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信还是那样一副魂不吝的模样,抬起靴子,一脚踩到了坐着的凳子上。得意洋洋的像是专程来看笑话的,而丝毫不提自己差点又一次被谢岐反杀的事。 一旁的老夫老妻被他这一副煞星模样吓得大气不敢出,惊恐交加地望着两人。宋行贞向他们投去了一个放心的眼神,转眼之间,又戒备地看向尉迟信。 尉迟信嗤笑了一声。 “听说你要被赶回幽州了,有何打算?” 宋行贞眯了眯眼,沉沉地盯着他,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尉迟信,我是不会跟你做交易的,劝你死了这条心。” “我的命是谢侯的。我绝不会背叛他。” “是吗?”尉迟信笑道,“你的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你是什么意思?” 尉迟信伸手,随意弹了弹肩上的灰尘,缓缓道,“当初我在幽州殿行刺谢三,若不是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走了我,说不定我早就死在了那个鬼地方,你不是早就发现我躲在那里了吗?为什么不向他揭发我呢?” 宋行贞沉默,过了片刻,才道,“我只是怕揭发了你,会连累了玉昭。” 提起这个名字,两个男人都奇异地沉默了一瞬,彼此对视一眼,空气中有一股无形的气压在笼罩。 尉迟信眯了眯眼,“看来那个女人,在你心里的位置很重要啊。” “既然这么重要,可是为何你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了我一马,任由我劫持了她呢?”尉迟信盯着他,话锋一转,薄唇讥诮一笑,“可见,你也并不是有多少真心啊……” 宋行贞沉默不语,大手缓缓握成了拳,脸色有些难看。 不,他在心里疯狂地想说,不是这样的。 玉昭在他的心里,与那件事情同样重要,甚至必要时候,他也可以拿自己的命去交换。 但是他此刻却说不出口,紧紧地珉着唇,一语不发。 “不要摆出这样的表情,”尉迟信看着他,似是看透了他的内心,“作为一个男人,我很理解你,毕竟那个女人本来就不属于你。” “但是,你的亲人却不一样,他们会永远属于你。” “放心好了,你的两个弟弟妹妹,在我那里非常的好,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只要你肯好好听我的话。” 尉迟信说完,笑了笑,继续道,“他们可是我在难民堆里好不容易找到的宝贝,我怎么可能不好好对他们呢?” 当初宋行贞在十四岁逃荒的过程中与家人失散,之后他便去了谢岐那里入伍,慢慢地在他的手里成为了前锋将军。 有了更大的权力之后,宋行贞又开始在天下寻找他的亲人,去年才终于得到了一些线索。 原来在那一年的时候,他的亲人就辗转去了西境,兜兜转转之下,最后竟然沦落到了西凉尉迟家族的手里。 宋行贞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手背上的青筋缓缓暴起,语气变得十分沉凝,与平时的温和冷静格格不入,“你不要动他们,你知道的。” “当然当然。”尉迟信笑吟吟地看着他,丝毫不被他此刻的威胁所慑,“我的宋将军,你在我的心里很聪明,也是个审时度势的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来好好谈谈合作怎么样?” 宋行贞不语,但是此刻,他的眼前默默浮现出了谢岐的脸。 然后,不由自主地,他亦想到了玉昭。 如果她知道了自己所做的一切,她又该如何地想他。 他慢慢闭上了眼,心里苦笑一声。 他就算是一条跃龙门的鲤鱼,还是爬在烂泥里的蛀虫,都跟她毫无关系。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知何时,尉迟信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他仍旧坐在那张破破旧旧的桌子上,低头发着呆,僵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夜半中天,宋行贞才撑起僵硬的身子起身,留下一锭银子离开了面馆,爬到了马上,纵马转身,缓缓消失在了黎明的天际线之中。 。 果然如谢岐所料,惠王欲要称帝制的消息一经传来,朝野震动。 长安上下掀起了轩然大波。 柳湘茹迫于压力,破天荒地没有采纳文羿升的意见,不仅亲自出手弹压了关于谢岐的纷纷扬扬的弹劾奏折,暂缓了对谢岐收取兵符的动作,还对他传达了天家的体恤,允许他在家中休养。 文羿升还是第一次在柳湘茹这里遭了冷遇,几次迂回的谈判无果后,他面上不露声色,却也只能在心里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后,他第一时间便是去了浴室,将自己这一身恶心的味道冲了个干净,喝下一口早就凉透了的冷茶,将茶盏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喝令前来的所有下人滚出去。 柳湘茹再怎么巧言令色地温柔抚慰他,但他知道,她 本质上还是一个为了自己利益着想的自私掌权者,只要是江山稳定,她的位置坐的够稳,她根本就不会考虑别人的死活。 就算她之前许诺的他满口生花,但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她根本不会去管这些不值一提的东西。 文羿升心中不忿,暗暗将柳湘茹的死期提上了日程。 这些年来,他做小伏低,背着太后宠信的污名,忍辱负重,从她的手里一步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权力,但是这个女人能给他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样想着,文羿升走到博古架旁,按下了一个机关,过了一会,博古架缓缓转动,不多久从里面弹出来了一个小匣子。 小匣子里摆放着一红一蓝两个药瓶。 文羿升将红色的那个药瓶拿在了手里,缓缓端详。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来妨碍到自己。 与那个毒妇曾经的同仇敌忾开始出现了裂缝,在这个千钧一发的关头,她开始阻挠他,那么他只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抹杀掉。 牵机红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能够完美地融入进茶水之中,中毒者会在七天之内死去,死后无声无息,连御医都难以找到死因。 这还是柳湘茹命他在天下各地寻找对付谢泠芝无法自戕的幻药的时候,他意外所得。 这牵机红本来就是他准备日后用来对付柳湘茹的,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文羿升将牵机红拿在手里,目光又不禁落向另一边一个蓝色的药瓶,眸光微微闪烁。 这是谢泠芝所中幻药,“夕颜”的解药。 他能找的到夕颜这种幻药,就能找的到解药。 但是他自始至终,都不曾拿出来。 他清楚谢泠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若是等她清醒过来,知道了自己在这些年里遭受过的一切,怕是只会求一死。 文羿升摸索着蓝色的药瓶,再一次将它珍而重之地放了回去,小心地藏好。 随即他叫来了手底下的两个心腹,嘱咐他们将“牵机红”想办法递送给他这些年暗暗设在太后身边的眼线手里,让她们悄悄下在柳湘茹的日常饭食中。 做完这一切后,他推开门,独自走向空空荡荡的廊下,抬头望向清冷的月光。 片片的雪花随风飘落下来,随即又在他的掌中慢慢消散成水。 也是,长安这样的气候,就算是有雪花落下,也是稍纵即逝的吧。 如果她要离开他,那他宁可让她一辈子都活在那虚无缥缈的幻梦之中。 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就算是死,那个女人也只能死在他的怀里。 。 也许是为了给世人留下最后一片安宁,一年一度的上元节就要到了。 长安的雪终于落了下来。 这是长安最为隆重神圣的节日,就连轩阳侯府也张灯结彩起来,偌大空旷的宅院到处都挂上了精美的红色灯笼,远远看去一片赤色霓虹,混合着檐下微微的雪色,第一次有了浓浓的节日氛围。 谢岐的身体终于在这段时间里彻底好了起来,开始了正常的个人起居。 玉昭顺理成章 地不再服侍他喝药,再也不用与他日日碰面。 很奇怪,这本来是她期待已久的事情,端汤换药的这些时日里,她每天都在忍受着无名的煎熬,可是终于等来了这一天,不见了他的人之后,她反而有些不习惯了起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不断地回想起那一日的那个戛然而止的吻。 抛去必要的羞赧之外,她的感觉有些微妙。 也许谢岐迄今为止点到为止的第一个吻给了她一个新的契机,让她开始重新审视起这个无比熟悉又开始有些陌生的男人。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这实在不像他。 玉昭心烦意乱地闭上了眼。 她不得不承认,如今的谢岐好像更加能够牵动她的心绪了。 现在看来,两人的关系已经肉眼可见的没有那么僵,但这其实并不是玉昭想要的。 与其这样,她宁愿让他恨他。 宁愿让他再回到那个冷酷无情、恨她入骨的样子。 ……罢了,所幸他如今是康复了。 依她看,还是早一日与他好聚好散了吧。 这本来就是两人达成一致的结果,不是吗? 她打定了主意,准备找个机会向他告别。 可是不知怎么的,以前能够顺利说出口的这句话,如今却像是变成了千斤重的棉花。 她踌躇着,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跟他告别,没想到谢岐却先一步找到了她。 高大俊美的男人褪去了病容,摇身一变,又成为了那个光芒万丈的轩阳侯,一袭玄黑色的衣袍显得腰身更加笔挺修长,单单是站在那里,周身便散发着令人不可忽视的强烈气场。 谢岐站在她的房间门口,静静看着她,俊美的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还有几分难以察觉到的不自在,“……府里上下布置的,还喜欢吗?” 玉昭在他深邃的注视下低下了头,不知怎么的,心里也有些讪讪。 “……很好。侯爷有心了。” 她轻声回答,心中天人交战。 该不该,现在就跟他张口呢? 结果还没等她说出口,谢岐顿了顿,又道,“明日就是上元节了。” “昭昭,今年的上元节,你能……陪我一起过吗?”
第80章 (修)郎才女貌,天作之…… 宫廷巨变,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皇宫血流成河,昔日恢弘肃穆的皇城,已经断壁残垣,被鲜血染红。 所有的士兵们蛰伏了一个冬季,他们的眼中只剩杀戮,嘶吼着,用刀枪击杀着一个又一个的禁卫军,用双手去亲手结束这荒唐的皇权,昔日站在塔尖的人一个个如喽啰般奔跑着,除了尖叫什么也做不出来,他们砸碎了价值连城的珠玉珍宝,肆意凌虐着一个又一个的宫中女人,断壁残肢洒了一地,放荡污秽的声音经久不息,为这座最后的皇城增添了浓墨重彩的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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