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幼安却忽地笑了,这笑容有些苦涩又有些了然:“此事不必我们操心,父皇既放人来东宫,想必早有对策。” 锦月微怔:“殿下的意思是?” 姜幼安:“等着罢,今晚父皇一定会来东宫。”话落,她收回眺望夜色的眸光,红唇不自觉绷紧。 事到如今,她终于明白父皇在打什么算盘了。 若她与镇远侯并无其他瓜葛,只是许久未见的君臣,那么今日这场会面她便可趁机收拢臣心。 但若有,那今日这场会面便是她与镇远侯的考验,考验镇远侯是否会对她忠心,又或者说,她是否有能力得到镇远侯的忠心。 而无论结果如何,于她而言其实皆有益处—— 胜,自不必说;若败,此计也能让她早日认清镇远侯,免得将来泥足深陷。 可父皇有没有想过,倘若镇远侯真将她是女子之事传扬出去,那此事究竟该如何收场? 姜幼安心底隐隐生出一丝不安,不知为何,她近来总觉得父皇和大舅舅行事比从前张扬了许多…… * 夜半,皇帝收到“刘喜已将镇远侯等人送出皇宫”的消息后果然摆驾来了东宫。 姜幼安早有预料,这会儿正坐在议事前殿一边翻大燕律一边等人,直到听到殿外通禀,她才放下书起身,神色格外认真的来到殿中迎人:“儿臣恭迎父皇——” 皇帝一听便知她这是不高兴了,不由故作叹息道:“唉!孩大不中留啊!果真连安安都跟父皇不亲了!” 姜幼安:“……” 还真是先发制人倒打一耙。 她险些翻白眼,无奈道:“您想让儿臣做什么直说就是,不必用激将法。” “啧!”皇帝闻言却大感惊喜,忍不住夸赞:“安安游历回来还真是懂事了!若是以往,真不知要费多少口舌你才肯听父皇的话。” “您若觉得流程太快,那儿臣陪您重来一遍?” “咳,这倒不必——” 皇帝连忙摆手,转身便唤人将他准备好的东西送进殿内。 于是下一瞬便瞧见数名内侍鱼贯而入,而他们每人手上都捧着一个檀木锦盒,不消片刻,那些锦盒便摞满公案。 姜幼安凤眸不禁然眯紧,看向父皇:“这是什么?” 皇帝挥手屏退众人,直到议事殿的大门一一关上,殿内再无他人才倏然面色凝重道:“是罪证,是当年萧山勾结手下副将陷害先锋营四千将士的罪证,太子,你要设法将这些证据交给镇远侯。” “父皇!”姜幼安闻言心底顿时一阵不安,不由急问:“您到底想做什么?” 皇帝:“幼安,镇远侯若能忠心辅佐你,那自是最好。但若不能,你也无需担忧,父皇早想过应对之策,二十多年前皇家就只剩咱们家这一脉了,如今你又有了肃儿,倘若……真瞒不住,届时父皇下封罪己诏就是,没什么可怕的。” 看着姜幼安脸上的担忧,姜文弗原本凝重的神色渐渐和缓,边说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安抚。 可姜幼安早已不像三年前那般好骗。 若此事真这般容易解 决,父皇今日便不会大费周折将这些证据送到她手里,给她由头,让她拉拢镇远侯……只是父皇到底不愿向她施压,这才想出此番宽慰之言。 “儿臣明白了。” 姜幼安轻垂眼帘,悄悄掩去担忧与心急,既然父皇不想让她知晓此事背后的危险,那她就装作不知。 思及此,她倏而抬眸轻笑:“父皇放心,明日,这些证据定会送到镇远侯手里。”
第105章 “……殿下她,有何吩咐…… 顾府。 清晨时分,萧无衍终于从昏迷中清醒。 房间里很静,他睁开眼,缓缓看着周遭的一切从模糊到清晰,意识也终于一点点聚拢。 他回了师兄家中,看来,她终究还是放弃他了……萧无衍顿时懊恼地闭上双眼,只觉胸腔里一阵又一阵地翻涌着浊气,那浊气横冲直撞,似乎无孔不入地钻进他四肢百骸,闷得他浑身难捱,连呼吸都极为费力。 这时,房外却突然传来阵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敲响,守在外间的顾青树一个栽盹儿醒了过来,连忙揉揉脸打开房门问:“何时?动静小些,师弟还未醒……” 来人是顾府管家派来传话的小厮,闻言立即压低声音,着急道:“公子,不好了,府中忽然来了好多人求见您和萧侯爷,平伯拦不住,这才差小的快来向公子传话!” 顾青树眉心一竖:“什么人敢如此造次?走!你带我去瞧瞧!” “师兄——” 不想话音刚落,里间却传来声轻唤,顾青树刚迈出房门的右脚顿时又收了回来,匆匆跑向里间:“师弟你醒了?可是我与底下人说话吵醒了你?” 萧无衍强撑着病体坐起,捂着胸口轻喘口气:“……不碍事,若顾相府或东宫派了人来便让他们来见我。” 顾青树知道师弟其实是想知道“弟妹”有没有挂念他,忙点点头:“放心,我明白。” 话落,他离开病房,又让方才传话的小厮去后院厢房把李拓叫来此处守着。 如此片刻后,李拓和顾兰丰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萧无衍的病房外。 此时萧无衍已忍着浑身不适换好衣裳,听见房外响起脚步声,他几乎是跑着冲到房前开门,但看见先后出现在眼前的李拓和顾兰丰,他好不容易强撑起来的力气瞬间便卸了,眼眉一垂便回了房中。 顾兰丰见状无奈摇了摇头,转身对李拓拱手道:“我与阿衍有要事相商,还请李将军守住院门,莫让他人靠近。” 李拓亦拱手回礼:“客气,顾大人只管去见侯爷,有本将军在,保证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顾兰丰淡笑颔首,敛神走向病房,甫一进门,便见萧无衍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前。 显然,阿衍此刻想见之人并不是他,但即便如此,顾兰丰端详萧无衍片息后却还是暗暗松了口气,不管昨夜太子殿下与阿衍发生过什么,至少今日阿衍身上终于生出一丝活气,不像在庆州遇见他时那般毫无生机。 关上门,顾兰丰走到桌前,神色从容地撩袍而坐:“我今日是奉太子殿下之令来见你。” 他开门见山,萧无衍骤然抬眸,眼底波涛汹涌似乎藏了许多想要说的话,却又在瞬息的失态之后竭力保持平静:“……殿下她,有何吩咐?” 顾兰丰未语,只是从袖袍中掏出一封泛黄的密信放于桌几。 萧无衍眉眼间闪过一丝疑惑,沉吟片刻后才拿起信封缓缓拆开,里头只有一张信纸,是军中常用的黄麻纸,左下角却有烧毁的痕迹,时至今日边缘上仍残留着被火焚烧过的焦黑。 他摩挲着信纸,观察过这些之后才轻转黑眸去看信封上的内容,下一瞬,他黑眸忽地震颤。 “这是当年……他陷害先锋营的密信?” “是,当年定州之战的主将是赵良骥,这封密信赵良骥看过之后本该烧毁,但他担心事成后萧山会栽赃嫁祸便防了一手,将密信藏了起来,后来萧山病逝赵良骥也解甲归田,他便想烧毁此信,幸好圣上当时已派暗卫潜藏在赵良骥身边收集证据,这才将此密信留存于世。” 九年前,镇远军先锋营几乎全军覆没,萧山却将罪责归咎于先锋营校尉擅作主站迎击敌军,彼时顾兰丰便觉有异,只是他当时尚未科考,虽有心,可并无能力去探查真相,而当他终于秋闱入仕,此事却已盖棺定论。 他也曾在父亲书房外跪守一夜,希望父亲求圣上重查此案,将清白真相还给那些枉死的四千将士。 可那时父亲无法答应他,父亲只是为他拍去肩头的雪,惭愧而又内疚地看着他道:“丰儿,有朝一日……圣上会还他们清白,但不是今日。” 顾兰丰相信父亲,这些年亦日渐理解父亲,理解圣上。 他们何尝不想追查真相?只是不能,当年东兴侯、镇远侯、常山王手中握着大燕将近八成的兵力,他们本就野心勃勃,倘若圣上执意追究萧山罪责,恐怕大燕早就分崩离析。 幸好,如今一切都有了转机,当年的真相终于可以重见天日。 顾兰丰眸光定定,沉声:“阿衍,除了这封密信,太子殿下手中还有萧山、赵良骥等人的其他罪证,只是殿下料到今日你这里人多眼杂,才让我只将密信带出。” 萧无衍却在顾兰丰说这番话时渐渐冷静。 九年,他手中早已萧山罪证,虽不如眼前这封密信直接,却也足够证明先锋营将士的清白。 所以这封密信,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况且,这些证据分明是圣上所查,今日为何要借太子之手给他?萧无衍很难装作不明白其中的用意与试探,他和幺幺,终究是回不去从前…… “无妨。”良久,萧无衍垂眸折信,淡声道:“即便没有这封密信,我也会证明枉死将士的清白。” 顾兰丰自幼聪慧,一听便知萧无衍不愿承太子殿下的情——昨夜宴上二人先后离席,以他对太子殿下的了解,她与阿衍定然已见过面,不过眼下看来,二人见过归见过,却不曾消除心中隔阂。 思及此,他无奈轻叹,但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状似无意地提醒:“阿衍,你刚回长安,可知太子殿下已有孩子?” 萧无衍闻言一顿,不由捏紧手中信封:“嗯。” 他淡应,语气听不出喜怒。 顾兰丰便接着自顾自地道:“太子殿下为孩子起了小名,唤肃儿,圣上亦觉此字不错,便为小皇孙选了‘定肃’为名……” 萧无衍早在听见“肃儿”时黑眸便颤了颤,神情却愈发冷,不等顾兰丰说完便径直下逐客令:“顾大人可以走了。” 顾兰丰话音顿时消了,脸上却闪过胸有成竹地笑:“也罢,萧侯好生养病,本官便不打扰了。” 话落拱手作揖,从容离去。 萧无衍却在他走后冷了整整一日的脸。 肃儿…… 他低喃孩子的名字,忽地苦笑,原来只有死了的萧伍才值得顾幺幺在心中施舍他一分痕迹。
第106章 她才不要只跟他做君臣!…… 夜深,东宫。 春夜乍寒,哄睡肃儿后姜幼安便披上氅衣离开了偏殿,殿外,小桂子一直静守候命,她迈出殿门一眼便睨见他低眉耷眼的脸,心中顿时了然:“人还没来?” 小桂子脑袋顿时垂得更低:“是,殿下,亥时已过,宫门也已关了,萧侯爷他……” 姜幼安淡垂眼眸:“无妨,不来便不来,让御膳房将准备好的糕点送来孤寝殿。” 她边说边走,对镇远侯的选择并不意外,他既认定是她害了镇远军的兵卒,又怎会轻易被她拉拢? 况且萧无衍亲身经历过那场惨烈之战,这些年定然一直在追查真相,想必手中早已掌握能证明那些枉死将士清白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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