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柏盯着鄢和的动作。至此,他微微勾起唇角:“鄢太守不负初心,孤果然没看错。这次,可是你自己选的。” 他丢去一个眼神。侍从当即上前收好了和离书。 “鄢顾两家交厚,你仍是阿雁的亲人,跟她道个别吧。”卫柏挥手。侍从躬身后退,来到厢房墙边。 鄢和惊骇转 头,见那墙壁竟是一扇封闭的折门!随着侍从打开门,隔壁厢房与这间厢房连通在一起。顾雁交握双手,眼圈泛红地站在那里。 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她努力微笑,轻声唤道:“平宣阿兄。”
第75章 鄢和的心海涌起惊涛骇浪! 这两间厢房竟是连通的,阿雁就在门后,亲眼目睹了他签下和离书! 再没什么,比被阿雁看到这一幕,更让他难堪……他曾说,此生定不负她……当时他也确信无疑,阿雁比自己性命更重要……但时过境迁,身不由己,往事和誓言都如尘烟一般,散去了。 鄢和恨不能钻进地缝,也好过顶着阿雁温柔的注视,无所适从。 他们目光交融,千言万语,却相对无言。 鄢和也想对她笑一笑,可心中苦涩翻涌,他怎么都提不起唇角。 还是顾雁走上前来,打量着他:“平宣阿兄,你又瘦了许多。” “阿雁……”鄢和嗫嚅着,“对不起。” 顾雁淡淡一笑:“阿兄没什么对不起我,以后天地广阔,大有可为。都章多瘴气,你多保重……” 心潮翻涌下,她说完这几句,紧掐虎口才又继续:“多带些吃穿用物,照顾好自己。” 卫柏突然起身,走到两人中间,将他们相交的视线斩断。他负手立在鄢和面前:“鄢太守,陶长史在门外,正等着与你交待赴任细节。” 鄢和回过神,卫柏高大的身影挡在面前,把阿雁遮得彻彻底底。他心知肚明,此一去,将与阿雁山高水远,不复相见了。 他缓缓拱手一礼:“我走了,阿雁……你也保重。” 鄢和转身迈步。每步都似重逾千钧,但走得再慢,也终将走出门外。他回头,见阿雁站在屋里,莞尔笑着。下一刻,房门无情地关上,将她挡住。 —— 门外,脚步声逐渐远去。 顾雁终于收回盯着房门的目光,看向身边的卫柏。她盈盈一礼,由衷说道:“多谢殿下。” 卫柏淡漠转身,坐回案后。顾雁僵着身子,只觉被晾在原地。她悄然转眸,见卫柏端起一碗莼菜羹,用勺子尝了一口。他撇了撇嘴:“这些菜都没动,真浪费。” 卫柏嚼着莼菜,那细短小菜却像小鱼一般,在齿间滑来滑去。之前陪她吃过一次,还是不习惯莼菜滑嫩的口感。他干脆捧起碗喝了一大口,胡乱嚼几下便囫囵咽下,结果不小心呛到,只好捶胸咳嗽。 “噗”,顾雁失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被莼菜噎着。 但见他面色冷漠,她又抑住笑意,坐到方才鄢和所坐的案后,拾起没动的碗筷,闷闷吃起饭菜。 卫柏的脸色更冷了。直到碗里的饭吃过一半,他忽问:“以你之见,孤若想摆脱程宋两家的掣肘,该如何做?” 顾雁一愣。 他怎么突然问她这种了不得的事情? 她迅速正色,认真思量着,缓缓道:“匆忙之间,我只想到三策。” “详说。”卫柏低垂眼眸,百无聊赖地用勺子搅莼菜羹。但与其说是搅拌,不如说,他正把一根根莼菜当作池中鱼儿一般戏玩。 “首先,广布眼线,盯紧他们,只要两族中有人犯错,便可借机削职去官,断其臂膀。” 他“嗯”了一声,顾雁心里没底,不知说得对不对,但他也没叫停,她便大起胆子继续道:“然后扶持其他士族,抗衡程宋两家。” “扶持谁,该如何选?” 顾雁又想了一番,说道:“可以选一件难办,又无法谋私之事,看朝中有谁愿为殿下分忧。殿下多加观察,看是否值得栽培。” “第三策呢?”卫柏继续问。 “程宋两家相互结姻,树大根深,想从根上遏制,还需殿下颁布求贤令,开办府学,选拔官员,得不囿门第出身才是。”顾雁抿了抿唇。看来,卫贼统一四州之后,便动了翦除程宋两家势力的心思……还来问她……所以,他已这般信任她了么…… 卫柏搅着莼菜羹,忿忿嘟囔:“有这般见识,宁愿去掖庭都不愿嫁我。” 顾雁没听清:“殿下在说什么?” “没什么。”卫柏终于放下勺子。 他再次沉默下来。屋里重新被尴尬的气氛笼罩。顾雁闷闷端碗,扒起饭菜。少顷,她忐忑说道:“嫂嫂孕中受惊,娘亲在家照看……我有些不放心,想回家看看她们。” 之前她与卫柏商量,为了安抚卫太尉,鄢和前往江州平乱,兄长留在狱中,直至平乱成功。鄢和带去江州的劝降书,由她为兄长代笔……卫柏同意了。他还说,顾将军祭礼延期举行,依然追封谥号。到时顾麟来一同拜祭,他们一家人还能见一面。至于其他,以后慢慢来。 女眷这边,顾雁说娘亲年迈,嫂嫂有孕,能否不入掖庭,只让她去……卫柏沉默了,但让娘亲先回府陪嫂嫂了。 一听她说这些,卫柏的心就闷闷地疼。 她还是在找借口离开王府。 什么只让她自己入掖庭……她怎么像集市买菜一般,与他讨价还价这种事?可一抬眸瞥见她烟雨含愁的眼睛,他就没了脾气。 “想回就回,”卫柏偏头,长吁一口气。 顾雁愣住,讶然睁大眼。 在无数次被他拒绝离开之后,他这次竟然答应了! 心腔顿时鼓噪起来。 他终于,放她走了?! 她本该欢喜,但一瞬间,心绪却复杂得难以言喻。 卫柏很烦。 她提的要求,他几乎都应了。她想走,也终于得偿所愿了!她怎么还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望来,惹得他心火直窜。 到底还要他怎样! 他烦得闭上眼,不停揉额。她再用这种眼神,他又要忍不住去亲她了。想把她抱在怀里,吻她的每一滴泪,咬她的每一寸肌肤。到时,她又要气得不理他。 唉!卫柏摇头叹气。 讨她一笑,简直比收服天下四州还难! 顾雁终于起身,再次行礼:“多谢殿下。” —— 半月后的一个清晨,梁城外的河堤边,早就修建好一方祭坛。台上,一张祭案朝向梁水。神鸮营在岸边严整列队,但架不住许多百姓蹲在远处,朝这边张望看热闹。 颖王卫柏亲自登坛上香,拜祭顾泰将军。顾氏亲眷全数现身。 自从顾雁回竹春里陪娘亲和嫂嫂住,她就再没见过卫柏了。搬出颖王府,生活终于平静下来,也没人逼她立刻去掖庭。除了时时记挂还在狱中的兄长,暂时再没什么波澜。直到今日祭礼,终于又见到了兄长。见他气色尚好,她稍稍放下心来。 而卫柏……一直没机会与他单独说话。他似乎,也不再分神看她。 也好。 顾雁上完香,怔怔看着粼粼水面,恍觉隔世。耳旁回荡着礼曹官吏的声音。那人正在诵读祭文,颂扬父亲如何安定江州,功绩非凡,如何值得后人敬仰,值得朝廷追谥“忠武”。 那些轰轰烈烈的往事,就像眼前东流不息的河水,一去不返。 河流之下,暗潮汹涌,激浪滔天。而她,只是水中一块抱着家人取暖的顽石。 至于未来……未来还长,好好活着,努力活着,总归有希望。 顾雁正出神想着,忽听旁边“扑通”声响。台下传来惊慌呼喊:“殿下!” 她忙转头,见卫柏竟突然倒在了台上! 刹那间,她脑中一片空白,心跳也停滞了一拍。 她再回过神时,几名宿卫已闪身站到昏倒的颖王身旁,警惕观察四周。百姓们惊见变故,慌乱起来。台下其他宿卫迅速收拢,开始疏散百姓离开。陈翁奔至台上,跪在颖王旁边,脸色苍白:“殿下心疾发作了……快,快来人,送殿下回府!” 颖王很快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顾雁惊愕地站在祭台一角,握着娘亲的手,看眼前慌乱的人群。她踮起脚,想看清卫柏到底怎样了,但他周围站着层层叠叠的人,她根本看不清。 车驾来到祭台下,一名宿卫背颖王迅速上了车。马车疾驰而去,沿官道奔进城门。顾雁只觉心跳杂乱无章,脑中也塞进无数乱麻。怎会这样?怎会这样!他的心疾怎么严重到如此地步了?! 一名宿卫来到顾家人面前,恭敬一礼:“顾侯,请随我返回狱房。二位夫人,顾娘子,突生变故,还请尽快上车返家。”他回身让开,指向另一辆祭台下的车驾。今日过来时,便是神鸮营宿卫驾车来接的她们。 “好。”顾雁匆匆点头,扶着嫂嫂和娘亲下台上了车。 兄 长则跟那名宿卫上了另外一辆车。 —— 很快,颖王心疾发作,不省人事的消息,就传遍了梁城。顾雁进出巷子时,听到好几名百姓聚在一起聊这事。 已十多天了,颖王昏迷的消息越传越烈,竟没半点好转的风声传出来。 顾雁紧攥着手。 那天一直没看清楚他到底怎么了……想去看他,哪怕一眼也好……这念头愈发剧烈,以至于她整日寝食难安。 可她现在又算什么,凭什么进颖王府探望……从头到尾,她与他,莫名其妙相识,不明不白相处,纠缠着折磨着,直至现在,两不相干。 几度忐忑,几度犹豫,又几度退缩后,她愈发难以安眠。今日她本出门采买,可走出小巷时,听到有人说:“颖王昏迷这么多天都不见好,难道治不好了?”她心脏猛然一缩。终究,鬼使神差般地,她走到了颖王府门外。 记得五年前的某一天,她就像这般,在颖王府门外徘徊。看着门口雕像般的宿卫,尽管她现在已认得这些面孔,她还是很犹豫。 算了,回去吧。 顾雁手挎竹篮,刚转身走了几步,忽听背后传来呼唤:“顾娘子?!” 她回头,见是严义骑马停在门前阶下。他翻身下马,自有宿卫上前牵马。严义大步走来,诧异打量她:“顾娘子,你怎到这儿来了?” 顾雁涨红脸,举起竹篮:“采买路过。” 严义挠头:“从竹春里去南市,不路过颖王府吧。” 顾雁脸颊一烫,本欲告辞,但终究顿住脚步,鼓起勇气问道:“严将军……”自从伐夔凯旋之后,严义就升职了,她是知道的,“我想问问,殿下……还好吗?” 严义当即肃容,叹气摇头:“殿下很不好。” 心脏狠狠一揪,顾雁红了眼圈。 “哦,”她轻声应着,“多谢严将军相告,不耽误你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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