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琳琅绯红了两腮,暗骂自己鬼迷心窍。 容恪无波无澜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挨着头发丝愈滑愈远:“找郎中来,给她认真看看。” 他的心腹小厮逐尘,忙兜好怀中的官帽,追随而去。 卫琳琅上手贴贴脸面,烫得吓人,急抽开手。 宝凝低身拾了那朵芍药,顺手踹入袖子,再来搀扶她,殷切关怀:“风大,估摸着是把您吹病了,脸才这般红,得尽快请郎中来瞧瞧。” 她才不会反驳,是想到不该想的东西,方把脸羞红的。 郎中如期而至,自然查不出额外的病症,只开了几味滋补的药材搪塞。 宝格在厨房煎药,宝凝在旁煨粥,宝格说:“姐姐,你觉得侯爷对卫娘子是个什么想法呢?说不上心,吃穿用度上很大方,好比这养身子的药,样样名贵,总的开销,不是个小数目;说上心吧,进门好几日,一次也不肯来,只管将人冷着……我真是弄不明白了。” 宝凝添了些水,道:“这些话咱们之间念叨念叨就够了,千万不可和卫娘子乱讲,她本就带病之身,心思也重,免得再多心。至于侯爷怎样,咱们做下人的,不应置喙,只踏踏实实干自己的活就完了。” 宝格鼓了腮帮子,“哦”了声,攥起蒲扇,心猿意马地扇火。 饮过药汤,卫琳琅早早躺下,却辗转反侧,不得安宁,睁眼闭眼,全是容恪的影子,挥之不散;左卧右睡,耳边全是他白日那句“请郎中来,给她认真看看。” 乱哄哄至后半夜,才算安静下来。 因之,历来早起的她,一觉睡到了红日满窗。 梳妆时,宝凝打趣:“难得见娘子懒一回。” 卫琳琅窘迫难耐,编个谎话应付:“昨儿有点着凉,歇不稳当,这才起晚了。” 宝格神秘兮兮进来说:“有一则新鲜事,不知娘子和姐姐闻知了不曾?” 宝凝、卫琳琅对视一眼,宝凝道:“快快说,别卖关子。” 宝格嘿嘿一笑,凑往卫琳琅空着的一侧,眼睛朝镜子探了探,道:“娘子今儿个的神色瞧着好看多了。”又正色道:“追究起来,那桩趣闻竟是与娘子沾关系呢!” 偌大京城,能同卫琳琅有关的,怕仅有曹家了。 宝格继续道:“是这样,曹家娘子,也就是娘子的表妹……?昨日和何家定了亲。想那何家是什么人家,那何家的小少爷又是什么人品?啧啧啧,真个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 宝格摊手嗟叹。 卫琳琅低眉敛眸,一声不响。 何家少爷何景盛,觊觎表妹非一日两日,他父亲何大人又为舅舅的顶头上司,这门亲,注定要成。 何景盛名声臭出天际,表妹作此牺牲,想必要死要活且是轻的。 然而,又有何用? 终究是要嫁的。 她才不可怜表妹。 这些年他们一家人是何等刻薄她的,她没忘。 所以,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幸灾乐祸。 宝格忽地记起一回事,便心直口快道:“这么大的事,曹家怎的也不给娘子递帖子来知会一声?怕是一时忙忘了?” 宝凝紧丢眼神示意宝格住口,自己则打圆场:“娘子,逐尘不知从哪弄回一只雀儿来,蹦蹦跳跳的,可讨喜了,奴婢这便提笼子来,您逗一逗它,解解闷。” 言尽,以帮忙为由,叫宝格走开。 一直离了院子,宝凝方把卫琳琅在曹家不如意的处境,逐一说与宝格,而后道:“也怪我,该提前和你交个底的。这次不算数,妹妹,绝不能再有下次了。” 宝格诚然懊悔适才的失言,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她泫然欲泣道:“卫娘子真是个苦命人……” 她扭脸抓住宝凝的手腕,恳切道:“姐姐,要不然咱们帮卫娘子一把吧!你看这都多少天了,侯爷该不会把她遗忘了吧……” 宝凝拍拍妹子的手背,道:“好妹子,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可惜咱们人微言轻,万一办不好惹祸了,不是耍的。你若真放不下,以后就加倍用心伺候卫娘子,她心细如发,感受得到你的好意的。” 当晚,卫琳琅挑灯看书的档口,宝格送来份参鸡汤,却又不走,神情犹豫,一看便是憋着话。 她合上书,亲切笑问:“你直言,我听着。” 宝格长长吞吐了两个回合,如战场上赴死的将士,果决道:“娘子待侯爷的情意,奴婢是知晓的……奴婢恰和逐尘有几分交情,假如娘子不嫌弃,奴婢可拜托逐尘,悄悄打探打探侯爷的近况……不一定好使,但试试总比坐着等强。” 卫琳琅不觉哑然,倒不知作何回应。僵了片刻,开口:“宝格,多谢你,解我燃眉之急,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 她卸下腕子上的玉镯,交给宝格——这是起先入侯府时,容恪花钱置办的。 “我没什么像样的饰品,还望你不要介意……” 话未完,宝格反手推回镯子,坚持不肯收,她大为感动,想着正事要紧,便不再执拗,平复好心情,继续道:“侯爷的腰牌,我一直苦于无机会物归原主,你有空了问问逐尘,侯爷几时得闲在家,我好亲去归还。” 那鎏金令牌,到现在还压在枕下,每每枕上枕头,总觉硌得发怵,就好似它的主人带给她的感觉——压抑的,深不见底的。 宝格爽快答应。 次日早膳后,趁宝凝不在跟前,宝格开始传递打听来的消息:“陛下染了风寒,身子不爽利,明儿不上朝,娘子要还,明儿打早去就行。”
第4章 扰人心绪像一抔温水,不冷不热,索然…… 又是彻夜难眠。 今日的卫琳琅,特意施粉黛点红妆,就为体现对容恪的重视。 掐着时辰来到容恪院外,院门果然敞着,两个小厮持扫帚,埋头扫地。 卫琳琅展露笑颜,向他们娓娓道明来意。 当是逐尘事先打过招呼,二人未作刁难,让她进门。 迈过门,绕过游廊,景致豁然开朗:一行行整齐划一的青石地砖铺满脚下,干净光滑,竟容不下一花一木落脚;展眼睃巡,处处透着严肃,令人发指——不似是住人的地方,反似是办公的场地,极符合他不近人情的脾性。 掌心的令牌,坚固且冰冷。 卫琳琅忽而生了退缩之意。 逐尘在前头不远,冲宝格挥手示意,宝格欣喜回应,同时不忘和她说:“娘子,逐尘在那,咱们快过去吧。” 令牌慢慢缩回了藕荷色的袖口内。 卫琳琅重整旗鼓,眼尾孵出笑泡:“好。” 逐尘引路至书房,把预先烹好的茶水递给她,饱含善意道:“卫娘子,侯爷办公的时候,最爱吃这个茶,您注意拿稳了。” 卫琳琅知他好意,感激扬唇,翩翩上了台阶,敲响房门。 “进来。”门框的缝隙间,飞出一缕低沉的声线,当中裹有劳碌后的疲惫。 她不禁咬了咬下嘴唇,后借胳膊肘的力,使天光溜入了书房。 水墨屏风前,有一玄影临案危坐,斑驳光影分散在那人一丝不苟的面庞上,明的暗的,模糊了他的情绪。 卫琳琅又胆怯了。 他宛如漆黑的夜,静谧之下,暗藏神秘与危机,随时引诱人冒着万劫不复的危险,去越界,去一探究竟。 “过来。”远处的男子,抬高了视线,直击她混浊的 灵魂。 卫琳琅不觉发怵,依他的命令,如临大敌般移步。 “……侯爷。”她奉上茶水,茶盘竖着,紧贴在身侧。 容恪大致留意了卫琳琅几眼,淡雅的容颜,孱弱的身姿,仿佛茶杯里的一抔温水,不冷不热,索然无味,倘非受药力支配,若非那狡猾钻入鼻腔的暗香——眼下也有,当时亦或是现在,他绝对不会正眼看她。 “侯府尚不缺端茶送水的人。”他金贵的注意力,再度落回身前的文书上,那水汽缭绕的茶,安然置于一边,被他一同忽视了。 卫琳琅可以肯定了,他确实腻烦自己。 她奋力向上提起每一处纹理,占尽“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便宜”,使乌金腰牌得见天日,并躲开那堆叠的公文,直去向自己主人眼皮子底下。 她莞尔道:“您的信物,妾有在好好保管,现下特来奉还。” 那生冷的物件上,余有她的体温、她的气味,尽管容恪不上手去取,避开了不属于自己的温度,而那扰人的幽香,却扑鼻而来,霸占了他的地盘,逞一副洋洋得意的嘴脸,向他示威。 真是阴魂不散。 “出去。”容恪掷了笔,狭长眼一挑,不耐至极。 卫琳琅心尖一颤,茫然失措。 “未经我的允许,不得再踏入这院子半步,懂了么?”他在下最后通牒,或者说,在下逐客令,实在把她打得寄颜无所。 她是强忍眼泪出的门。 望势不妙,逐尘连滚带爬去和容恪赎罪,宝格则自愿充起哑巴,听她悲泣,再适时递帕。 愁眉苦脸了一整个白日,卫琳琅看开了。 不准踩他的地儿,那便不踩,侯府大得很,又不是偏上他的院子不可。 他每日上朝下朝,总有回来的时候,上人来人往的大道上守株待兔,他保准不能挑理。 是以,隔日大早,卫琳琅搓着臂膀,伸长脖子,在侯府外设的石狮子旁,翘首以盼容恪出现。 此次陪同她一块等候的,却是宝凝。 宝格私自撺掇主子的首尾,宝凝全知晓了,夜里连训带劝地教育了宝格一顿,末了提溜妹子给卫琳琅来赔罪; 卫琳琅将错归咎到自己身上,反过来把宝格安慰得喜笑颜开,奈宝凝是个一等一守规矩的,咬定了非罚不可,这便罚她今儿一整日不得出院子,老实反思错误。 说破天,人家是姊妹俩,当姐姐管教当妹妹的,卫琳琅不好插手,于是乎,睁一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春日早起凉,卫琳琅执意少穿,只一件夹的梅色圆领对襟褂子,下搭一条同色缠枝花纹裙,暂丢开天凉衣薄不谈,的确养眼,把她纤细的身段衬得巧妙。 到底操心她的身子骨,宝凝怀抱鸭绒斗篷,好言劝说:“娘子,天儿还凉呢,您仔细身体,穿上吧。” 卫琳琅自有主意,推说不必。 宝凝欲再行劝告,遥见逐尘指挥两个马厩的小厮,走西角门,前后牵了两匹骏马出来。 前头那匹红鬃烈马,是容恪平素出行的坐骑,为陛下亲赐,是西域上贡的宝马;另一匹乌骓,则归属逐尘,他也是个身手矫捷的。 卫琳琅在,逐尘十分意外,忙走来打招呼:“卫娘子,这么早的天儿,您是有事出门?” 问时,视线瞥向宝凝,宝凝不知全貌,表示不知情。 卫琳琅道:“侯爷日理万机,常顾不上用膳,我就亲手做了些糕点,想送与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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