骨般跌近了文羿升的怀里。 胸口的吊坠冰凉的贴在她的肌肤上,那里藏着一枚细小的暗器,那是谢泠芝自小就戴在身上的东西。 先帝死后,她曾经想要随他而去,可是为了谢岐和衡哥,她生生地忍了下来。 以后在柳湘茹折磨她的无数个日夜里,她想要自戕,都始终没有打开这一枚吊坠。 谢泠芝摸到吊坠,触开隐藏的暗扣,须臾间,一枚短小的银针便抵在了文羿升优美的脖颈。 眼中的柔媚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刺人的冷漠。 “文羿升,你去死吧!” 文羿升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转瞬便湮灭于眼底,到底是练家子,两下便钳制住了谢泠芝的攻击,再也不能让她前进一寸。 下一刻,吊坠被硬生生地被他徒手掰断,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娘娘,你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文羿升笑了笑,像是对待一个任性无知的孩子,缓缓道,“这汐颜药性强烈,除非有解药,否则无法清醒,我实在是好奇,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谢泠芝自始至终,对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来不及做出其他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 谢泠芝冷冷看向文羿升,心里又绝望又害怕。 她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的,似乎清醒的时候更多了些。 “娘娘为何要对我生死相向?我实在是伤心。”见她又恢复了冷漠姿态,文羿升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若不是我,娘娘如今早已香消玉殒,你实在是该感谢我才是啊。” 谢泠芝气的浑身发抖,“你这个混蛋……畜生!我要杀了你!” “杀了我”文羿升挑了挑眉,“那你的孩子可怎么办呢?我们的天子,若是知道了他的母亲究竟是谁,他会怎么样呢?” 柳湘茹停下动作,花容失色。 是啊,她的衡哥儿,她怎么会忘了,她的孩子! 她颤抖着手指,哆嗦如筛糠。 “娘娘千金玉体,怎好伤损。”文羿升淡淡道,眼底却是爬上了冷意,“这等利器,还是臣替您收起来吧。” 说完之后,他收走了她的吊坠,抬起手来,又轻轻捂住了她的口鼻。 谢泠芝立刻感到了一股芳香的气味传入了肺腑,令她再次昏昏欲睡。 她心中大惊,拼命推搡起来,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突然间,她的大脑一片混沌,她预感到自己将要再次陷入到可怕的迷梦之中。 “我要杀了你……混蛋……” “娘娘,你累了,您需要休息了。” 文羿升抱着她,语气温柔的不像话。 “放心,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不……不要……”谢泠芝喃喃道。她快要支撑不住了。 她的眸光渐渐涣散,“救我……阿蘅,快来救我……” 文羿升的唇角凝住了。 谢岐吗? 很可惜,他如今连自身都难保。 他抱住谢泠芝,将她紧紧地抱在胸口,轻抚着她的秀发,缓缓道,“他不会来救你的,没有人来救你。” “这辈子,你都休想离开我。”他低下头,像是怀抱着一块稀世珍宝,虔诚地亲吻着她的发顶,“我的贵妃娘娘。你只能待在我的身边,永远和我在一起。” 。 上元节作为长安最盛大的节日,历来是长安繁华的象征。 经历了多年的洗劫与破坏,这座天子之城如今也要改头换面,在这一日重新焕发 出勃勃生机,尽显天朝风度。 街道上处处火树银花,千门万户张灯结彩,鳞次栉比的街巷里,放眼望去全是一片火红的灯笼,处处透着喜气洋洋。 在这一日,没有勾心斗角的权谋,没有忧心忡忡的战祸,每个人都仿佛忘记了烦恼和忧愁,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这一场举国欢庆的盛宴之中。 谢岐身穿一身便服,抱臂坐在一边,看着身旁的玉昭。 恬静的女郎坐在马车里,双手规矩地搭在膝上,一双黑亮的眼睛看向外面,在起伏不定的轿帘里默默张望着,红唇微抿,忐忑中又带着隐隐藏不住的喜悦。 谢岐觉得她这副模样十分有意思,不知不觉盯着看了很久。 眼前美丽的女郎一直侧着头,只留给他一张温柔动人的侧脸,明明心里十分欢喜,却又佯装乖巧,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这副模样,恍惚间又与五年前的她重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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