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情很复杂,既希望玉昭能被这场时疫感染,一了百了,又不想她真的就这么死了。 是了。 她是谢岐心爱的女人,肚子里甚至还怀了他的野种。 这个女人这么可恶,怎么能这样简单就死了呢。 他得慢慢地、想法子惩罚她。 既然宋行贞都出现了,看来谢岐这段日子,为了寻她,急的快疯了吧。 谢岐越不痛快,他便觉得越痛快。 尉迟信冷眼瞧着,见她沉默无语,只弯下纤纤细腰,往灶台里添着柴火,心中莫名烦躁,走上一步,从她手里夺过柴火,将她挤了出去。 “行了,笨手笨脚的,还是我来吧。” 玉昭被推到门边,看着尉迟信利索折断了柴火,熟练地往灶台里扔,有感而发,道,“我以为你这样的王孙公子,是不会干这些粗活的。” 尉迟信冷笑,道,“我十几岁的时候便出去闯荡,所有的都要自己亲力亲为,什么没有干过。” “倒是你,你又是怎么知道这治疗时疫的方子的?” 玉昭一怔。 她想到了孟文英,心中有些伤怀,不愿意与他提及太多,只道,“几年前在别的地方经历过,有一些经验罢了。” “是吗?”尉迟信淡淡道。 这段时间里,他将她幽居在这里,本意是想要消磨她的心智,可是她总有办法能够缓解这份苦闷。书画、女红、甚至是医理,她都得心应手,给了他太多意外。 以前他只欣赏西凉女子纵马打猎,快意恩仇,女中豪杰不输于任何男儿的气性,到了中原之后,却瞥见了另一方天地。 原来红袖添香,缱绻柔情,也是这般的令人向往。 他盯着玉昭远去的纤细背影,自言自语道,“如果你不是中原人,该多好呢……” 。 另一边。宋行贞看着眼前的岔路口,吩咐士兵道,“尉迟信就是在这里不见的,分头去找。” 他身负谢岐的命令,离开长安,一路搜寻玉昭的下落。黄天不负,终于在今日得见了尉迟信,却不幸被他逃跑了。 但是无疑给了他振奋与信心。 尉迟信在的地方,十有八九有玉昭的下落。 吩咐完士兵,宋行贞勒马,站在一处高地,俯瞰着前方不远处的城池,眸光里泛起忧虑。 前面就是时疫泛滥的定州了啊。 玉昭,她会在那里吗?
第92章 温暖 院子里的三人已然脱险无事,可是院墙之外还是处于一片水深火热。 玉昭感念定州百姓的不易,将剩下的药材一包一包打包分好,分给了邻里乡亲。 身体痊愈之后,尉迟信不再出门,令冬青单独打扫出来一间偏房,大摇大摆住了进去。 整个院子都是他的,玉昭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一声不吭,接受了此事。 冬青年幼憨直,并没有看出哪里不妥,还只当是尉迟信体恤玉昭有孕之身,才选择分房别住。 万幸,尉迟信并没有刁难两人,虽然脾气坏,时不时令冬青有些招架不住,但总体下来,三个人待在这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里,也算相安无事。 大病痊愈以后,他好像歇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心思,白日里便歪在院子里晒太阳喝酒,到了傍晚便回屋睡觉,好似真的过上了富贵闲人的日子。 某日他发现了她在提笔写字,随口问道,“你在写什么?” 玉昭放下毛笔,淡淡道,“时疫肆虐,我打算将药方誊写出来,分发给定州的各处药铺,以备参考。” 尉迟信大为不理解,问道,“你要把这个方子白白送给他们?” “你知不知道,外面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那些人模狗样的为了谋取暴利,根本不会管底下人的死活,你的方子在他们眼里比起药材更加奇货可居,你这样大公无私,他们却是未必领你的情。” “我会多写一些,散发给路人,就这样流传出去,不至于被有心人私吞药方。”玉昭平静回道,“百姓们遭时疫折磨,定然十分痛苦,我有这份力,便要尽一份力,至于药材这种事,我有心无力,只能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尉迟信气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出口欲要讥讽几句,见她伏在案前,模样专注,一笔一划写着娟秀小字,目光复杂,终于不忍扫她的兴,冷哼一声,索性闭上了眼,不去理她。 玉昭熬了一天一夜,终于将整整一百份的药材方子写了出来,第二日让冬青散布到定州大街小巷。 邻里相亲服下她的药之后,陆陆续续都痊愈了起来,感激涕零,连连向冬青道谢,时不时想亲自登门,见一眼这个神秘莫测的女主人,向她拜谢,却都被尉迟信那一张凶神恶煞的笑脸给逼退了回去。 见不到玉昭,她们只得退而求其次,做贼一般,时不时在院子门口放一些瓜果蔬菜,还有粮油 米肉。 尉迟信看着喜滋滋蹲在门口整理东西的冬青,嗤一句“小恩小惠”,翻了个白眼,自回去自己的屋里,睡大觉去了。 发出去的药方很快便起了效果,有的定州百姓遵循药方,吃了两日的药,果然症状得到了好转,纷纷欣喜若狂。 只是不知道这从天而降的药方到底是出于何人之手。 百姓们心怀感恩,默默揣测着这个神秘的善心人。 玉昭与孟文英相处多年,照顾他病弱之身,久而久之自己也成了半个郎中。她担心药方里的几味药太过珍贵,穷苦人家买不起,便开始着手改造药方。 经过了半个月的推敲试验,她终于成功将药方其中的几位药材换成了价格更为低廉、更为易得的药材,将新的药方重新誊写了一百份,麻烦冬青寻一个时机悄悄分发出去。 于是在这半个月里,尉迟信待在院子,不是看玉昭翻来覆去研究药材,就是誊写文字奋笔疾书。 夜里,他躺在屋顶瓦片上饮酒,盯着她映在窗边,挑灯夜战的柔美剪影,默默注视了良久。 “真是愚蠢。”白天,他寻了个时机,对她道,“你这样辛苦,又有谁会记得你呢?” “记不记得又有什么所谓。”三个多月的时间,玉昭的肚子还是没有什么变化,整个人依旧弱质纤纤,反而因为这一个多月的宵衣旰食,变得更加消瘦了一些,“我做这些本就不是为了扬名,相反的,能找点事做,帮助到更多的人,我觉得很满足。” 也算是,为飞蘅、为她的孩子积德了。 ——不知道飞蘅如今如何了。 玉昭这些日子习惯了忙碌,感到充实的同时,其实也下意识地找到了一个解脱渠道。 有事情忙,便没有功夫再去担心谢岐的安危。 尽管她也知道,担心是无用的。 邻里乡亲感激她的帮助,天天给她送这送那,已报恩情。玉昭每每收下,心中总是温暖不已,这份温暖使得她忘记了疲劳,浑身又充满了精神。 飞蘅,你看到了吗? 我现在,也能帮助这么多的人了呢。 你若知道的话,一定也会为我感到欣慰吧。 今日日光和煦,玉昭见日头不错,便搬出小兀子,坐在屋外绣花。 夏光无限,炊烟袅袅,微风轻抚,不时卷入不知哪里来的莫名花香,沁人心脾。冬青与她同坐一边,笑嘻嘻地托腮看着天上云彩。 又经过了一个月,定州的时疫慢慢遏制了下去。玉昭久居院中,从一开始听到的惊慌哭喊,到现在从院墙传来的越来越多的笑声,心中便有了分明。她终于清闲下来,有时间坐下来晒晒太阳,做一些闲事。 尉迟信倚在一颗老槐树上,啃着一个邻里送过来的苹果,时不时往她们的方向斜乜一眼。 尉迟信与她们住在一处,玉昭起先还不习惯,处处小心避讳着,后来见他安分守己,一举一动根本不把她们放在眼里,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冬青进屋拿东西,见她走开,他看着坐在日光下的娟秀身影,扬声道,“喂。”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低头绣着手中的花样,闻言抬起头,淡淡看向他,阳光透过院外细碎的枝叶,落到她的脸上,有一种令人不忍移开视线的静谧之美。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的家乡在哪里?” 穿针引线的纤纤玉手顿了顿,轻轻道,“杭州。” “杭州?”尉迟信问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杭州属于江南地带,气候温润多雨,有诗有云: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繁荣富庶,不亚于长安。” “是吗?”尉迟信道,“听起来,跟西凉倒是两个极端。” “你可曾听说过西凉?那里的大漠一望无垠,风沙肆虐,终年干旱无雨,入目皆是大片的仙人掌和胡杨林,天空中翱翔着雄鹰,只有最顶天立地的男儿,和耐得住寂寞的骆驼,才能够适应那里的生存。” “我曾经去过很多地方。”尉迟信道,“可是再也没有哪一处像西凉一样,令我念念不忘。” 玉昭慢慢放下绣棚,问道,“西凉的人,都是如你这般吗?” 尉迟信冷哼,道,“我们西凉人黑白分明,敢爱敢恨,一旦沾染上了,便是不死不休。” “那也都同你一般,恩将仇报吗?” 尉迟信这才明白她是在欲扬先抑,嗤笑一声,道,“我若真的是恩将仇报,此刻时刻,你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与我说话吗?” 玉昭不欲与他在此事上多费口舌,将目光望向远方,忽的一朵花飘到了她的眼前,她伸手接下,不禁轻声道,“我还从没有见过白色的石榴花。” 尉迟信不屑,“石榴花有什么好看的?” “石榴花是属于夏天的花,到了秋天,便渐渐败落下去,多数以红色为主,远远望去火红一片。” “大多数人都只知道酸甜宜人的石榴,却不知与它同根相生的石榴花,其实不逊于任何花朵。”玉昭慢慢解释道,“我倒是很喜欢石榴花的品性,它盛开在最轰轰烈烈的季节,虽是微不足道的花朵,却是敢于与百花争奇斗艳。” “如果做人也如石榴花一般,生如夏花之绚烂,轰轰烈烈一番,那也算是不留遗憾了吧。” 尉迟信不语,沉默了半晌。随后便懒懒起身,出了院子,哐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等他再次回来,已到了后半夜。 玉昭从床上惊醒坐起,掀开窗户,便看到尉迟信摇摇晃晃地进了院子,即使隔着很远,仿佛也能从他身上闻到不知在哪里沾染上的胭脂酒气。 他也发现了她,精准地朝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不屑地笑了笑,摇摇晃晃进了自己的偏房,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翌日后,他又消失不见。 又过了几天,他再次出现,但这次出现,是与她告别。 他还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仿佛对什么都不在乎,但是玉昭知道,他的外表与他的内心绝不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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