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香絮见他已拿好香,便不再乱想,把注意力收回,也伸手从小和尚那里拿香。 等她拿完,通阳住持才侧身让开位置,朝不远处一指,道:“天香炉便在那处了。” 秦香絮率先迈开步子。 沈鹤知的步子略微迟滞,但反应过来,很快跟上。 天香炉里积攒着沉沉的炉灰,晨风微拂时,表面便如湖水般泛起层波叠浪,幸得香炉造得深,才没让这些浮浪翻出来。 秦香絮举起手中的香,靠近旁边正燃着的斗香,袅袅烟气缭绕,最上头烧过的香身跟莲花花瓣似的绽开,小心地护着里头橙黄色的火光。 她把细香凑近,没花多久就点燃。 秦香絮把它放到天香炉正中的位置,牢牢地插好。 沈鹤知不发一言立于她身侧,待她插好细香,才重复起她方才的动作。 他的手极美,像精雕而成的玉,雪白而有色泽,指甲处则泛着点粉红,若盛春绽放的桃花。 沈鹤知对上晨香这件事似乎十分熟练,动作行云流水,做得优雅至极,但即便不优雅,就冲他那清隽的容颜,怕是也会惹得无数女子芳心暗许。 可惜,主持院除了她,便再没有别的女人,而她,绝不可能被皮相所惑。 秦香絮暗自嘀咕时,本寂默无声的沈鹤知突然开口,状似无意地问道:“公主觉得......芙蓉糕如何?” 秦香絮心头一凛。 难道沈鹤知发现她偷吃祭品的事了? 她随即否决这个念头,事情只玲珑与她知晓,而玲珑看上去不像是会出卖人的样子。 再者说了,以沈鹤知的性子,若当真发现她偷吃,哪儿还会这么和颜悦色地问,只怕早就冷下脸说些她不爱听的话了。 所以,他此番只是找不到贼人,随意地询问而已,她只要不露出破绽,便不会叫他起疑。 思及此,秦香絮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很是淡然地道:“上不得台面的甜腻之物,本公主甚是不喜。” 也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沈鹤知听完这句,脸上的表情好像瞬间冷淡下来。 通阳住持这个时候朝秦香絮道:“公主,以后丞相每日会与您同听诵经。” 秦香絮有点不乐意,问道:“为什么?” 通阳解释道:“丞相每日都会抄写血经,然血味腥煞,易招妖邪,需得我从旁协助,在公主来前日日如此,只不过前些日子我不在寺中,就耽搁了。” 他摸了两把胡须,又说:“若公主不愿,我可找慧能诵经与公主听,他是我徒弟中资质最为上乘之人。” 慧能适时地走上前,双手合十,微微低头朝秦香絮道:“慧能参见公主。” 秦香絮听着声音觉得有些耳熟,反应一阵才想起来,他就是那日出现在禅房的和尚。 她思忖片刻,道:“罢了,一起便一起。” 慧能资质再高,也不能和通阳相提并论,她苦梦魇久矣,好不容易腾出空,自然得除个干净才是。 通阳见状,忙把二人请进房内。 听经着实无聊,秦香絮自认也不是那与佛有缘之人,膝盖跪得疼不说,人也直犯困,硬凭着毅力,才忍住合眼的欲望,好在戴着幕篱,倒也没人瞧出她的不专心。 瞌睡之际,秦香絮猛地回神,下意识看了眼身旁。沈鹤知毕恭毕敬地跪着,只留给她一个线条明利的侧颜。 秦香絮不想落了下风,勉强撑直身子打起精神,把第一天的上午给挨过去,甫一听完,她就拉着双儿马不停蹄地回到皇家小院。 回到房内,秦香絮脱下幕篱就朝床上奔,想补回早上没睡的觉。 双儿拦着她,说:“公主,您还未曾用膳呢。” 安华寺的吃食,不沾荤腥,全都寡淡得很,吃了也跟没吃没什么区别。 秦香絮枕着枕头,想也不想地说:“不吃了,本公主要先睡会儿。” 她说着就拉着薄被朝身上盖,但双儿却硬是不肯。 秦香絮倦意上头,脾气也跟着上来:“都说了不吃了,你为何还不让本宫睡?” 双儿提醒道:“公主,您的药还没喝呢。” 提到这个,秦香絮的瞌睡虫瞬间跑走,她睁开明澈的眸子,有些沮丧地坐起来。 她身子一直不大好,稍微变点天就这咳那喘的,母后说是她从前在民间过的苦日子太多,伤着根本了,待日后好好将养便会好转。 可自打被寻回都多少年了,秦香絮到现在也不曾看出半点好转的迹象。 药不喝不行,她这身子不喝药,情况只会愈来愈坏。 秦香絮朝双儿伸手,问道:“药呢?” 双儿嘀咕着:“我走前特意吩咐了随风,叫他提前备着的,难不成他又煮糊了?” 她说着咂摸两下嘴,“他怎么这么没用。” 正此时,被她点名的随风端着碗进房了,双儿赶忙从他手头接过药碗。 秦香絮见他尚站在原地,且面露难色,便知他还有话要说,问道:“发生何事了?” 随风坦诚道:“属下今日在大雄宝殿看见李侧妃了。” 李侧妃是秦飞白的表妹李凝艳,李贵妃的外甥女,两人是前年年初成的亲。 谈及野心,秦飞白与他母妃如出一辙,他有夺嫡之意,李贵妃也不遑多让,做太后不够,还想让李氏女再做皇后 ,延续家族荣光。 但于秦飞白而言,有他母妃在,李家人无论如何都会站在他这边,娶李凝艳并无助力,他真正属意的正妃人选,是柳将军的嫡女柳玄灵。 他便说什么都不肯娶李凝艳,为此,秦飞白足足三个月都未进宫向李贵妃请安,后来秦景出面调和,两人才各退一步。 双儿心中不安,说道:“李侧妃好端端的怎么会来安华寺?” 秦香絮从她手中接过药碗,略微吹凉,抿了一口,才道:“还能为什么?秦飞白府里只她一个女人,成婚两年,肚子却始终没个动静,你说她急不急?” 双儿:“可子嗣一事,又不是想有便能有,急有什么用?” 秦香絮拿手支着下巴,看双儿一眼,微微一笑,道:“她当然知道急没有用,所以,这不是来了安华寺吗?” 双儿不像她这般淡然,担忧道:“公主就不怕李侧妃也来皇家小院住两日?届时你们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岂不是......” 秦香絮摇摇头,说:“秦飞白既然知道我在安华寺,你觉得李凝艳会不知道?” 她语气肯定,“她绝不会来,她怕碰见我,求完子就会立马下山。” 双儿叹口气,“如此就最好了。” 秦香絮把碗里剩下的药一口气喝完,这么多年各种药吃下来,她早就习惯了苦味,因而旁人难以下咽的药,她倒是能喝得稀松平常。 但能喝,不代表爱喝。 秦香絮把空碗递给双儿,问道:“我这嗓子几日能好?” 她以手轻抚脖颈。 哑着嗓子,说话声音跟破锣似的,莫说别人,她自个儿听着都难受。 双儿琢磨一阵,算着往年的天数,道:“快了,估计再有两三日便会好了。” == “主子,您莫要再看了,再看,又要叫小姐担心。”李成犹豫一阵,还是选择开口道:“小姐午睡将醒,待醒了,她定会吵着见您,可您如今......” 沈鹤知阖眸,待心绪稍微平复些,才再次睁眼,俯首望着面前的一幅画卷,苦笑出声:“央央定然还在怪我。” 所以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来看过他。 李成有些着急地道:“当年那场大火,谁都不曾料到,夫人与主子多年情深,最了解您,肯定知道主子若在家中,定会舍身相救,所以夫人纵然要怪,也只会怪纵火的悍匪,而不是您啊。” 沈鹤知丝毫未被他说动,面上伤情依旧,半分消减也无,他只是将此话题揭过,道:“时辰差不多,你去瞧瞧玲珑醒了没有。” 李成有些不忍,深呼口气壮完胆,才道:“主子,恕奴才直言,您就算不顾惜自己,也该为玲珑小姐着想,她年岁尚小,已然失去母亲,若您再成日郁郁寡欢,那小姐——” “李成,”沈鹤知把视线从画上收回,落到李成身上,淡淡道:“你僭越了。” 语气平常的一句话,落到李成耳中,却仿佛有千斤重,他倏地出了一身冷汗,忙低头道:“奴才知罪。” 沈鹤知看他会儿,才道:“下去吧。” 李成原本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因这句话得到赦免,重又落回肚中。他曲着身子,一步步倒退,直至彻底退出门外,方才抬头。 而他抬头之际,沈鹤知恰巧在收画,李成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若有所思。 虽只模糊看了夫人画像一眼,但他怎么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第7章 野丫头。 李成走出房门还没两步,就见他的下属张秉山脸色惨白地过来,他心里陡然一惊,但念着沈鹤知还在身后,便将属下拉到远处才让他开口。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一个人跑出去了!”张秉山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惊恐。 李成听得眉头紧蹙:“你们那么多人干什么吃的,连小姐都看不好。” 张秉山跟苦瓜似的皱着脸,小声道:“小姐的脑子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真想走,一句话就能把我们唬住。” 这倒是事实。 李成烦躁地摸了两下后脖子。 张秉山继续担忧地问:“老大,咱们现在......要把事儿告诉主子吗?” 李成朝他甩去个眼刀,冷冷道:“你想死别带上我。” 主子刚看完夫人画像,心情正难受呢,要是这个节骨眼儿去告诉他,他们失职没看好小姐,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张秉山扣着手,跟鹌鹑似的畏缩,“那......那咱们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去求小姐回来!” 李成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地走离开。 张秉山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目露崇拜。 “不愧是老大,连窝囊话都说得这般帅气!” ...... 沈玲珑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朝皇家小院走,努力想不被发现。 窝在树枝的、蹲在房梁的、趴在屋顶的暗卫们互相对视,用眼神询问着—— 要告诉小姐他们已经发现了吗? 他们很有默契地同时摇头。 算了,宠着吧。 沈玲珑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满心欢喜地要朝皇家小院奔,但门槛还没迈过去,身后传来一道骄横的声音:“你是哪儿来的野丫头?!” 她回头,看到两个被下人簇拥着的女子,她们应是姐妹,为首的那个看上去稳重些,该是姐姐。 不过姐姐妹妹的,关她什么事。沈玲珑回头看了一眼,就又别过脑袋。 而方才问话的丫鬟,见她不吱声,先是鄙夷地低啐一声“野丫头就是没见过世面”,然后才扬着下巴,趾高气扬地道:“大皇妃在此,你居然不行礼,是藐视皇权,诛九族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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