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彰拉开抽屉,取了压岁钱递他,福安行礼接过。萧云彰低道:“这十数年,我在京中筹谋暗调,再加今日牢犯之言,萧肃康果然脱不掉干系,是否主谋,还需印证。我早想安插人手在他身边,一直不得要领。” 福安道:“所幸大爷终于上钩了。” 萧云彰冷笑道:“觊觎我商铺的财富,他的贪欲,给了可乘之机。” 福安问:“大爷遣萧贵到爷身边,定未安好心。还有四爷、五爷、七爷,真个要安排进铺面里?” 萧云彰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自有办法应付。福安!” 福安道:“是!” 萧云彰道:“萧肃康要你,一想斩我臂膀,二由萧贵顶替,做他眼线,查我行踪,谋取商铺,你去他那,他定要防你,若无才勇,至多留你做个跑腿传话的,不堪大用。” 福安道:“我会候准机会,汲汲钻营,令他刮目相看。” 萧云彰默看他半晌,才道:“无论如何,留着性命。”福安道:“没爷之命,不敢死。” 萧云彰扯唇笑了一下,从袖笼里取出锦盒,抛给他,福安接了,萧云彰说:“老太太赏得,送你了。”福安作揖称谢。 萧云彰问:“方才你们在院里做甚?” 福安回话:“客院宿的林小姐,房中没了火炭,惠春四处去借,无人搭理,我铲了半袋,让萧乾送去。” 萧云彰看向窗外,大雪纷飞,寒风呼啸,淡道:“林小姐这门婚事,只怕有变。” 福安道:“也是可怜人。” 萧云彰道:“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你回房歇息罢,明日收拾收拾,即往大爷那去。” 福安退出房,见萧乾披一身风雪,刚刚回来,索性站在廊前,近了才问:“怎去了这些时候,让我好等。” 萧乾提了食盒,笑道:“惠春定要谢我,在厨房搜罗半天,皆是上等的酒菜。” 福安赞道:“这丫头会做人。” 两人进房坐到炕上,摆好炕桌,一盘糟鹅掌,一盘酱蹄膀,还有半只烧鸭,一大坛金华酒。福安倒酒,笑问:“烧鸭不是没了?” 萧乾也笑说:“惠春开席前偷藏了一只,给林小姐半只,给我半只。” 福安说:“她倒是为她人做嫁衣。”撕了鸭腿,送进嘴里,骨酥肉烂,果然美味。 萧乾道:“也亏得她热心,你是不知,我到那林小姐房内,冷得如冰窖一般,没得火炭,这一夜,非死即病。” 福安道:“大夫人手段,实在不体面。” 萧乾道:“可不是说,哥吃酒。”想起什么,从袖里掏出钱串儿,递给福安:“林小姐赏你的。” 福安接过细看,用的新大红线,几股纽绞编成龙形,福安先道:“少见,怪是精致。”萧乾道:“林小姐自己编的,说这是钱龙,置于床脚,一整年财源不断。” 福安笑道:“明个我放到九爷床脚去。” 萧乾道:“我听说,林小姐此次带了嫁妆来,要和旻少爷成婚,年前收到信,大夫人不愿,房里时有吵闹声,还去老太太那处哭了几趟。” 福安道:“狗眼看人低。旻少爷也不愿?” 萧乾道:“恰恰相反,旻少爷倒是乐意的。” 福安笑起来:“这就有趣了。” 两人你一盏我一钟的吃酒,萧乾道:“我还听说,你要去大爷跟前当差,换萧贵来,可是真的?” 福安点头,萧乾问:“何时去?” 福安说:“待鸡唱后就去了。” 萧乾伤感道:“我可怎么办!” 福安笑道:“不是还有萧贵。” 萧乾啐口唾沫道:“他所到一处,那处便遭了瘟,不得安生。” 福安大笑,说道:“你怕甚!总有九爷给你撑腰。” 萧乾仍担忧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到底是大爷那边来的人,只怕九爷也无能为力。” 福安道:“你日子实在难过,被欺负狠了,就偷来找我,我替你出主意。” 萧乾听了大喜,连忙谢过,酒一直吃到五更,方才收拾了,倒头呼呼睡着了。
第6章 将计 林婵一夜转辗反侧,听到鸡啼,索性早起,洗漱用饭,刘妈板了脸来伺候,林婵也不睬她,只命小眉做事。 不多时,听有人在院里喊:“林小姐在呢?” 刘妈出去说:“在的,你是谁,有何事?” 那人袖着手笑说:“我是绮雯,在老太太身前伺候,老太太让我来传讯,请林小姐往花厅听戏。” 刘妈进房回了林婵,林婵披上斗篷,见小眉半边脸红肿未褪,与她耳语两句,再命刘妈随她去听戏,刘妈嘟囔要回房换件衣裳,林婵便站在院中,和绮雯客客气气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 屋檐瓦楞覆了积雪,忽然扑簌簌整块落下,林婵眼明手快,一把拉过绮雯,幸躲得块,未曾砸到。 绮雯惊魂未定,恼羞成怒道:“哪有主子,站雪地里等仆子的道理,我先走,你们慢来吧。”转身要走,刘妈倒撩帘,慢悠悠出来了。 三人出了门,绮雯带气,快步走在前,林婵拉五六步后,低声问:“刘妈可是心里委屈?” 刘妈道:“哪里敢,我就是个奴才,任人捏扁揉圆欺负罢了。” 林婵问:“可是在怪我?” 刘妈回:“我掏心挖肝,所做一切只为小姐,有句诗说的,什么‘向明月,照沟渠’。” 林婵笑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刘妈说:“是这句话儿没错。” 林婵笑而不语,过了柳叶洞门,至花厅外,远见有几位爷,也来给老太太请安。 绮雯领林婵进明间等候,几房媳妇早到了,静坐吃茶,互不搭言,林婵先还不解,很快悟了,明间与花厅,仅隔一座紫檀木边座松竹梅菊图屏风,那边说话,这边若凝神潜听,也能听个八九不离十。 先是大爷请安,看座,说些体已话,老太太问萧旻怎没影子。大爷说:“萧旻在宫里。” 老太太问:“过年也不放出来?” 大爷说:“我也不清楚。” 老太太没再多问,大爷走了,四爷、五爷、七爷你方唱罢我登场,拐弯抹角讨银子花,老太太苦劝他们寻份事做,终是心软,禁不起磋磨,让嬷嬷取来银子,一一赏了。 后来的九爷萧云彰,听他说:“母亲让我挑两匹布,我带了来,烦请转交。” 老太太笑叹说:“只有你把我的话放心上。”她又赞:“这布花样倒是稀罕。” 萧云彰道:“松江棉布,衣被天下,松江铺面掌柜年前运到,箱封未揭,还没上市,待元宵节后,我挑些花样时新的,送来母亲和几位嫂嫂。” 林婵察觉数道目光射过来,佯装不知。萧云彰陪坐片刻,随便指了件事告辞去了。 绮雯来请她们往花厅,老太太见到林婵,招手她跟前来,指了布匹,笑问可喜欢。一匹银红玉色,一匹折枝团花,鲜艳灵动,林婵点头说:“松江棉布,经直纬错织法,望之如绒,每匹折银一两,让九爷如此破费,我心中着实不安。” 老太太笑道:“云彰一向出手大方,对谁都是如此,你莫要在意。” 李氏等几也围拢过来,摸摸搓搓,煞是艳羡。 戏班头搭了台,拿来曲目,老太太先点,再按长房之序轮点,也让林婵点,林婵推辞不过,点了一折《西厢记.拷红》。 恰小眉来送手炉,三房媳妇赵氏抬眼,“呀”一声问:“这丫头的脸,何人打的?下得去狠手。”她这一喊,李氏等几皆看过来,老太太耳盲,自顾同两个伶官说话。 林婵道:“是我打的。” 赵氏又问:“为何打她?” 林婵道:“昨晚吃好合家宴,回客院才发现,这丫头把火盆弄熄了。” 赵氏道:“重新生火就是,多大点事,何至如此?” 林婵笑道:“昨夜风雪犹大,路有冻死白骨,我就火盆里一点炭,指望着捱过一晚,闯下此等大祸,我岂能饶她。”一众女眷瞟扫李氏,李氏面色阴睛不定。 老太太却问:“你们在说笑什么?也让我乐乐!”无人敢言,李氏忙起身,凑近回话:“林小姐丫头脸上有伤,三弟妹问怎么来得?” 老太太道:“怎么来得?” 李氏道:“林小姐打的。” 老太太笑道:“必是犯了错,施以惩戒,让她谨心!”李氏道:“是这话!” 老太太摆摆手:“坐去吧!莫扰我听戏。” 李氏复回原位坐了,台上咿咿呀呀开唱,赵氏忍不得问:“林小姐冻了一夜?” 李氏咬牙道:“你还问什么。”又朝林婵道:“稍后我让管事,送五袋炭到你院里,用光了,尽管来寻我讨要。”林婵笑着称谢。 戏一直演到中晌,暂歇,厨役送来点心,伺候众人吃了,戏继续演,林婵下席,给老太太告辞,只说身有小恙,想回房歇息,老太太嘱咐刘妈:“你仔细盯着些,若加重了,赶紧请大夫来。” 刘妈说:“记住了。”她和小眉,一人抱一匹布,随林婵出来。 早时还有日阳,这会彤云密布,眼见又要纷纷扬扬一场瑞雪。 路过李氏门前,惠春正在扫雪,笑嘻嘻过来见礼,问道:“昨夜可睡得好?” 林婵笑道:“托你的福。” 惠春问:“方才我见萧六拖着板车,装了五袋炭,可是要送往你处?” 林婵点头道:“大夫人席上吩咐的。” 惠春道:“那敢情好!要记得还福安半袋炭,我昨儿讲了是借。”林婵不禁笑了。 辞别惠春,林婵三人穿过花园,园里开满红梅,无数花片落雪地。 刘妈张望四周,担心道:“不要又迷路了。” 林婵没吭声,折了一枝梅,边走边玩儿,前是踩春桥,河水冻住,几个小厮在凿冰捕鱼。 下了桥,没走几步,遇到萧乾两人,提着包袱行李。 萧乾给林婵作揖,林婵笑说:“我再要谢你,昨晚多亏你背炭来。” 萧乾说:“你谢错了人。”指着另一小厮说:“你该谢他,他唤福安,是他让我背炭到你房中。” 福安上前见礼,林婵看他唇红齿白,眼神明亮,模样机灵聪慧,说道:“惠春让我还你半袋炭去。” 福安摆手说:“我与她玩笑,不用还,还来反倒生事,遭人口舌。” 林婵笑道:“她是个认真性子,若去问你,你就说我还了。” 福安微怔,也笑道:“我懂得。” 林婵问:“你们这是要出远门?” 福安回道:“大爷要我去伺候他,换了萧贵,来给九爷做长随。”不便多说,再给林婵作揖,两人匆忙忙走了。 林婵敛起笑容,再没心境左顾右看,闷头走路,快至客院时,忽有一人,从太白石后闪出,叫了声,阿婵。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98 首页 上一页 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