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峤屏气凝神,提着裙摆一路疾走。行至街口,她转身走入身侧的街巷。 不同于朱雀主街,这条巷子没有多少行人,只有寥寥几个商铺。然而好巧不巧,前方竟然正有一队人马沿街巡查。 姜峤埋着头从摊贩边经过,听见他们议论,说是汾阳郡王又查到残余的废帝旧部,正在一个一个搜查身份路引,心里登时凉了一大截。 前有越旸,后有钟离慕楚…… 姜峤内心近乎崩溃。 眼见着前面搜查的人越来越近,而身后钟离氏的人大概很快就会追上来。姜峤只能匆忙扫了一眼街道两边,恰好瞧见一辆马车停在书肆前,而车夫正离开去了别处。 来不及再犹豫,姜峤扶着头上摇摇欲坠的纱笠,飞快地冲过去,一把掀开车帘,拎起裙摆钻进了马车。 马车内空无一人,姜峤缩进角落里,听着搜查的人渐行渐近,从马车边经过,突然齐刷刷停了下来。 姜峤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身下的衣裙。 下一刻,她听到那些人恭敬地唤了一声,“见过大将军。” 姜峤蓦地瞪大眼。 ----- 出自朱彝尊《鸳鸯湖棹歌》 出自李煜《清平乐·别来春半》
第9章 垂怜 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冷冽嗓音自车帘外传来,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话。搜捕的人便告退离开。 车帘被掀开,姜峤怔然抬眸,隔着纱帘对上马车外高大颀长的绀青色身影。 霍奚舟掀着车帘,望见自己马车里多出一个带着纱笠的女子,还以为又是哪家府上送来自荐枕席的,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恼火。 他厉声道,“滚下去。” 在侯府待了这么几日,这还是姜峤第一次听见霍奚舟如此疾言厉色地说话。哪怕是那日在树下逼问,也不至于如此。 姜峤听出他口吻里的憎恶,略微有一丝被刺到的感觉。 见女子缩在角落纹丝不动,霍奚舟眸色更冷,抬手要将人丢下去,然而手探至纱笠附近,他却心念一转,猛地将纱笠揭开。 薄纱落下,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姣好面容露了出来。 “是你?” 霍奚舟眼里的戾气稍散,掠过一丝错愕。 姜峤抱着膝蜷缩在角落里,一张素白的小脸低垂着,鬓边发丝凌乱,额上还沁着些汗珠,说不出的狼狈和楚楚可怜。 注意到她手指绞着衣裙的小动作,霍奚舟拧眉沉默了一会,口吻仍是冷酷的,仿佛只当她是个陌生人,“你为何在此?” 昨夜才潇洒利落地跟眼前这个人拜别,现在竟又一幅丧家之犬的落魄样,着实是有些尴尬。然而想起外面的追兵…… 脸算什么,命才是最重要的。 姜峤咬了咬唇,很快就抛开了内心那点儿羞耻,伸手牵住霍奚舟的衣角,写字道。 「妾来寻侯爷」 霍奚舟面无波澜,“你已不是侯府的人,寻我做什么。” 姜峤在他的衣角慢慢比划。 「妾后悔了,想回到侯爷身边」 霍奚舟顿了顿,一时竟气笑了,嘴角轻扯,带着几分凉薄和漠然,“你以为武安侯府是什么地方,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姜峤心情低落地垂眸,抿了抿干涩的唇瓣,手也从霍奚舟衣角滑落。 霍奚舟拂了拂衣角落座,本想叫姜峤下车,可话到嘴边,竟又想起她留下的那几句诗,和那诗句上沾着的泪痕。 他忍不住往前倾了倾身,手肘撑在膝上,淡淡道,“昨夜那么坚决,今日又为何改了主意?” 姜峤心念一动,抬眼望向霍奚舟。 霍奚舟正居高立下地盯着她,偏了偏头,一根手指支着太阳穴,轻挑眉梢,不自觉端出了些兵痞的架势。 姜峤垂眸,轻轻吞咽了一下,继续写道。 「昨夜之事另有隐情,但妾身对侯爷的心意从未掺假……」 刚写到一半,霍奚舟突然凑过来,姜峤下意识往后缩,却被一只手按住后颈。 那张冷峻锋利的面容在姜峤眼前猝然放大,又堪堪停住,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姜峤的表情,薄唇轻启,“当真?” 霍奚舟一瞬不瞬地盯着姜峤。 眼前的女子自从进了侯府,口口声声说对他情根深种,心心念念要留在他身边,每日做着撩拨他的事,每日写着爱慕他的诗,可偏偏昨夜那样好的时机,她竟退缩了。 霍奚舟眼前又闪过那双惊惧和抵触的眸子。昨夜她的反应定是做不得假的…… 若真是情根深种,会是那般反应吗? 霍奚舟并不确定,所以才想再试探一次。 意识到霍奚舟在窥探自己的反应,姜峤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她下意识攥紧了那一角绀青色衣摆,神色痴痴地盯着霍奚舟,生怕被看出一丝一毫破绽。 突然,马车外传来喧嚷的人声,瞬间打破了两人的暧昧对峙。 “我等是钟离府的人,正在捉拿府中逃奴!” 声音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到了车帘跟前。 “马车里是什么人?钟离府捉拿府中逃奴,可否掀帘一观?” 霍奚舟被转移了注意力,侧眸望向车外,按在姜峤脖颈的力道也略微松开,好似下一秒就要抬手去掀车帘。 姜峤心一横,猛地直起身,双手用力攀住霍奚舟的肩,仰起脸贴了上来。 浅淡的香气瞬间盈满鼻尖,薄唇上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霍奚舟眸光一缩,晦暗不明地落在姜峤脸上。 女子紧闭着眼,长睫抖颤,在眼下投出一片扇形阴影,眼角那粒浅痣正好点缀在半明半暗的界限。 车帘突然被拉开,这一幕正好落进众人眼中。 狭窄逼仄的马车内,一男一女唇瓣相贴、呼吸交缠。男子按在女子后颈的手掌还未来得及撤开,而女子搭在他肩上的手也在微微发抖,看上去便像是正在被强逼着做这种事。 察觉到车外的日光照进来,女子慌忙移开唇,一下侧头将脸埋进男子颈侧,不欲被人看清自己的面容。 还未等钟离家的人有所反应,霍奚舟便搂紧了怀里的女子,刀子似的视线扫向车外,一脸阴鸷地启唇,“滚。” 顿时,车帘被放下,车外的人连连告罪,飞快离开。 霍奚舟低眸觑了一眼姜峤,松开搂在她腰间的手,姜峤失了力气,身子骤然滑落,一下跌坐在霍奚舟脚边。 强忍着又想干呕的欲望,姜峤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攥紧霍奚舟的衣角,一边写字,一边抬脸看向他。 女子眼里盈着水色,双颊泛着淡淡的绯红,面上尽是羞怯和委屈,就连鬓边微乱的发丝都像是在撩拨人心。 「求侯爷垂怜」 霍奚舟眸色倏然一沉,别开视线,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耳廓隐隐发红,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不可闻的一声粗语。
第10章 奉承 武安侯府,霍松正站在大门前听着下人的回禀直发愁。 霍老夫人发了话,让他们出去找那位云娘子,可这过了半日,还是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说起来霍松也觉得自家侯爷有些不近人情,如今建邺城形势这么乱,这位娘子孤苦无依、身无分文,还患了哑疾,怎好就这样扫地出门? 正想着,他远远地看见霍奚舟的马车驶了回来,赶紧收起心里那些念头。 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霍奚舟沉着脸掀帘而出,霍松急忙迎了上去。 “侯爷……” 刚唤出两个字,他的声音就卡在了喉口。 霍奚舟掀着车帘没有松手,下一刻,一穿着浅色衣裙,戴着白色纱笠的女子从车内翩翩跹跹走了出来。 霍松面露震惊。 侯府马车比寻常马车要高一些,霍奚舟冷着脸,丝毫没有要扶女子一把的架势,女子倒也不忸怩,提起裙摆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霍松回过神,几步跑上前,“侯爷,这位娘子是……” 霍奚舟斜了他一眼,不耐地抬手,一把摘下女子头上的纱笠,迈着大步朝侯府内走去。 “……” 看清那张熟悉的面容,霍松震惊的表情趋于扭曲。 姜峤有些局促害羞地朝霍松福身行了个礼,然后便拎起裙摆,小跑着跟上霍奚舟。 霍松杵在原地,僵硬地转头,望着两人走入侯府的背影,只觉得越看越称对。 霍奚舟和姜峤刚一踏进侯府大门,另一头就有人飞快跑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通报。 霍老夫人也惊得碎了一个茶盅,“侯爷亲自带回来的?” 霍老夫人在游廊上堵了姜峤和霍奚舟,想要试探出到底发生了什么。霍奚舟还要去书房处理政事,便将姜峤单独留下应付霍老夫人。 “你这孩子,之前看着聪明伶俐,怎么就突然错了主意呢?” 霍老夫人怒其不争地看了一眼姜峤。这半日,她已从彦翎嘴巴里撬出了昨夜主院发生的事。 据彦翎所说,确实是云皎先动了歪心思,趁着侯爷醉酒不舒服时,端了醒酒汤进去邀宠,而后侯爷便生了气,摔门出来,还让他将云皎带去书房。 至于两人在书房里说了什么,彦翎也不清楚。只知道出来后,云皎便红着眼回耳房收拾行囊。 “对付霍奚舟,你就得温水煮青wa,前面你不是煮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浇了一勺沸水进去?那不把青wa吓跑了吗?” 霍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丝毫没觉得把霍奚舟比作青wa有什么问题。 “……” 姜峤也只能乖巧地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霍老夫人拍拍姜峤的肩膀,“我还是很看好你的,你犯了这样大的忌讳,霍奚舟竟还愿意亲自接你回来,说明你在他心里已经跟别人不一样了!” 姜峤垂眼,扯了扯嘴角,露出温婉羞涩的笑容。 *** 夜色朦胧,武安侯府外一片寂静。 侯府对面的巷道,一道黑影飞速闪过,立刻引起了门前守卫的注意。守卫警惕地朝周围扫视了几眼,立刻转身进内通报。 巷道中,一抱着宽刃朴刀的蒙面人藏身在阴影处,冷眼看着出来巡查的侯府守卫,眸中犹如死水幽潭。 蒙面人正是与姜峤失散的云垂野。 与姜峤一样,他今日也去了乔氏药铺。但刚到附近,就看见药铺的人跟着姜峤追了出来。他也暗自跟了上去,本想处理了钟离氏的人救姜峤离开,却不料姜峤一头扎进马车藏了起来。 与钟离氏那些人一样,云垂野也看见了车帘掀开后的那一幕。 女子被迫仰着的侧脸,朝后弯曲的腰肢,还有无力搭在男人肩上的纤纤玉手…… 云垂野眼底微微起了波澜,握着宽刃朴刀的手不自觉收紧,又朝侯府门口看了一眼,见来巡视的人越来越近,只能脚下一点,飞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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