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的人,切莫给本侯丢人,懂了么?” 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是她的靠山,受委屈了不必再忍,大可当场还击? 奇异的种子,萌芽,冒头,搔得卫琳琅心痒痒。 她乖顺道:“妾明白,定当保全侯府体面。” 曹家外面的巷子窄,塞不下侯府敞亮气派的马车,唯劳动容恪纡尊降贵步行至宅内。 容恪这等显贵的客人,曹朗自当携妻迎迓,恨不得怀捧他的衣袂给请进门,卫琳琅跟着沾光,难得见舅母秦氏对自己和善可亲。 曹朗的谄媚,容恪不屑一顾,侧脸冲卫琳琅说:“跟紧了,别让我费力找你。” 言讫,健步如飞而去。 卫琳琅多余扫一眼曹朗夫妇,但见两人脸黑得像块碳,偏敬畏容恪的泼天权威,俱于表露,堆起一层又一层牵强的褶子,维持笑脸。 她不露声色,向二者点头示意,即去追赶泱泱人群之中那一点幽色。 容恪钟爱暗色,素日行头以单纯的青黑色居多,唯一亮堂些的,估摸便是那身绛紫官服了。 他的喜怒哀乐全隐在暗沉沉的布料子底下,他的衣服和他本人一样,深不可测。 卫琳琅前脚走,秦氏后脚剜了眼自己丈夫,摔手走开。 迎来送往的活儿且得担到曹朗的肩头,他自顾自抓一把鬓角,再度加入宾客堆中。 于礼部尚书的酒桌上,卫琳琅找见了容恪。 那桌酒席,团团坐着一圈高官,四下绰绰的影子也俱为男子,火辣之感乍然飞红耳面,她窘然闪身往门外躲,这时却闻有人当场把话题引上她身: “那位曼妙女郎有些面生,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可不是小姐,是长平侯府的女眷——” 一对一答的这两人,不约而同摇手发笑。 卫琳琅简直羞去地下,逃也似的钻入游廊,就近寻了根廊柱子,背靠于此,安抚乱了节拍的心脏。 突然,才逃窜出来的那间厅堂,乱哄哄的人声之中夹缠两道愤懑质问: “长平侯,我不过是随便问一问,你就板着一张死人脸,怎么?还想动手不成?!” “长平侯,你别欺人太甚!我们也都是在朝里挂了名姓的,岂由你肆意欺辱!” 是刚刚那两个议论她的人? 那厅里满满当当的男客,究竟不方便抛头露面,卫琳琅打算侧耳细听听怎么一回事。 里面有人开始劝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为这点子小事闹得大家都难堪?王大人,李大人,收了阵仗罢。容侯,卖老夫一分薄面,算了罢!” 王李异口同声地冷哼,哼到尾,容恪出声表态:“崔尚书出面,我再攥着不放,未免小家子气;只是——王大人,李大人,你们眼里口里的曼妙女郎,是我的人,非秦楼楚馆的妓子,容不得旁人觊觎。我这人名声臭,脾气赖,倘有不知死活的送上门来,我不介意陪他玩上一玩。” 王李的声儿有些悻悻的:“罢罢罢,我等不和你计较。” 里头安静了。 移时,推杯弄盏的叮叮声逐渐发散开来。 卫琳琅忙忙从腋下抽出手帕子,半遮着脸,离开这是非之地。 恍惚间,转入了新娘子待嫁的院子里。 丫鬟婆子忙得脚打后脑勺,无人注意她,一路畅通无阻,悄无声息地行至正屋门前。 及欲启门,内里愤恨交加的对话姑且阻止了行表姐好表妹安的虚情假意的念头。 “好姑娘,快小声些,耳目众多,难保从哪传出去。”丫鬟红霞道。 曹明霜越来了性子,转手挥落另一边小丫头上的茶,又是哭又是骂:“现如今了,我怕什么?你们一个个,没一个中用的,一群废物!当时在我面前如何保证的?‘亲自把人领到后院的’、‘亲眼确认人和何景盛同处一屋’、‘亲手锁上的院门’……到最后怎么着?人不还是飞了去!” 主子发火的棘手难题,红霞自知搞不定,忙使小丫头去请史嬷嬷过来说合。 鞋底摩擦地板的动静逼近,逼回了卫琳琅的沉着冷静,她抬手扶正发簪,故作云淡风轻,和门扇之后的小丫鬟笑着打照面。 “表、表姑娘……?”那小丫头明显慌了。 卫琳琅颔首道:“我来看看表妹。” 红霞循声走近,口上还在数落小丫头:“让你去,你只管扒在门口做什么?” 待瞧见卫琳琅,戛然失语。 卫琳琅道:“敢是我来得不碰巧,打扰你们说体己话了。” 原就做贼心虚,又被她似有若无地一带,不自然的红倏尔在红霞的面颊、耳朵晕开。 卫琳琅哂然一笑,越过这窄窄的门道,直投曹明霜处。 曹明霜惨白的脸蛋上泪迹斑斑,一双眼睛红肿得像桃子,宛然一个对镜自怨自艾的深闺怨妇。 她不由失笑,秉着来自朝夕相处近十年的表姐的关怀,道:“大喜的日子,表妹莫悲泣了,妆花了再化,当心耽误了吉时。” 软刀子,刀刀刺痛人心。 曹明霜冷笑泛滥,死盯住镜子里那可憎的面孔,直截了当地问:“看我生不如死,你很称心如意罢?” 卫琳琅迎头直面她憎恨的注视,春雨慢慢在面上漾开了:“表妹何苦曲解我的意思?另外,何家的门楣也是圈子里靠上的,那何公子满心满眼都是表妹,为迎娶表妹,听闻旧日的毛病改了不少,书本也重新捡起来了。浪子回头金不换,他肯做到这份上,实属难能可贵,不是吗?” 两行清泪涌出曹明霜的眼眶,她恨恨道:“你别高兴太早,我去何府,是正妻,你在侯府,区区一个卑贱的妾而已,上不得高台盘。” 卫琳琅将气量宽容展现得淋漓尽致,微笑祝贺:“那祝表妹,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曹明霜挥干泪水,昂起头颅,道:“骑驴看唱本,我们走着瞧……!”
第7章 风动念动想哭便哭。 曹明霜息了悲声,在众人簇拥下,挺胸昂首上了花轿。 卫琳琅远在送嫁队伍的末端,很是不起眼,心中除却报复性的快意,却有丝丝缕缕悲凉升起。 上京投亲这些年来,她循规蹈矩,谨小慎微,时刻警惕行差踏错,而遭舅舅一家嫌恶,父母积攒的家业,也予他们取予他们求,只为圆一个体面,饶是退让至此,他们竟还不满足,算盘珠子打到了她的清白上头! 表妹厌嫁何景盛,就使下流手段迫她顶上……何其歹毒的心肠! 事到如今,她虽未陷入何景盛的泥淖中,却意外招惹上一个更大的麻烦,再不可能脱身了。 平心而论,曹明霜那席尖刻之辞,倒也不假,侯府再有派头,容恪再尊崇,与她一个下等侍妾有什么相干? 容恪喜怒无常,不好伺候,欲摘得侯夫人这顶桂冠,前路漫漫…… “去哪了?”一线浑厚的响音拂过右肩峰,卫琳琅仰头,但见一副高低分明、骨骼清晰的侧颜逆光映现,正是分别有一阵子的容恪。 她悄悄揩一把泪点子,懦懦道:“去看望了表妹。” 容恪喉咙里倒出一声的嗤笑,极轻,偏她和他站得近,捕捉到了。 “可曾讨得好处?”他说。 她答:“表妹骤然出嫁,心中不舍,堕泪不止,妾寥寥安慰了几句。” 明白说就是——不曾和表妹起冲突,且彼此关系还挺融洽的。 她刻意的掩饰,容恪洞若观火,慢悠悠“哦?”了句,又道:“扯谎也扯得如此滑稽。” 她拼凑着最后的坚强,辩白:“妾没有撒谎,当真和表妹叙旧来的……” 坚强是她自以为的,在容恪看来,她犹如一只伤痕累累的纸鸢,风一吹,即四分五裂。 他一把擒住她细细的手腕,拖她远离人群,直直给她摁入侯府马车内。 他长腿一迈,跟了进来,继而叫车夫打道回府。 皮肤的疼痛,胸中的失望,内外夹击,把卫琳琅打得一塌糊涂。 容恪道:“想哭便哭。” 她半泣半忍道:“妾没有想哭……” 他不言语,鹰隼般锐利的眼光在她婆娑的泪眼上打转。 长而静的眼神交汇后,他说:“曹家欠你多少钱?” * 当夜,宝凝交出一叠银票,总计一千两,据说是逐尘才托付给她的。 卫琳琅手心发颤,险些将银票子抖落,幸宝凝眼疾手快,及时托住。 宝凝道:“侯爷让逐尘带话给您,不必特意去言谢,他在军营练兵,很忙。” 卫琳琅护住银票子贴向胸脯,心下五味杂陈。 原以为白日他是随口一说,不想果真讨要了回来…… 他好像也不算十分可畏可怕……? * 容恪整整在军营呆了十日,是同僚也是友人的副指挥使——相国公府世子赵度,屡屡戏言:“长平侯有香床暖榻不睡,反喜欢大营的冷硬木板床,真乃奇人哉!” 容恪当即垮了脸,拂袖远去。 赵度哪里晓得,香云蔼蔼的长平侯府非但不是容恪的安乐窝,还十足地给他造成了困扰:那缕香,虽淡,却分布甚广——凡卫家女涉足之地,无一幸免,处处盈香。 嗅一嗅,神经似乎为之麻痹,头脑睿智不再,一味地想入非非,挥之不去的竟是那场该死的意外。 或是卫家女在贴身衣物上动了手脚,使之香气缭绕,以达到摄人心魄的意图; 或是他疯了,眼睁睁为一个浑身加起来没二两肉的女人迷了心窍,破天荒出手管她和曹家那点子破事。 卫琳琅才料想不出,自己在容恪的心目中已堕落为一个无可挽回的狐媚子形象,当然,她也没那闲工夫揣摩,逐尘一早送了信儿过来,军务告一段落,至多午时,容恪必定归家。 她要抓住这不可多得的机会,上街口迎接,聊表寸心。 据同他屈指可数的几次接触来看,她穿着素净之时,他会多看几眼,倘或浓妆艳抹,他少得可怜的扫视中,隐然淬着讥讽,应是把她归为曾花枝招展勾引他的那个婢女同类人的队列里去了。 由此,她摒弃违和的艳丽,专在纯净上做文章,竭尽所能迎合这祖宗。 果不其然,小别后的容恪,肯勒停奔腾烈马,顾她一顾,兼问了问她的病情如何,可有好转。 卫琳琅半昂头,笑答:“有上好的药材供养着,好多了。” 宝凝接下来细细代她答:“娘子现在白天偶尔咳两声,夜里虽免不得咳,真是较刚来的时候轻省了不少,觉也歇得更踏实了。” 如此一说,容恪果又打量了她一番,恰是冰肌玉骨,吹弹可破,天然一段娇态,倒是比才来时长了些肉。 视线不觉下滑至那高出一截的胸脯,只一刹那,便错往别处。 和润的风长出了脚,擅自爬满容恪的心房,浸得一颗心飘飘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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