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柏瞳仁一缩,抿住唇没有说话。 “何况,在全军众目睽睽之下,殿下带走我,又让殿下的夫人如何自处?”都五年了,卫贼也应该娶妻了吧,顾雁想。 卫柏失笑:“满朝皆知,我只娶过一位容夫人。但她在出嫁前夜失踪后,我便失魂落魄,无心情爱,再不曾娶过什么夫人。” “怎会如此?!”顾雁再次震惊。 卫柏偏头注视着她:“你说呢?” 两人目光交汇。刹那间,千言万语在眼神中涌动。她万万没想到,卫柏对“容娘”的感情竟然深到这种程度,就算现在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也没有更改。可现在的她,却无法回应。 顾雁低头躲开他的注视,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我想恳请殿下,放我出去与亲人在一起。”
第66章 说话时,顾雁一直看着地上毡毯,每说一字,心脏便觉闷闷地透不过气,直至说完。 卫柏沉默不语。 她想看他到底是何反应,又怕抬头看到他的脸,就忍不住动心。他胸前衣襟敞开一半,露出肩头,半掩着劲瘦的腰腹。方才给他擦拭血迹时,她就忍着想擦到腹肌的念头。此刻她一直盯着地面,才压下再瞥一眼他的冲动。 许久,卫柏开口:“你留下的那些文稿,我反复看过无数遍,还给每篇都写了好几页评议,你想看吗?” 顾雁的心猛地一颤。 想! 她心海瞬间炸开浪花。卫贼看书喜欢批注,他的见解向来深刻。她实在很好奇,卫贼会给她的文稿写怎样的评议。但是……她咬住唇。 卫柏幽幽望来,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这厮太知道如何拿捏人心! 顾雁捏紧手中布巾,轻启朱唇:“殿下现在便给我看看罢。” 卫柏眸色舒展,摇头道:“现在给不了。放在西园寝阁,我的枕边。” “那……”顾雁飞快思量着,又道,“殿下定会让顾家人返回梁城。待我与家人同回后,再请殿下借我一览。” “那些文稿和评议,我甚为珍重。为免遗失,它们不能离开西园寝阁半步。”卫柏直起身凑近她,“阿雁想看,只能随我一起回西园看。” 顾雁蹙起眉,忿忿瞪他:“殿下只怕在诓我吧。不让我走,便编出什么评议的话来。” “是真是假,阿雁回西园看看不就知道了?”卫柏面不改色,温和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他靠得这般近,还不把衣裳穿好。真是的! 顾雁迅速瞥了一眼他的腹肌,一抬眸,又撞进他幽深的瞳眸里。俊朗的脸近在咫尺,教她情不自禁呼吸急促。她忙不迭转头躲开,站起身来:“我去洗帕子。” 她疾步走到帐壁边,往盥洗架上的盆里舀了几瓢清水,沾血的布巾在盆里一搓,清水便染得通红,飘散出铁锈般的腥味。她很快洗净布巾,挂在架上,又将木盆端给门外守卫,让他们倒掉血水。 卫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试图从她的反应里,寻找她对自己心怀不舍的蛛丝马迹。 哪怕只有一丁点。 从守卫手中接过空盆时,顾雁深吸了一口气。清晨山野的冷风,让头脑迅速冷静下来。她放回空盆,说道:“民女身份特殊,不适合随殿下回西园。” 顾雁转身,见卫柏的眼眸黯淡下来,冒出凉气。虽然他一直态度温和,但只要稍微冷脸,浑身便透着令人胆寒的威严之气。她深知,他是手握生杀大权的颖王。今日他喜欢自己,可以念念不忘,百般恳求。改日他爱意褪去,她只会变成王府后园里的一抔灰。 察觉到他的不悦,顾雁回到榻边,恭敬一礼:“殿下,江州百姓崇敬民女亡父。而我夫君鄢郎……” 卫柏捏紧手,身上寒意更甚。 她抿了抿唇,继续道:“出身鄢氏百年望族,才冠天下,亦受江州士人敬仰。倘若,殿下强留民女,鄢郎无辜受辱的消息传回江州,必使人心震动。殿下兵锋再盛,但要使江州十郡处处安稳,总要百姓心悦诚服才是。” “我可善待顾氏,厚赏鄢氏。重赏厉罚之下,江州自然安稳。”卫柏沉声道。 顾雁轻轻摇头:“强权下的屈服,终会埋下怨恨的种子。倘若殿下放我回家,我定会竭力劝兄长和夫君,带领江州效忠殿下。在我眼中……”她垂下眼睫,掩住深深惆怅,艰难说道,“殿下……比兄长……更适合经略江州。” 卫柏讶然睁大眼。顷刻,他失笑:“竟能得顾氏后人如此评价,我心甚慰。” “但是,”顾雁抬眸注视着他,目光透着坚定,“若殿下苦苦相逼,民女不知,失去民心的江州,是否会妨碍殿下……一展宏图。” 卫柏深深看着她,眼里竟浮起一抹欣赏:“阿雁很会要挟我。” 顾雁叹了口气:“殿下雄才大略,定然明白这背后的分量。还请殿下莫因私情,罔顾大局。”维护江州,已随着幼时的娘亲教诲,烙印在她的血脉深处。一旦关系江州安稳,对卫贼的一点点心动,她可以随时抛弃。 “阿雁说这么多,却始终不敢看我。”卫柏起身下榻,缓步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脸颊,“你明明知道,你的知己只有我。你明明想随我回西园,却用这些理由来阻拦自己。” 顾雁眼睫一颤。被他托着脸,她只能看着他。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她偷藏的心思仿佛无所遁形。 “阿雁,我能解决所有问题,相信我。”卫柏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只要你留下。” 他掌心的温热传到心海,翻起巨浪。顾雁压着心跳,将他的手从脸上拿下来。她再次低下头,轻声道:“民女的知己,只有鄢郎。” 卫柏的瞳仁猛地一缩。他方才明明在她身上,看到了对自己的留恋。问她是否想看评议时,她刹那抬头,眼里亮起的一抹光彩,根本骗不了人!所以他继续试探,而她的回答,却毫不留情地泼了他一盆冷水。 “呵,”卫柏冷笑。 顾雁捏着手,转身走到帐壁小窗旁,看着外面渐明的天空:“民女记得,殿下九岁时写过一首猜谜短诗。九霄排云汉,万里度潇湘。不共燕雀语,衔芦自成行。殿下九岁便知,鸿雁孤高忠贞,苦飞万里也要回乡。如果殿下非要强留一只孤雁,离开与她同行的雁群,是否太过残忍了?” 城外远山背后,朝霞为山峦披上了一线金光。橙红云朵堆在山后,数只飞鸟化作剪影,徜徉在天地间,飞在她的眼睛里。晨曦映照下,她竟如天人下凡,似在发光。 卫柏怔怔看着如此美好的她,脑海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舍不得。 半晌没等到回应,顾雁转头,却见他正看着自己,仿佛若有所思。 “殿下?”她疑惑问道。 卫柏想了想,竟问:“孤九岁写的诗,你都记得?” 顾雁无语:“这首诗在《西园集》第一卷第一首,一首儿歌般的猜谜诗还被评为神品,看过的人很难不记得吧!” “那可不一定,”卫柏的眉目愉悦起来。他拎起衣裳穿好:“你说知己只有鄢和,那你把鄢和九岁时的诗背一首,我听听。” “你……”顾雁自然背不出来,她都不知道平宣阿兄九岁时写过诗没有。啊!卫贼的思维能不能正常点! “殿下!我在说正事!”她捏住拳头强调。 “我说的也是正事,快背。”卫柏挑眉。他整理好衣裳,自去舀水洗脸,“再不背我就要走了,今日且要忙。” “啊!”顾雁要被他气死了,疾步到他旁边,“你这卫……”她咽下贼字,飞快改口道,“你怎么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快放我走!” “卫贼?”卫柏擦了一把脸,挂好布巾。他长眸弯起,看着气鼓鼓的她,“混蛋?无耻?卑鄙?残忍?我就残忍了,还有没有?” 顾雁想说的话 都被他抢先说光了,能言善辩的她竟一时哑口无言。于是她气得捏拳跺脚:“放我回家!” 卫柏深深瞧了她一眼:“你的家在江州,在梁城,就是不在徐阳。回到梁城,你自会见到顾侯和谢夫人。好了,我先去忙。有何需要跟守卫说。” “我的需要就是回家!回徐阳和鄢郎的家!”顾雁瞪他。 卫柏眸色骤冷。他理了理衣袖,冷冷丢下一句:“不可能。”然后掀帘而出。 待顾雁追出门外,自然又被两杆长矛拦住。“顾娘子,请回帐中。”守卫恭敬说道。她只能眼看着卫柏大步走远,背影消失在旁边的营帐后。 “卫柏你个混蛋!”顾雁大骂一句,愤愤转身回帐。 两名守卫无奈交换着目光。 —— 卫柏来到另一方营帐外,见陶羽和严义已在帐门口等待着。 很显然,方才顾雁的一声大骂,传得大半营区都听到了,他们也不例外。此刻这两名忠心耿耿的属下,正满脸同情地看着他们的殿下。卫柏冷冷看去,两人当即正色,挺直站好。 几名兵卒牵马过来。卫柏翻身上马,扬缰调转马头。另两人也连忙上马。 严义踌躇半晌,终是夹马上前,小心翼翼说道:“主公,末将有个经验,想分享给主公。” 卫柏睨了他一眼:“说。” “呃,”严义压低声音,“末将每次跟内人吵架,就赶紧给岳母送礼。这个……谢夫人是殿下岳母,也是顾娘子拼命要救走的娘亲。殿下想办法打动谢夫人,说不定更有效。” “岳母……”卫柏琢磨了一瞬,似是很满意这称呼,“很好,回去有赏。” 严义抱拳:“多谢主公!” “从云,今日由你负责,准备顾家人去梁城路上所需之物,务必不能怠慢。明日他们启程,孤亲自送。” “属下领命。”陶羽拱手领命。 “驾!”卫柏扬起缰绳,策马奔向徐阳城。 “让你准备点东西,你怎么苦着脸。”严义在旁嫌弃,方才得了赏,他正高兴呢。 陶羽长叹一声:“殿下心意已决,你我都没法劝。但这趟回去之后,梁城这一池水,只怕就不平静了。” 严义凝住了笑意。须臾,他撇了撇嘴:“某只知道,护好主公安危便可。” 陶羽拍了拍军士的肩膀,甩开缰绳:“走吧,跟上殿下。” —— 接下来五日,颖王都是白天去徐阳城里处理交接政务,晚上回城外大营。只要一见他,顾雁便要求离开。再后来,卫柏竟干脆不回主帅大帐了,而是与严义临时挤在了一个帐中。 顾雁软硬兼施,都没法让他放人,她也干脆再不理他。如此两人互不理睬,转眼五日之后,颖王带着一行人启程返回梁城。 这一路上,她单独坐在一辆马车里,出入都有人死死盯着,根本没法逃走。她闲暇时只能看书,也不见卫柏现身。反正她也懒得理他,正好可以有空想想,回梁城之后该怎么办。如此,一行人赶路近千里,终于在一个多月后来到梁城外。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6 首页 上一页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