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升官发财的不止是你们。”萧临道:“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有人拿你们来邀功不奇怪。” 他站起来,温声道:“你们现在放下武器投降,亲属还能留下性命,倘若还想抵抗……” 其中一个性急的禁军,把头盔一摘,打断萧临的话,看着他们的头儿说道:“我们杀了皇帝,挟持长公子!再杀出去!” 啪嗒啪嗒—— 外面下起了大雨,雨点打在屋檐上,声音急促。 齐蛮不等禁军头儿思考,当即先抽出旁边禁军的配刀,直扑皇帝而去,场面顿时混乱一片。 禁军中有一部分人早已倒戈,两边的人互相杀成一团。 潘弘看见父亲被人踢倒在地,于心不忍,想要去搀扶,忽然又想起了母亲,把手紧紧握成拳,扯过陆锦儿往外跑。 外面的景卫听见动静,一个接一个迅猛冲了进来。 茂才这时候跑到皇帝面前,举着个没用的瓷瓶哆哆嗦嗦准备保护皇帝。 皇帝看着小宦官单薄的后背,讽道:“你既然也是长公子的人,怎么还对我这么忠心?” 茂才战战兢兢道:“郎君说,北胡虎视眈眈,还需要圣人主持大局。” “你倒是对他忠心。” 这时候一个禁军冲到皇帝这边,茂才尖叫一声,把瓷瓶没头没脑扔了出去,没砸到人,反而被一把亮到眼前的刀吓得两腿发软。 皇帝把他往旁边一掀,抽。出藏在藏在被子下的长剑刺向禁军的咽喉,禁军没防备,喉咙一凉,仰面倒了下去。 茂才吃惊地看着皇帝。 皇帝道:“我又怎会把身家性命全放在世家身上。” 他把剑搭在茂才肩膀上,敲了敲,张狂地笑了下。 茂才冒出一头的冷汗。 同时又想到长公子是否也已经发现了皇帝并没有真正中有剧毒,而是故意伪装出假象? 是摆出这幅没有反抗能力的假象也是在试探他们究竟会选择站在哪一边。 倘若他们选择帮助齐蛮,是否也会正好被他一起收拾了? 皇帝与长公子两人的心思都如此深沉,茂才感觉自己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快追!别让二皇子跑了!” 这时候有人大喊了一声,一半以上的人都涌了出去,地上还剩下十几名禁军或死或伤,不能动弹。 “让圣人受惊了!”其余还站着的禁军赶紧面朝皇帝抱拳跪下。 皇帝把剑从茂才肩膀移开,大步走到角落里。 潘侍中头也破了,血流了半张脸,右腿以一种扭曲的角度拖在身后,看样子已经被踩折了。 “圣人看样子还是选择了世家……”潘侍中靠着墙,一身狼狈,他苦笑着:“当年先帝与我都幻想着,如何拔掉蠹虫,重建秩序,为此我呕心沥血啊,不顾一切。圣人为何?突然倒戈了?为何!——” 听见对方的指责,皇帝摇摇头, “非白,世家固然有危害,但是新的势力出现时也带来了新的危害,你没有发现吗?滋养蠹虫的人,现在是你啊!” 潘侍中浑身一震,身体慢慢瘫在地上。 他喃喃道:“我没有错。” 他死也不会人认错。 可是世人都认为他错了! / 齐蛮跑出门去,往天上发出一个信号弹,转瞬焰火在夜空炸开。 他带着几个亲信边杀边往后撤,之前备好的马派上了用场,帮他与追兵拉开了不少距离。 按道理周围应该很快就有北胡细作来接应他,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一条后路,可谁知他们已经跑过两院子,周围却始终没有别的动静。 就在通往太极殿的路上,他又看见了几个人。 最显眼的是坐在轮椅上的大皇子齐毅,在他的身边还有崔兰因等人,他们刚刚从太极殿方向过来。 双方都没有想到会在这突然碰上。 只有小蛾率先反应,往前走了几步,意外喊道:“二殿下!” 然而齐蛮眼睛没有看她,反而盯住一旁的崔兰因。 虽然侍卫在防备,但突然被这么一个浑身是血又凶神恶煞的人骑马迎面冲来,谁能拦住? 好在他没有对大皇子下手,只把崔兰因扯上马,往前跑去。 崔芙宁惊叫声:“阿樱!” 小蛾也不及细想,跟着齐蛮一起跑了。 “齐、齐蛮!你做什么?”崔兰因被颠得七荤八素,努力一口气把话说完,“你想拿我当人质也行不通的,那些北胡人已经被大殿下找出来,他们根本没有打算来救你,只是想趁乱在宫廷里杀人!” 齐蛮一咬牙。 原来是那个残废出来坏事了,早知道就不留他一命了。 至于崔兰因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不可能,我们约好的,他们会来找我的!” “蛮哥,你放了盈盈吧!没有用的,我们好好认错,请圣人宽宥!”小蛾在后面追赶。 认错? 他不会认错,更不会把希望寄托在那个所谓的“父亲”身上。 一支箭尖啸擦过马身,后面追兵已经赶到。 齐蛮带着人上到城墙,崔兰因被他拉拽着,一边回头一边踉跄地跟上。 小蛾在后面努力拉住崔兰因的手,一直在求着齐蛮不要再一错再错下去。 崔兰因也道:“我们好歹相识一场,总不能拉我垫背吧!” “盈盈难道就不能送我一程,让长公子放我走?” 论交情,崔兰因当然也想齐蛮能活着离开,可他不管不顾把事情闹这么大,捅破了天,如何还能全须全尾离开? 齐蛮拽着她的胳膊,登上最高一阶。 大雨转小,地上依然湿滑,小蛾险些滑倒,崔兰因伸手想去搀扶,却被齐蛮狠狠往后一拽,挟在手中。 持着弓箭带着盾牌的侍卫已经涌上城头。 崔兰因继续道:“北胡人骗了你,他们根本不是真心想帮你复仇,你难道现在还没看清楚他们是在利用你吗?” 齐蛮沉默了片刻,道:“不会的……他是我舅舅啊……” 崔兰因擦了下脸上的雨水,继续道:“你母亲若是北胡公主,那你就没有听过,他们兄妹俩正是因为政念不和才分道扬镳?不然堂堂公主怎么会只身前往晋土……生下你?” “二十年来,你所谓的舅舅都没有出现,他与皇帝又有什么区别,你怨恨皇帝,为何却单单信任舅舅?” 崔兰因的话直白犀利,齐蛮低着头,不由苦笑道:“……这样,我不是太可怜了吗?” 这世上与他本该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没一个人值得他信赖。 这下轮到崔兰因沉默了。 雨丝绵绵,凉透心扉。 齐蛮等了片刻,除了面前那一张张冲着他拉开的弓,再没有其他动静,他扬起唇角,笑道:“果然,不会来了啊。” “父亲不在乎我,舅舅也不在乎我,他们都把我当做一颗棋子,这世上没有人会在乎我……” “不是这样的……”崔兰因刚张开口,话才说出一半,猛地被齐蛮往前推去,她身子顿时往前扑去,只听前边有一道粗粝的嗓音吼道:“放箭!” 她扑到水里,膝盖重重敲在砖石上,头顶上数枚羽箭呼啸而过。 身后“噗嗤”声,像是有血液喷。出。 同时她的脚踝上一烫,仿若被溅上了几点。 崔兰因忍着膝盖剧痛,往回抽着自己脚踝,目光凝视着上面的血,血滴被雨水晕开,又沿着她的脚踝流进水里,化作淡淡的血丝。 她慢慢抬起眼睛。 不远处,齐蛮坐在地上,小蛾趴伏在他肩头,双臂紧紧环着他的颈,在他身前。 细细的雨丝,氤氲的雨雾,朦胧的月色下男女相拥,看起来竟是如此和谐美好。 ……若不是那女郎后背上数支羽箭还在颤动,鲜血不断从伤口蜿蜒而下,在身。下逐渐汇成可怖的血河。 崔兰因大惊失色,嗓音像是被人用手攥在了喉咙里,发不出来。 她的身体被人从后抱住,她往前努力伸着手,却再也抓不到小蛾。 齐蛮愣住了,他的额上甚至还留有刚刚沾到的鲜血,血迹如融化的蜡。油,粘稠地往下坠出长长的痕迹。 “小蛾!” 崔兰因终于哭着喊出了一声。 齐蛮也突然醒过神,连忙揽住怀里这个已经只剩下残息,身体不住下滑的女郎。 小蛾又用头撞了他一下,哽咽道:“谁说没人在乎你……从前经常给你胡饼的秦媪、给你缝过衣服的江婆婆、给你熬药的纪医士……你都忘记了?难道普通人就不值得你记得他们的好了?……” 齐蛮呆住,愣住,他的灵魂好像已经离开了躯壳,飘荡在了空中,审视着下方那空洞的身体。 小蛾揪住他的衣服,哭道:“我们也说好,要好好活着……你为什么……” 齐蛮身上一阵阵发冷,他想要紧紧搂住小蛾,目光却看见她后背上的箭不敢用力。 即便他再怎么小心,却不能让伤重的人好转,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气息越来越弱。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齐蛮搂住她的肩膀,嘴里喃喃道:“我知道错了,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不甘心,我只是不甘心……” 其实他早该明白,自己做这些无非在玩火自焚,可是小蛾又有什么错? 她那么傻,一直试着扑进他这团火里,以为可以救他。 就如同飞蛾扑火。 儿时,她总是穿着件灰扑扑的衣,所以被人取名小蛾,后来有个书生告诉她,“蛾”这个字不详,因为它们总喜欢扑到火里自取灭亡。 小蛾是怎么说的? 她好像说:“我不认为是不详,它只是喜欢光罢了,谁不喜欢光呢?” 小蛾最后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在我心里,是最……好……” 你是我的光啊。 齐蛮的眼睛越睁越大,无比的惊恐。 “啊!——” 雨中郎君撕心裂肺的哭声呼应着天空雷鸣,在场之人无不感受到了一种穷途末路的痛。 没有人再能够救他。 箭羽落下,夜栖的鸟群也被这可怖的动静惊飞。 / 五日后,天空才彻底放晴。 笼罩在建康城上的阴云终于散去,朝官们自被幽禁太极殿一夜后都惴惴不安了几日。 终于等到事情平复,这日得以进宫上朝。 一路上都难免与同僚交头接耳议论一番。 “啧,二皇子真不该走到这一步啊。” “要不是北胡撺掇,他又怎么会如此,说起来还是北胡可恶……” “听闻北胡已经发兵在路上了,谢家还想要重新领兵,可是那五郎不是要尚公主了吗?” “你们还不知道?公主昨夜亲自拿了圣旨去谢家门口,要退了和谢五郎的婚事!再与他去前线!还说,大丈夫当先立功再成家!”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87 首页 上一页 8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