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的手微动了下,随后又把她抓紧。 崔兰因感觉奇怪但也没有再分神去看他,只是又轻摇了下他的手。 继续讲述自己的经历。 孩子们相信了他,就在原地等了三日。 恶劣的天气、极端的寒冷以及缺少食物,很快就有人失去了等待的信心。 不知是谁说了句“他不会回来了”。 一个接着一个孩子走了,他们要去寻找活路。 她又多等了两天,最后也忍受不了饥饿,不得不离开原地,去找寻有人的地方。 城镇?村落?甚至只要是一条官路,有犊车马匹经过也好。 她人小腿短,视野也低,恰巧就扫到石头堆里蜷缩着一只小灰兔。 毛发凌乱,眼睛半闭,和她一样奄奄一息。 她吃过兔子肉,知道那可爱的外表下是食物。 她深一脚浅一脚跑过去,如获珍宝般捧起灰瘦的小兔子,左看右看,小兔子也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她,她肚子咕噜噜叫,实在太饿了,闭上眼狠狠心,张口尝试咬住小兔子的耳朵。 绒毛在口腔里有强烈的异物感,加上兔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她吓得马上把兔耳朵吐出来。 她第一次听见兔子会叫。 小兔子是不是也和她一样走丢了,找不到家了,害怕了? 因为同病相怜,她没能吃掉小兔子,只抱着它继续往前赶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遇到了一伙人,他们看她浑身脏兮兮的,又看不出男女,只当是乞儿,把她不由分说地推开,只是抢走了她怀里的兔子。 小兔子尖锐地惨叫,被活生生扒了皮,血淋淋被树杆子从尾穿到脖颈,小小一只,架在火上烤…… 她吓哭了。 幸亏旁边路过的一个婆婆把她牵走了。 婆婆带着个小郎君,年岁比她大许多,两人也是一路逃难出来。 婆婆给她饼吃,照顾她冷暖,带着她走了很远的路,她把金坠子交给她保管。 这坠子原本褪了颜色让她担忧了许久,自被拐子抓起来后,她一直用手攥着摩擦,颜色不知不觉又恢复如初的金色。 后来他们遇到水匪,这些水匪不但掠夺钱财,更是传言要吃人的,婆婆把她推出去,求他们放她与小郎君一条生路。 崔母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冲上来抱住崔兰因,说不出话,只有眼泪一直流,就像是决堤的盈水 。 这哪是人能够编出来的话。 这哪是一个没有经历过的人能够想象出来的可怕。 她的女儿千娇百宠长大,从小饭饱衣暖,出门走百步必然要人抱在怀里歇脚,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沦落到食不饱腹、衣不蔽体的地步。 这远比她当年想象中的凄凉悲惨千倍百倍…… 崔兰因被崔母紧紧抱在怀里,耳边是那类似小灰兔子的尖锐声音,是哭声。 “母亲?”崔兰因不由用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摸到的是明显的脊骨。 母亲老了,也瘦了。 她记忆里母亲的怀抱是什么样的? 应该是温暖的、柔软的? 只是不该是一把骨头的。 崔兰因忍不住看向父亲,她觉得母亲的哭声怪异,即便再伤心也不该如此尖锐。 崔家主红着眼眶赶紧上前,一边安抚崔母一边向崔兰因解释:“阿樱,你阿娘当年就是这样哭到癫狂,阿樱让你阿娘下去休息吧……” 崔老夫人也擦了擦眼泪,哽咽吩咐道:“快把夫人扶下去,煮上一碗安神汤,切莫让她情绪起伏,免得……发病了。” 崔芙宁和崔大郎的夫人都过来搀扶崔母。 崔母毕竟也上了一定岁数,这样歇斯底里地哭泣损耗了她的精神与力气,她被人扶着抱着,最后只能虚弱地拉住崔兰因的一只手,“阿樱……我的阿樱……” 崔兰因轻轻握住她的那只手,任由那只手从她手心滑出,看着熟悉却又陌生的妇人满眼是泪地被带走。 她的心突然好像也被针扎了一下。 或许母亲并不是不爱她了,只是母亲更爱着那个她失去的年幼女儿,爱着那段没有发生过意外的时光。 十余年后,她已亭亭玉立。 但母亲看着她的时候,是否时时刻刻都还在想着她那五岁就流落在外的女儿,在构想她从未发生过意外的样子。 然而在知道这一切后,母亲会怜惜她,爱她了吗? 会在爱她之后,又因别的事变得不爱她了吗? 崔兰因知道自己的想法并不是总是那么乐观的。 其实她在回建康的路上其实一直在期待着,会被重新接受,被重新宠爱,可当她发现她得不到的时候,失望之余是大大松了口气。 就好像她不曾拥有那个苹果,就不用担心它被虫咬,它被腐烂…… 只要她没有被爱,就不用担心再被抛弃。 崔兰因稍稍歪过身,萧临走近半步,让她靠在他自己的身上。 她像是飞累的小鸟,需要一根栖息的枝头。 留下的崔老夫人和崔父、崔大郎。 崔兰因的经历跌宕起伏,总在她即将觉得这样也不错的时候,发生巨大的变故。 她和婆婆小郎君一起赶路,遇到水匪被抓。齐蛮与小蛾庇护了她,她在水匪的地盘开始学着擦洗煮饭、照顾自己。水匪被追剿,她们又开始逃难,正好遇到百戏院在收孩童。 大灾大难之后,有很多这样失孤的孩童,那些拐子收集这些孩子,有很大一部分也是卖到这里来的。 但百戏院也没有撑过多久,他们三个结伴又踏上了流民的路……许久后,他们到达了白孟城。 随后是她过了一段很快活的时光,直到温家出事为止,她被接回建康。 / 今夜崔家发生太多事,夜虽然已深,但是各自都枕在自己的床上难以入眠。 崔母喝过安神汤已经平静许多,正躺着听崔家主给她复述那些没有听到的后续。 崔家主道:“阿樱的确和小时候的性子不一样,但是经历过这些,又有谁能够不改变呢?” “事情既已经发生,扭转不了,就尝试去接受现在的她吧。” 崔母垂着泪,很快就浸湿了枕巾。 / 崔兰因和萧临两人躺着也没有睡意,她们额头抵着额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有浅浅的呼吸交汇在一起。 许久过后,崔兰因才问:“夫君,还在想袁四郎和潘侍郎的事情吗?” “我也没有想到,他们还有这一招,你说,他们还会有后招对付我吗?比如散播谣言,抹黑崔家,再逼着你休了我……” 萧临蓦然握住她的手,攒紧眉心道:“别胡说,不会有那样的事。” 其实他们都能够想到,袁四郎最想做的事就是“以牙还牙”,让崔兰因也再无庇护,没有后路。 崔兰因笑了下道:“我就是猜猜,夫君又弄疼我啦。” “抱歉。”萧临把她的手放开,贴在嘴边轻轻吻了两下,“你安心待在府里,我会处理好……” 萧临抱住她,又唤她,“盈盈……” “什么事?” 过了很久,他才道:“……对不起。” 对不起,他没能回去。 对不起,他辜负了她的等待。 崔兰因莫名,悄悄道:“什么呀,我已经不疼了。” 萧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又张了张嘴,可还是没能袒露实情,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 有些话比他想象中还要难说出口。 也难怪崔兰因始终没有对她的耶娘说过她的经历。 因为那些事一旦说出口,无法知道自己得到的会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 / 过了三日,潘家并未上门要人。 但流言依然传开。 就如萧临猜测那样,背后煽风点火之人是袁四郎的可能性极大,他无非是怨恨崔兰因让他一下从前途无量的世家郎变成人人喊打的重犯,再无退路。 其实真正断他后路的人是潘侍中,他却对他的怨恨远没有对崔兰因的高。 人总是无法接受被比自己弱小的人打败。 崔家按照之前的说法,把潘家拉进来,当是有歹人要挑起世家寒门的矛盾。 崔二娘子怎么可能不是崔家的女郎呢? 她长得和年轻时候的崔老夫人足有七八成相似。 就连谢家也站出来为她说公道话。 萧家站到了风口浪尖上,但王大娘子待崔兰因一切如常,唯有萧老太公那边频频找萧临了解情况,他是担心事情的发展会有损萧家的名声。 其实无论如何,这一切对崔兰因的影响并不大,她在玉阆院依然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只是小蛾却没有她心胸开阔,听了那些风言风语十分气恼,特意趁夜潜回宫中,想让齐蛮也想想办法。 她虽然可以为崔兰因作证,但是她人微言轻,不起作用。 可齐蛮却道:“若萧临为此放弃盈盈,不正是说明他们不行吗?” 小蛾皱起眉头,相当不解问:“你在说什么?” 齐蛮扬起了声,“我说,反正萧家长久不了,让盈盈早点从那狼窝虎穴里出来,不正好!” “对盈盈来说,那不是狼窝虎穴!”小蛾气道:“你明明也看见了,盈盈眼里有长公子!她喜欢上长公子了!” “她?她才不喜欢萧临。”齐蛮坐在桌案上,两只腿撑在地上交叉放着,随性恣意,胸有成竹道:“她只是喜欢玩罢了,等新鲜感过去,她肯定会把萧临踢得远远的。” 只有在相熟的人面前,他才能扯掉那让人窒息伪装,做回真正的自己。 没有什么礼数,也不用讲什么道德。 他原本也只是一个被父亲遗弃的孩子,在最肮脏混乱凶残的地方摸爬滚打长大。 他了解自己,也了解崔兰因。 在那种环境之下,崔兰因的心也变得像浮萍一样,一会挨着芦苇,一会靠着菖蒲,只要水波荡来,它马上就会漂去别的地方。 永远不要给她确定的心意,不要给她肯定的答案。 因为没有了新鲜感、没有了征服欲,她就会索然无味。 小蛾低声冷笑道:“你根本不懂女郎的心思……” 齐蛮没有听见,“你说什么?” 小蛾又正色道:“蛮哥,你当真就要坐视不理了吗?任由盈盈被那些人诋毁猜度?还有,你把建康、把皇城弄到乌烟瘴气是想……” 虽然不常在他身边,但是小蛾总是有消息的途径,她这一言也是在暗示他,或许他的事情并不是那么天衣 无缝,还有更多的人已经注意到了。 齐蛮撑起身,大步走上前。 小蛾一步步后退,直到被逼到墙角。 齐蛮伸出手,猛地盖住她的口鼻,同时压低了脸,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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