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惊恐了,梦境如此真实,几乎让他以为自己要再次面对那场浩劫,而那里面被吞噬掉的还有崔兰因。 崔兰因很是吃惊,但没有挣扎,反而温柔地摸了摸他脑袋,“夫君也会做噩梦吗?” 萧临低声道:“……我是人,怎么不会做噩梦?” “那夫君是梦到了什么?”崔兰因好奇。 她还以为萧临会抵死不承认自己被噩梦吓到。 萧临沉默了片刻,按住她的后脑勺,突然在她耳边道:“对不起,你那时候一定怨过我不信承诺,没有回去找你吧……” 崔兰因一愣。 萧临终于道:“那个失信于你,让你白等在山腰野林的小郎君是我,是我……”
第60章 许久后,崔兰因才反应过来萧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当年那个小郎君居然是萧临? 她努力回想,却已经不太记得小萧临的模样,实有些遗憾! 没想到多年前,他们就已见过,只是互相并不认识罢了。 “夫君是因为这个做噩梦啊?梦到了什么?”崔兰因好奇。 梦里那真实的可怕画面,萧临无法复述,光是回想都觉得心脏要被撕成了碎片。 他道:“心中有愧,如坠地狱。” 听完这句话,崔兰因明白萧临是被什么困于梦魇。 是对她的愧疚啊。 愧疚曾经没有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把她拉出来。 崔兰因有点想笑但更多是感叹:“……那时候夫君自己都还是个孩童,又怎能救的了我?我就是因为太小了才信了你的话,但凡我再多个五岁我才不信呢。” 那些大一些的孩子比她懂事,知道小郎君救不了 他们,所以很快就离开,自寻出路。 她就是长到十五岁时都感觉自己身不由己,又怎敢说自己能够救得了谁? “你不怨我?”萧临有些意外崔兰因语气里的轻松。 她轻松地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而不是自己苦难的开始。 崔兰因道:“不啊,对我而言,那只是一个想要帮我,却最后没能帮上的好心人。” 崔兰因一直相信,小郎君不可能是为了骗他才说下那番话,他肯定也是存有相助她的心。 她总不能去责怪他善良的初心吧? 崔兰因又道:“我知道,若你那时候能够帮上我,一定不会不回来找我的,你是不是遇到了别的事才失了约?” 萧临原以为会是很难解释的事,在崔兰因口里轻轻松松就释怀了。 她没有怨恨过,甚至还一直心怀感恩。 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崔兰因依然相信人是善意的。 对她不善的,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确实如她所言,每个人在各自的位置上,总面临着各种选择,有些人是主动选择,而也有些人是被动选择。 萧临感觉身体暖洋洋的,仿佛被冬日温暖的日光笼罩在身上,他“嗯”了声,“……我遇到了很多事。” 很多很坏的事,他的声音带有些许哽咽。 “我明白的。” 崔兰因没有刨根问底,只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所以啊,我不会因此怪夫君啊。” 聚在心头的雾霭也被女郎的轻言细语挥了去。 萧临抱住她,低声道:“谢谢你,活下来了。” 崔兰因笑吟吟:“不客气哦,我每天都有很努力活下去。” 萧临也揉了揉她的脑袋,笑了起来,“那今后就努力地缠住我,不要放过我。” 崔兰因双手双腿都抱了上去,重重答应:“嗯!” 那一年他们都面临了巨大的改变。 他在那一年失去了父亲,被迫承担起不属于他的重担,而小小的崔兰因则一步步小心翼翼走进一个混乱陌生的新世界。 他们谁也没能回头,就在那个雨后泥泞的山道上,越行越远。可岁月的齿轮拨转,日月交替,历经了十数个春夏秋天,他们又在另一条路上,面对面迎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鸟开始啼叫,两人在回忆的悲欢里同时失去了睡意,干脆就互相拉着手静静躺着。 崔兰因又捏着萧临的手指挨个掰着玩,忽而想起一件事,问道:“夫君,袁四郎死前拉着你是说了什么话吗?” “他问我……”萧临慢慢拧起眉,“盈水之事,还没有发现蹊跷吗?” “盈水?”崔兰因支起了上身,“什么意思?” 萧临慢慢给她说:“盈水上流建坝是一大工程,当年圣人刚稳住朝局,各大世家也不想再和皇帝作对,闹到两败俱伤的地步,故而积极配合,出钱出力修建此坝。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完建那一年连日大雨,水位陡增,坝墙出现了裂缝……” 崔兰因也从祖母那儿听过这件事,那时候的她已经随着流民的脚步在往安全的地方去,想必也是有不好的消息传到了民间。 “袁四郎的意思是,这件事背后还有隐情?”崔兰因道:“不是天灾,那就是人祸。” 萧临:“有或者没有,皆有可能。” “你是怀疑袁四郎在临死前想给你下个绊子,故意把你往一个错误的方向引,让你凭生烦忧?”崔兰因脑筋转地快,话音刚落,自己就点起头,“不错,依他那坏心思极有可能,就算是死,他也不会死得让人安心。” 萧临道:“明日让人审审那两人,或许能知道袁四郎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崔兰因得意:“啊,我都把他们给忘记了!之前还好是我与小蛾反应快,不然他们二人要给潘侍中抓了去,对不对?” 萧临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夸崔兰因,免得纵大了她的胆量,只默默听完她的话,把她搂在身侧。 / 袁四郎已死,有关崔兰因的谣言渐渐止息,但是建康城里并没有恢复往昔的安宁。 最显著的表现就是那些权贵纨绔都不再随意到街上来呼朋唤友,全龟缩在家中。 这种反常的氛围,就连远离纷争的百姓都能察觉一二。 立刻新的流言满天飞。 有说皇帝不行的,也有说潘家与萧家终于要撕破脸的,但任凭众人说的唾沫横飞,也无人能够真的知道真相。 萧家的暗室内。 连日的审问,铁打的人也遭不住,更何况袁四郎已死,再没有人会来救他们。 被抓的两人为早日脱困,挖空脑袋,把所知的事情抖落得七七八八。 袁四郎虽然受潘侍中信赖重视,但他也并不是完全忠心于他,不但一直在潘府收买眼线,就连潘家七娘子都被他花言巧语诱动春心,经常为他打探各类消息。 潘家虽出自寒门,但十数年来的经营,不容小觑,树大根深必然会藏污纳垢。 府里府外的污糟事不少。 萧临一页页纸看过去,脸上并没有多少变化,直到他在里面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庞能,那是当年在父亲身边,为他督建水坝之人。 此一发现,令他甚是惊愕,当即拿了东西找到萧太公询问。 老太公捏着那张证词,越看越振奋,他“哈哈”大笑,笑完眼泪又流了下来,连连拍着腿道:“潘仁晦啊潘仁晦,论心狠谁能狠过你啊……” 萧临见到老太公又哭又笑,仿佛陷入癫狂,连忙倒了杯茶,扶他坐下,等老人稍微冷静下来,才问:“祖父,所以这件事是真的吗?我父亲他……” 老太公把纸放在桌上,端着茶的手还在发抖,他目光垂落在地上,半晌都没有抬起。 “当年你父亲就是太过心慈手软,那庞能是个赌徒,曾把家底都赌光了,没有活路了求你父亲饶了他,你父亲看在他多年跟随的份上没有计较,还帮他还清了赌债。庞能此人除了嗜赌之外确也有才干,于水利筑造之上有独特见解,你父亲对他委以重任,他感激涕零,声称会报答你父亲。起初他也是认真负责,你父亲巡视过几回便觉得他已经改过自新……后来河坝出事,庞能自知不能逃脱干系,很快就悬梁自尽,而他的妻子儿女早被别人偷偷接走。后来你父亲去后,我们追查庞能才千方百计找到他的家人,那时候他的妻买了个三进的大宅子,还有四五个奴仆伺候,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老太公冷笑一声: “试想一个赌徒哪来得钱留给妻儿呢?” 萧临听出了祖父的暗示。 “是有人收买庞能,让他故意在坝上用了劣材。”萧临握住双拳。 他的父亲,以及其他世家之人、甚至他都因为这件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错,因为庞能已死,其妻只是个目不识丁的妇人,孤儿寡母,我们无法再追究其背后之人……”说到这,老太公两眼冒精光,叫道:“可现在有了这些,乃是天赐良机!那老匹夫断没有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欲叫寒门取代世家,可自己行不正坐不直,终究是掉下来。” 萧临没有老人的激动,他只是缓缓问:“祖父的意思是?” “神玉你还不明白?”老太公把一口没喝的茶水放下,重新站起身,精神抖擞道:“树倒 猢狲散,潘家一完,寒门庶族就难有起色……” 萧临知道,世族与寒门有着利益之争,祖父对潘家早有不满…… “祖父,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萧临并没有立刻答应。 晚间,萧临靠着床,看着书。 夫妻俩已经没有节制好几日,这天早有约定好好睡觉,因而各自拿了书在看。 但崔兰因看了几页话本,就忍不住偷看萧临,发现他居然半天没有翻动一页。 “夫君怎么一直在发呆?” 萧临后知后觉翻了一页,“无事。” 崔兰因嗅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赶紧把话本一丢,扒他的手臂上,好奇地望着他,“夫君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萧临确有烦心事,但也不知该不该与崔兰因说,因为被她摇了几下手臂就露出犹豫之色。 崔兰因眼睛尖得很,若是萧临表现为难,她也会识趣知道别瞎问。 但萧临只是犹豫,那她可以盘问一下。 在他身上闹了半天,萧临难以招架,只能丢掉书捉住她的手,忍着冲动,说道:“你乖乖坐好,我就讲给你听。” 崔兰因权衡一下好奇心和身体的躁动,最后选择坐在他身上不动了。 萧临慢慢把从拷问得来的证词与十年前的恩怨说完,才道出自己犹豫的事。 “……祖父一心想要对付潘家,但寒门一倒,世族独大,未见的是好事。” 为父亲报仇,他难道不想吗? 父亲蒙冤而亡,身后清名不在,为人子必是要为他报仇雪耻。 更何况潘侍中为打垮世族,居然枉顾那么多百姓的性命,在天灾之中又加入人祸,才致使那不可挽救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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