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琳琅果然咳了两下,气 若游丝道:“许是昨儿睡时窗户没关严,风吹着了,不碍事,配两副药吃吃就好了。” 老太太有个常请的郎中,医术高明,看诊治病不在话下,吴嬷嬷笑着推荐:“小娘子人生地不熟,咱们家里一直用的邱郎中,早年是太医院院判,医术十分了得,不若把他请来给娘子看看,一月有半月病着总不是长法。” 具体是由什么引起的咳嗽,卫琳琅自己有数,苦笑着谢却好意:“不要麻烦了,侯爷专门找太医替我医过,说是得积年累月地将养,即便发病,也算不上厉害,咳一咳过了劲儿就好受了。” 吴嬷嬷不再坚持,回归正题:“是了,我一路过来,怎不见侯爷?老太太让过去用饭呢。” “八九不离十在书房,嬷嬷上那儿问一问吧。”卫琳琅恹恹道。 吴嬷嬷老练,猜出一二分来,含蓄地宽慰她两句,转头奔往书房。 亲眼瞧见不再意气风发的容恪后,吴嬷嬷愈发肯定了二人生了嫌隙的猜测。 “小侯爷,老太太叫您一块儿吃早膳,顺便有话嘱咐您。”吴嬷嬷深藏不露,一心关注身系之任务。 容恪撑着书案,按两下太阳穴,说:“我更个衣就去,嬷嬷先回吧。” 宽大的书案上,文书成山,门外钻进来的一阵幽风,卷动最上面的文书翻了页,展露点点滴滴赤色笔墨。 吴嬷嬷不自禁体恤道:“侯爷千万注意身体,卫娘子又受凉咳嗽了起来,您再病倒,老太太该过意不去了。” 不算短的一句话,容恪独独抓住了几个特定的字眼,他垂下按压额头放松的手,幽幽道:“……请郎中看过了么?” 饶主语缺失,吴嬷嬷却了如指掌是指谁,如实把卫琳琅先前的话陈述一遍:“……侯爷莫怪老婆子多嘴,卫娘子还年轻,不加以重视,一旦落了病根,来日方长,可要受罪了。” 自他们住进来,吴嬷嬷的所见所闻,均是卫娘子谨小慎微讨好,而小侯爷漠然相待的光景,说句不中听的,那位是个病美人,换作寻常夫妻,捧起来当宝呵护还来不及,又怎会再三冷落,这事上小侯爷未免刻薄了些。 吴嬷嬷的片面之言,令容恪相当不舒坦,油盐不进道:“嬷嬷自去吧。” 冷不防触了冷钉子,吴嬷嬷暗自追悔不应多管闲事,毕竟小侯爷和老太太隔着一层,不是亲的,安会任自己一个糟老婆子指手画脚,遂收起替卫琳琅打抱不平的善意,恭然告辞。 一炷香的工夫,宁安堂的八宝圆桌前觌面坐有祖孙二人,吴嬷嬷在旁伺候,加汤添饭。 容老太太没有动筷,一面拨动佛珠,一面对容恪说:“我听说卫娘子老家是当阳县的,她家中父母早亡,兼长年没回来过,可想而知何等思念故乡。我粗略算下来,当阳县路途近,当日往返足矣,而我这儿习惯了一个人,并不觉寂寞,犯不着拘着她陪我,不如放她回家到父母陵前尽尽孝,不枉长辈生养一场。她总归是你带来的,究竟由不由她去,你自己个儿做主。” 容恪低下头,宛然是长辈跟前乖巧懂事的好孙儿:“万事以祖母为重,孙儿别无异议。卫氏打算何时启程,孙儿即安排车马随行。” 说时,命一个女使前去告知。 盏茶时间,女使带话回来:“卫娘子说,如果可以,她想明早就动身。另外卫娘子请求侯爷,到了地方可否小住几日。” 容恪的眼色倏然丧失了温度,惜字如金道:“随便她,但有一点,休要寻事生非。” 女使如是这般转达,卫琳琅神色很不好看,待宝凝把女使送出院才哀叹道:“我怎么会寻事生非,他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肯给我留。” 当着宁安堂众人的面,把她说成一个惹祸精……真够薄情的。 宝格哄她开心:“侯爷还是看重娘子的,既承诺您回家,又准您多住几天。” 刚撂下话,逐尘的声儿从门外传来:“卫娘子,侯爷叫我进去搬东西。” 宝格应声放人入内。 不止逐尘一人,他还领着两个小厮。 逐尘哈腰解释情况:“侯爷吩咐,将屏风与日常物品一并腾挪至书房,侯爷……此后就在书房住。” 一记起早晨侯爷阴云遍布的脸,逐尘止不住地打个寒噤。侯爷动怒的样子他经历过,没有暴跳如雷,没有疾言厉色,反而寡言少语、不可端倪。无形之怒顶顶可怕,这是他追随侯爷许多年实践出的真理。 一言蔽之,卫娘子玩火自焚,恐怕自身难保。 卫琳琅心灰意懒,闭口不言,光摆手叫他们动手搬。 逐尘隐秘地见证了事件首尾,更偏向于站在侯爷一边,要怪就怪卫娘子三心二意,自作自受。 一晃眼,屋子空了一半,卫琳琅恍然,平常没感觉,原来这间屋子内属于容恪的物品占据了大半空间…… 胸口闷闷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侯夫人,大抵已成妄想了吧。 “娘子,明儿既去当阳县,该趁天明收拾收拾行囊了……”看她郁郁寡欢,浑身的精气好似被抽走般,宝格绞尽脑汁转移她的思绪,希望短暂的忙碌可予她慰藉。 卫琳琅点点头。 幸好还有明日的归乡之旅抚慰这酸涩心肠,倒不至于一无所有。 隔天旭日初升时,三架马车有序候在宅门外,打头的专供卫琳琅主仆乘坐,后面两辆用以承载随身用品及拜祭父母所需的祭品等。除此以外,三个孔武有力的侍卫骑马护送,确保沿路安全。 出行颜面、安危俱有保障,卫琳琅大为安慰,唯一美中不足,不见容恪露面。 纵使她克制地四顾容恪到底来没来,仍被吴嬷嬷一双慧眼识破,吴嬷嬷悄然短叹,随后交给她一个精致小巧的红木匣子:“老太太给的体己钱,卫娘子收着,必要时候使得上。” 卫琳琅不缺钱使,拒不收受:“我此行已添了不少麻烦,怎好再叫老太太破费,嬷嬷仍呈给老太太吧。” 吴嬷嬷强硬地推给她:“娘子只管拿着,我才能交差。” 话已至此,卫琳琅凑合收下。 “娘子,日头挺高了,咱们紧该出发了。”当阳县人口不多,和软香红土的江陵城差远了,途中不乏山林小路,走晚了,不免危险。故此,宝凝顾全大局道。 其实,卫琳琅存着一份私心,她想多等等,看容恪会不会出现。 然而,一等再等,他都不愿送她一程。 也罢。 敛起私念,告别众人,她登上马车,感受车轮的滚动,渐渐远行。
第18章 半路遇险这丝怜悯,皆因表妹而生。…… 午时的山林小路上,夹道埋伏着一队人,他们以黑布蒙面,个个儿手握刀剑,只等过路人马,大肆洗劫。 山脚之下,卫琳琅一行人就地休整。 两个侍卫去不远处的小溪边打了四桶水供众人生火做饭,宝凝要了一桶,取一盆架火上烧热,捧来给卫琳琅洗手洗脸。 出了江陵城,全是山路,播土扬尘,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卫琳琅坐着轿子,也幸免不得,刮过的风里卷着尘土,不洗洗实在难受。 “翻过这座山头就是当阳县了,可这山看着陡峭,估摸要花不少时间。”宝凝手搭凉棚,仰望层层山峦,“娘子,听人说当阳县有座玉清观,很是灵验,等到地方了,奴婢和宝格也想去拜一拜。” 宝凝宝格是一对苦命的姐妹花,一生下来没了母亲,父亲拉扯着长到五六岁,积劳成疾,撒手丢下姐妹俩,两人无处可去,上街乞食,被人牙子哄骗,四处转卖,几经周折,流落到侯府。幸得侯府待下宽宏,才得以安身立命。 她们已然记不清楚生生父母的音容笑貌,惟有年年烧纸祭奠亡灵,今逢玉清观,必不能错过。 卫琳琅慨然应允:“那里是挺有名气,我小时候去过一两次,每每人满为患。你们俩若去,我也一同,正好为我故去的爹娘祈福禳灾。” 各自伤神过往,话题便就此打住。 行路之中,什么且得将就着来。草草填饱肚子,人马继续赶路。 半山腰上,流寇静候多时,现在,一双双贪婪的眼睛齐齐盯山道上紧缓然行驶的队伍。 “老大,这伙人中还有带刀侍卫,看着不一般呐!”奎老二摩拳擦掌,按紧腰身两侧的双板斧。 黑老大全神贯注在车上满载的物品上,各类包袱均以上等绸缎裹就,颜色素净,上绣花纹, 马车中人八成是女的,而且是个富贵出身的女的,保不齐是哪个娇小姐。 “老大,近了,动手?”奎老二只关注即将截获金银财宝,美人儿暂不在其考虑范围内。 横亘在黑老大青黑阔脸上的刀疤向上一扬,紧接着,他吹一声口哨,潜伏好的同伙纷纷冒头,乌泱泱杀出去。 “不好!有贼人!”打头阵的侍卫大喝一声,忙拔剑应敌。 队伍霎时炸开了锅,有人抱头逃窜,有人胡乱躲藏。 车子里亦乱成一锅粥,宝格年纪最小,生生急哭了,机械重复:“怎么办?怎么办呀!” 宝凝吓白了脸,根本张不开嘴安抚什么。 可喜卫琳琅镇定些,细数起来,多年以前她只身跨越赤水,由南到北,路遇不少磨难,乞丐强盗,不在话下,所以时隔经年又犯险,不至于像无头苍蝇般惊慌。 外面喊打喊杀,一时无人顾及主仆仨,趁此机会,卫琳琅扯开窗帷一个小角,观察地形:此地路窄山险,那起强人人多势众,已把来路去路堵死,若逃,惟有豁出去赌一把——面东是山坡,这个时节,植被茂密,人滚下去,尚有郁郁葱葱的杂草树枝缓冲,不致死。 “你们俩先别慌,认真听我说。”即使已思量出相对可行的对策,她扔控制不了面对危险的恐惧——心只管乱跳,手只管哆嗦,“东边靠近山坡,我看过了,不算陡,加有无数荆棘掩护,跳下去死不了人。” 听见要活活儿“跳崖”,宝格惊声尖叫。 卫琳琅快人一步,死死捂住宝格的嘴,不让她发出一声一响:“没有退路,不跳就是死……你们听好了,下去以后,什么都别管,更别犹豫不决,马上蹲下身子护住头向下翻滚。好了,趁贼人没打过来,咱们抓紧。” 三人视死如归地对视一下,以宝凝为先,跃下马车,直奔山崖。 “别叫那几个女的跑了,快追!”黑老大暴喝道。 黑老大垂涎美色,只因几个刺儿头层层阻挠,困在原地,不能速速得手,眼见三个窈窕娘子鱼贯而出,尤其最后头那个,身段婀娜,姿容昳丽,称惊鸿一瞥也不为过;黑老大一颗心随之沉醉,恨不能杀光碍眼之人,快快抱得美人归。 一片乱象下,卫琳琅敏锐地感知到身后不怀好意的视线,脚下不敢停顿,喘息着咳嗽着投向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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