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一瞬,辛盼珍抬眼:“我家里知道了我的境况,却还是和姓李的交好,是么?” 文姝不应,辛盼珍催得更急:“他们已经送了人来?”递叠更替,乃是世家联姻里常用的手段,有时姊妹、姑侄共事一夫,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她从没想到,这些事情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明明……明明阿爹阿娘是那么疼爱她的。 文姝淡淡,没有回答她接二连三的问题,而是反问:“我当你是蒙在鼓里不知道呢,既然你心里清楚,也省的我多费口舌给你解释了。” “他们……他们当真……”辛盼珍以为自己眼泪早就哭干了,可听见爹娘他们不管自己,又没骨气地哭了起来。 “还多亏了你那好二哥呢,举荐大爷进了内阁,如今两府的荣光,只叫外头羡煞了眼。”文姝煽风点火,“大爷作为回报,还在小花卷巷子里给亲家二爷添了一处外宅,重金买来的扬州瘦马。比起妹妹,哪里有好妹妹重要?” “你胡说,我二哥不是这种人。”辛盼珍不肯相信,起身与她分辨。 “道爷给了我五千两银子,叫我护你在这府里的周全。”文姝掀起眼皮看她,与她四目相视,叫她理清楚现在的境况,“你那好二哥,可是一个子儿的关系也没找我打点,他是拿不出这点儿银子么?还是……他连个外来的道士也不如。” “你骗人!”辛盼珍跌回椅子里,哭声更大。 她心里比谁明白,这蹄子嘴里说的全是实话,那五千两银子她也知道,那是她给一行道长,要那老道算一算自己和他的姻缘,后来那老道不识风情,她气恼离去,还回来的银子她也没要,却没想到,那些钱竟然用在了这里。 “金枝金枝,是往上头飞的金枝,也是攀附关系的金枝。”文姝起身,将手中帕子递她,“擦擦泪吧,哪里就值得委屈了?皇帝家的闺女还得联姻呢,蛮夷多粗鲁,也没听过哪个公主嫁出去在夫家过得不好,又被接回来的。” “我不要你管,你走开!”辛盼珍狠狠拨开她的手,力气大些,文姝差点儿没栽倒,多亏了管事婆子眼疾手快,上前将人扶住。 辛盼珍知道她是好意,也明白是自己手劲儿大了,再想到眼前这人是自己在这府里唯一的救星了,咬牙忍了忍脾气,也知道道歉。 “别说那些虚的,我这人爱财,你要赔不是,就拿银子给我,银子够了,我就原谅你。”文姝笑着跟她玩笑。 “我没钱。”辛盼珍道,想了想,她转身回里间抱出个凤冠,放在桌上,“这是我最后的东西了,这是记在陪嫁单子上的,那些婆子们也不敢动,我知道,你是有手段的,东西送你,还有上……上回打你那次,也是我错了。” 她怕文姝不知道面前这凤冠的珍贵,又给解释:“这可是个宝贝,是我姑祖母当年嫁去王府的时候,家里给准备的,后来又被宁合公主给带出来,做陪嫁给了我的祖母,祖母疼爱我,又许了我做陪嫁。你拿出去换银子,十万两也使得。” “哼,你还是个诚心的。”文姝笑着把东西收下,继续逗她,“可惜了,我没散碎银子找你。” 辛盼珍眼珠子转转,想着跟她再商量什么,文姝忽然牵起她的手,笑着问她:“不如这样,这凤冠归我,我给你报仇,还你自由如何?” “报……仇?”辛盼珍讶然。 “你家父母兄长可憎,拿你做联姻的筹码,你嫁的夫婿可恨,前倨后恭,利用了你家关系,娶你进门,又将你弃如敝履,这院子里的奴才可杀,不敬主子,抢了你的银钱却连个好脸色都不给你。” 文姝与她亲近,拉着她的手坐下,侧着脸认真问她:“你从前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这些委屈,你就甘心受了?” 文姝说的每一句话,辛盼珍都无比心动,然而,再想到她的身份……她是李鹤桢捧在手心里的妾室,又岂会和自己一心,去做于李鹤桢不好的事情呢?
第43章 从青山院出来, 文姝心情舒畅,也不使轿子了:“我走走,看看咱们后园子里的景。你们远远跟着就是。” 其余人等留下一阵, 只胡婆子近身随行。 “主子, 奴才说句些许不当的话,那辛家小姐,答应的可不诚心。”胡婆子手底下也管着几十号人, 藏心捣鬼的小心思,眼睛里是瞒不过的,方才那辛家小姐嘴里虽答应的齐全, 漂亮话好听, 眼珠子却滴溜溜转, 分明是另有考量。 姨娘做的是激怒大爷的事,她怕姨娘一时不查, 败坏了名声。 他们这等人家里的奴才, 犹葛藟抽芽, 跟着的主子就是大树, 葛藟攀附着树木,才有登高见光明的时候,若是树倒了,奴才们也就跌进了泥淖。 “不诚心才对。”一行道长给的假孕药确实厉害, 她这些日子不仅觉得肚子总在发胀, 连带着手都隐约有了浮肿的症状。 若不是她清楚自己没有身孕,怕是也要被这些本能的反应给骗过去。 “她是大家族里养出来的千金小姐, 虽说眼下一时被父兄拿出来做了筹码, 可她也不能是个傻的。要不然,他们平南侯府恁大的家业, 平南侯老当益壮,这些年没往府里抬人也就罢了,外头竟也没丁点儿风吹草动?”文姝笑着折断手中花枝,“连咱们侯爷尚不能守着大太太与张姨娘二人呢,外头宠妾灭妻的传言,可一句没有掺假。” 辛盼珍蠢笨,却也并非不谙世事的小百花,世家奸诈,面上端的是道貌岸然,但是像这样拿儿女姻亲出来做阳谋的事情屡见不鲜,自己不过鼓动两句,怎么可能说得动她。 “今儿个来做说客,不过是个引子,后头的事情,还得交由你来操办。”文姝将晚些放辛盼珍出府的意思告诉胡婆子,并嘱咐道:“我夜里身子不舒坦,难受的连院子都出不了,大爷……大爷也得晚归,叫她从正门出去,大大方方的,越多人瞧见越好。” 辛盼珍只头前几日闹过,后头安安生生再没了动静,十有八九是和她那二哥串上了消息,可惜青山院的婆子也不全是自己的人,审错了叫李鹤桢知道,怕是要起疑心。 不如拿放羊的法子出来,找不到青山院的那条狗,就多丢几条狗进去,糊弄了羊儿,自然是要回圈的。 辛家打点一个人在青山院安抚辛盼珍,那她就多送十个,送二十个,奸细们真真假假,各自说各自的道理,叫那辛家小姐一个也不认才好。 “是。”管事婆子应声。 文姝再点她一处:“吃酒误事,别叫她们撒你一鞋。” 傍晚,才到饭时,文姨娘就觉得心口疼,明月楼的奴才急慌慌去请大夫,府里各处知道,也纷纷议论起来。 青山院的婆子们仍旧聚在那里吃酒,白日里文姨娘才捉了她们个现行,这会子就有吃醉了做了忘八羔子,一口一个毒妇活该的骂着。也有清明的,提醒她小声着点儿,后头起了赌局,就再不论你我了。 青山院里,无人觉察的地方,有一黑衣人影攀过墙头进去,熟门熟路,直奔辛盼珍住着的屋子,推门进去,见到辛盼珍就作揖,他自言是辛二爷派他来救小姐出去的,也不必辛盼珍再带什么东西,当即拉着顺阴影遮蔽的墙根儿底下往外头去。 辛盼珍迷迷糊糊由他带着走,手里还拿着大哥常佩的一方玉,走得急,她还来不及看清楚上面的纹样。 躲过几波往来的奴才,这人也是身手敏捷,竟真带着她跑出极长的连廊小巷,一路到了外门底下。 “他家今儿个有人中毒,这会子里头正乱着呢,待会儿咱们从西边草木后头的廊子底下走,小的早打点了门子,小姐别管他们,出了这府门就往外头跑,二爷的马车就在西边巷子口等着呢,出了这府门,就……” 黑衣人话说了一半儿,戛然而止,辛盼珍丢掉手里匕首,害怕的不敢多看他一眼,将一直攥在手里的那枚假玉佩丢他脸上,什么话也没说,转头就往大门跑去。 不过百十步的距离,辛盼珍仿佛把这辈子所有的力气都用上了,管他是哪里派来的人,她出了这府,先出了这府里再说。 果如那黑衣人所说,两个门子都聚在旁边的小屋里说话,唯一一个坐在外头春凳上的,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瞧着年纪也有半百,佝偻着脑袋,一垂一垂地打着瞌睡。 出门朝西,不远处就是繁华的街巷,巷子口停着一架马车,辛盼珍瞥一眼,瞧见自家的纹饰,怔愣一瞬,便想也不想地拨开车帘,瞧见马车里坐着的二哥和一行道长两个,她眼泪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子,就在大街上哭了起来。 终于,她终于见了亲人。 而被她抛在身后不知道的光景,那黑衣人捂着扎在腰间的匕首,等脚步声走远,才敢直起身子,呛啷啷,匕首掉在地上,衣衫豁开口子的地方,里面赫然是一件沉沉的软甲,天玑营的样式,亏得主子英明,先叫他穿了这样宝贝。 魏士皓解开身上软甲,黑衣褪下,找了草木掩映的地方先把东西藏好,便大大方方地出来,天色渐黑,灯火也不清楚。 他走到门子歇脚的屋子,叩门进去,板起脸斥他们:“找到没?” 两个门子急出一脑袋的汗,小路总管才说早起在这屋丢了个戒指,叫他们找,可早起那会儿不是他们当值,床板子都翻了一遍,哪里有什么戒指呀? “没……还没。”门子抓耳挠腮,“要不……您再等等,定是小的们翻得不仔细,再找一遍,肯定能给您找出来的。” 魏士皓眼皮子掀起,那俩小子脑袋垂的更低,他忽地笑了:“猴崽子们,算你们有孝心。罢了,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放下两吊钱,“赏你们的,拿去吃酒,等回头你们哪儿瞧见了,给我送来就是。” “哎!”门子欢天喜地,东西虽然没找到,但得了赏赐,也不失为一件好买卖。 至于前头进来了谁?出去了谁?那会子又不是他们在门口盯着,自有盯着的人去管。 一墙之隔的街巷上,平南侯府的奴才搀着小姐起身,要扶着她坐进马车,却被二爷叫停。 “小妹?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辛二一脸戒备,盯着辛盼珍打量。 今日是二皇子邀约他到此地说话的,为着避嫌,他还特意从宫里请来了一行道长,不过等人的功夫,怎么她就来了? “二哥……”辛盼珍哭着坐在车辕,顾不得往来路人异样的目光,就要开始和她最亲近的二哥诉说自己在永安侯府里的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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