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其他人祭拜清扫坟墓,也有一些想让父亲母亲与邻里相处融洽,在九泉之下也不再寂寞的私心,还请姑娘莫要见笑。” 原来如此。 看到无人看顾的坟墓,便想起他自己的父母惨死之事,心中悲怆,仁心善行,替旁人也尽一尽孝道。 岑缨微微点头,冲书生恭敬行礼,“多谢郎君。” 书生愕然,“姑娘这谢字从何而来?” “那边的两处坟墓是我父亲和母亲的,只因这些年我一直在外做事,不曾归乡,使得父亲母亲坟墓荒芜,幸得郎君心生怜悯,时常打理,这才让坟墓常新,不曾被雨水冲垮,野兽滋扰。” 岑缨道,“因此,岑缨多谢郎君。” “岑娘子客气。”书生拱手,“在下顾敬川。” “顾郎君。”岑缨再次行礼,“方才顾郎君说在附近居住,可附近唯有小洼村一个村落,那边的人大部分都是姓庄,顾郎君这……” 顾敬川笑答,“我家就住在那边的小洼村旁边的一处院落,旁边有棵柿子树和一处荒废院子,并不难找的。” 岑缨抿唇。 顾敬川指的方向,便是她老宅的方向。 他口中的那株柿子树,便是栽在她家院子中的。 这顾敬川,是他的邻居? 他是岑缨邻居之事,顾敬川是在岑缨告辞归家,却与他始终一路同行之时发现的。 这让顾敬川觉得又惊又喜,当下便帮着岑缨一并打扫收拾院落。 岑缨家中的老宅,荒废的时间太过于长,不但院中长满了荒草,各处落满了灰尘,就连墙壁上也生出了许多霉斑,屋顶有一处坍塌,其余的房屋则是能透过屋顶看到星星点点的光,显然是瓦片缺失或者碎裂。 “这屋顶漏风漏雨,需得好好修上一修为好。”顾敬川拧眉道,“否则现在是雨季,一旦下起雨来,别说住人,怕是连歇一歇脚都是不成的。” “但眼下岑娘子并无落脚之处……” 顾敬川顿了顿,道,“我家宅院虽不大,但空屋还有几间,平日空着,打扫得也颇为干净,不如岑娘子暂住几日,待屋顶修好了,再搬回家中来住?” “这对外,便说岑娘子与我乃是远房亲戚,旁人大约应该也不会说三道四的。” “多谢顾郎君好意。”岑缨道,“我回家中来,本也是回来看上一看,并不打算住下,既是家中不能居住,我待会儿便走。” “原来如此。”顾敬川垂了垂眼皮,掩下满眼失落,试探性询问,“冒昧问上一句,岑娘子是要去何处?” “眼下,也并不确定。” 见岑缨并不愿多说,顾敬川便也没有追问,只在家中烧了茶水,请岑缨喝茶。 茶水喝上几杯,岑缨打算今日离去,便没有多呆,只起身告辞。 顾敬川送了几步,在岑缨婉拒之下,停了脚步,目送岑缨远去。 直到岑缨的影子彻底消失,顾敬川才收回了目光,叹了口气。 缨,为丝线所制成的穗状事物。 穗子模样好看,随风飘扬,看起来最是飒爽无比,惹人喜欢。 但缨,也指套马的革带,性子刚烈,与寻常人不同。 岑缨两者兼备,更趋向于后者,大约并不能看得上他这样的无用书生吧。 顾敬川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往家而去。 走到门口时,瞧见旁边那破落无比的院落时,抿了抿唇,抬脚进了自己家门。 片刻后,又从家中走了出来。 系了襻膊,手中多了一把扫帚和镰刀。 离开家中之后,岑缨在父亲和母亲的墓前,再次祭拜了一番,而后再次踏上路程。 一路往金丘县城而去。 抵达金丘县城,岑缨在从前买下的院子落脚。 安顿下来的几日后,岑缨重新做起了淀粉肠的生意。 淀粉肠的制法,夏明月先前只教给了岑缨和徐冲两人,不曾教给旁人,因而自岑缨等人走后,金丘县城之中,再无人售卖淀粉肠这种美味,以至于许多人对淀粉肠念念不忘,却也只能埋在记忆深处。 眼下淀粉肠重新出现,滋味如旧,售卖之人仍旧是当初那个英姿飒爽的小娘子,许多人争先前来购买。 淀粉肠生意红火,且日日早早售空,许多食客皆是央求岑缨要多做上一些为好。 奈何淀粉肠全部都要手工制作,岑缨一个人属实忙不过来,这淀粉肠的售卖数量始终也增加不上去。 众人对此颇有遗憾,但一想到慢工出细活,好饭不怕晚,便也就不再催促,只每日早早来摊前排队,好早些买上淀粉肠,多多地买上一些淀粉肠。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从夏日到了冬日,又从冬日到了初春。 岑缨的淀粉肠摊位生意仍旧红火。 摸着鼓囊囊的荷包,眼看着清明将至,岑缨关停了淀粉摊位,归乡扫墓。 坟墓如去年一般崭新平整,坟墓跟前烧过的纸钱痕迹也还在。 很显然,那位顾敬川…… 岑缨抿了抿唇,抬脚往家而去。 待到了家门前之时,岑缨顿时愣在了原地。 宅院仍旧是那个宅院,但从前的破败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修缮整齐,打扫干净的宅院。 院子里面的角落里甚至还种上了一片月季,此时生的欣欣向荣,有些甚至已是有了花苞。 再往里走,房屋的屋顶、墙壁、门窗乃至内里的桌椅床榻,皆是一尘不染,却无半分居住的痕迹。 很显然,这处院落并无人居住,但时常有人前来打扫。 是谁?
第712章 番外—远观(岑缨) 此时,院子里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岑缨蹙眉抬头,正看到顾敬川快步而来。 顾敬川看到岑缨之时,面露喜色,“方才听到院子里面有动静,想着大约是岑娘子回来,便过来瞧一瞧,果然是岑娘子回来了。” “嗯。”岑缨看向顾敬川,“这宅院,是你修缮的?” “是啊。”顾敬川笑着点头,“我看岑娘子去年归来时有心在家中居住,却因宅院破落无法如愿,便抽空将房屋院落修葺了一番,时常过来打扫一二,如此,岑娘子回来的话,也能随时居住,不必因此而烦忧。” “只是先前房屋和屋内的家具多处损坏,我也不知晓先前什么模样,只能凭借想象和常理来做,也不知晓与岑娘子从前居住的地方有没有差别。” “没有差别。”岑缨如实回答。 确切来说,是几乎一模一样。 与她幼时跟父母住在这里之时,一般无二。 尤其是院子里那片月季花。 以至于她方才有些晃神,只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父母还健在,她无忧无虑的那个时候。 但即便这只是她一时的错觉,能看到老宅恢复原貌,让她想起幼时的欢乐时光,已是足矣。 岑缨鼻子有些发酸,深吸了一口气,冲顾敬川行礼,“多谢顾郎君。” “举手之劳,岑娘子客气了。”顾敬川笑答。 说是举手之劳,但修建房屋,整理院落,栽种花草,哪一件都不是易事,需得耗费极大的精力和心神。 更需要许多银钱。 岑缨当即从身上拿了钱袋子出来,双手奉上,“这些还请顾郎君务必收下。” “岑娘子客气了。”顾敬川连连摆手,“许多皆是我亲自动手,不曾请工匠来做活,修缮房屋所用的木头、瓦片什么的,许多也是我曾经盖院落时留下的,不花什么钱的……” 但岑缨看的分明,顾敬川的这件衣裳已经洗的发白,袖口处多有磨损。 很显然,顾敬川的日子过得有些拮据。 但顾敬川却仍旧坚持,“真的,不曾花什么钱,岑娘子不必记挂在心上。” “岑娘子刚刚回来,又是为祭拜父母而来,这一路上必定紧赶慢赶,十分疲累的,我方才刚做好了热茶热饭,我去拿上一些来,岑娘子吃喝之后,也好歇息一番。” “嗯……我怕床褥放在床上素日容易落灰尘,都放在了那边的箱子里面,岑娘子放心,皆是崭新的。” “我先去给岑娘子拿饭菜过来吧……” 顾敬川有些局促,转身便往外走。 岑缨顿了顿,抬脚跟上,“来回拿取十分麻烦,且既然是邻居,我还不曾前去拜会,今日便算是去顾郎君家中做客吧。” “好。”顾敬川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急忙引着岑缨往自己家中去。 寻常的院落,家中家具简单,但打扫得十分干净,但屋中书本纸张甚多,堆得颇高,有些大约是他今日才刚刚写的字,还不曾收拾起来。 “家中有些乱,岑娘子莫要见怪。”顾敬川有些不好意思,只慌忙收拾了一番,去灶房中端了饭菜上桌。 小米和大米一并混合蒸成的金银饭做主食,菜是一个炒鸡蛋,一个眼下这个季节里面生得极为茂盛的灰灰菜。 灰灰菜是野菜,随处可见,随手拔上一些,便能充当菜蔬。 这是农家人常见的做法。 “手艺粗陋,岑娘子莫要嫌弃。”顾敬川将盘中大半鸡蛋拨到岑缨碗中。 “世人常说,君子远庖厨,读书人尤其如此,顾郎君能自己做饭,已是极佳。” 岑缨笑道,“至少,比我厨艺好上一些。” 这句话引得顾敬川忍俊不禁,话亦是脱口而出,“那我往后给岑娘子做饭吃……” “什么?”岑缨一顿。 “没什么。”顾敬川将碗挡住自己的脸,“我是想说,岑娘子这几日住在这里,不方便做饭,可以时常到我家中来吃的。” 岑缨笑了笑,没说不行。 但也没说行。 顾敬川也笑了笑,接着低头吃饭。 吃完饭后,岑缨告辞回家。 天气阴沉,细雨连绵,春日容易惹困意,顾敬川便也回屋小憩。 但不多久的功夫,突然惊醒。 他听到了马匹嘶鸣的声音。 顾敬川披了件外衣出门来瞧,果然瞧见岑缨正骑了马匹,从家中出门而去。 马匹嘶鸣,一路驰骋,去的是官道的方向。 顾敬川咬了咬下唇,满脸皆是失落。 帮她修缮了家宅,她也不在家中多住两日么? 果然,这里除了她父母的坟墓以外,并无任何能让她牵念之人,记挂之事。 不过,若是换个角度来想的话,待明年清明,岑娘子还会再回来,还能再见她一面,不是吗? 这般想着,顾敬川的心中好受许多,转身返回屋中。 困意还在,但翻来覆去的,人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屋顶瓦片上,顺着屋檐慢慢滴落,落在青砖铺的地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顾敬川莫名觉得有些烦躁,干脆腾地起了身,收拾一番之后,坐在桌前,继续抄写上午不曾抄完的《三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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