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玉锦停下了笔,良久之后回道:“不会伤心也不会快乐。” “他要是驾崩了,到那时候姐姐便可以出宫,自由了,不应该快乐吗?” “身体自由了,就快乐吗?我的心早就不自由了。其实我很胆小,我是个一朝被蛇咬,一辈子怕井绳的人。 我被男人的誓言辜负,便厌恶男人,不相信爱情。我入了京,我的叔伯一家却贬去儋州,堂弟被活剥皮,父母兄弟在京城活着战战兢兢,他哪怕死了,我却也不敢再走了。跌倒摔跤一万次,我都不怕,那些只是身体上的疼痛,身体上的伤是最容易治愈的。 我走不了,我的父母他们老了,我得呆在他们身边。他们很爱我,虽然他们有时候也犯糊涂,脑子拎不清。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们对我是万里挑一的好。跟我同龄的小姐们是嫁人生子,相夫教子,我却有十几年的光阴去做我想做的事情。跟你差不多大的闺中好友,那些人是不是也相夫教子度过一生?” 吕宣歪头看着南玉锦道:“没有,我小时候的闺中玩伴和她们的丈夫都被夫君杀掉了,她们都来不及相夫教子呢。所以我没有朋友。” 吕宣没有朋友,所以会喜欢跟南玉锦待在一起,而且不用担心南玉锦会被自己夫君杀掉。 她小时候的玩伴都是朱门绣户家的大小姐,这种大小姐们都会被起义造反的杀掉,甚至吕宣为了自己家族能一家独大,自己给穆卫祈带路去杀掉她们的。
第126章 因为吕宣这次一同出征,穆卫祈政事便一同跟吕宣分担,再加上莫图子说公主与她不能相见,索性让她搬到建章宫同寝共食。 穆卫祈死前放不下的事情,不过是多陪吕宣做些她喜欢的事——或去郊外踏青游湖,或到戏楼听曲看戏。他对她还是心有愧疚和爱意的。 可吕宣总道“不必麻烦”,终日伏案批阅奏折密函,不肯稍歇,难得的权利,她必须牢牢抓住。 他倒是想旁敲侧击问问其他人吕宣想要什么,却不知该向谁打听。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她的儿子,朋友,父母,哥哥,未婚夫全被自己杀掉了,喜欢她的人,爱她的人几乎全被他弄死了,这世间好像没有人喜欢她了,对她更加怜爱了几分。 前些日子她染了瘟疫,虽已痊愈,却落下病根,食凉便腹痛难忍。偏生夏日酷暑难当,她特别贪食冰酥酪与酸梅汤。 穆卫祈只是浅浅尝一下冰酥酪上奶酥和葡萄,吕宣是连碗底的铺着得冰渣都往嘴里送嚼,最后疼得冷汗涔涔还要要再尝一口,说是止痛。 还有月信来时,晚上她在龙榻上疼得辗转反侧,血色染红了锦被不说,还沾在穆卫祈衣袍上。他既心疼又恼怒,斥她贪嘴。 最后没办法了,竟奢侈地命人在建章宫书房堆起如书架高的冰砖——这等用度,原是未央、长乐二宫才有的殊荣。待书房凉如春秋,她才算断了吃冰的念想。 只是苦了东宫,今夏酷热难当却无冰可用。血气方刚的太子热得在东宫赤膊读书,被太子妃撞见,到吕宣跟前哭诉说太子对她耍流氓轻薄她。说得吕宣白眼直翻,训斥她道:“你不给我弄 个孩子就别在我眼巴前哭。” “可我不喜欢太子。”太子妃委屈巴巴道 “管是不是太子生的,不是他的种都无妨。”她居高临下的吩咐道。 每日早朝,吕宣总隐在屏风之后。她其实不羞愧在朝臣面前露面——横竖三个男人都睡过了,男人什么样又不是没见过,但是皇上羞愧,毕竟总不能让自己女人夏天就穿个纱衣坦个白花花胸脯站在一群男人面前。 两个人熬过盛夏,转眼入秋。这数月来,吕宣与穆卫祈同食同宿于建章宫,形影不离如寻常恩爱夫妻。连小公主都少见,只听闻她近来总往皇后宫里跑。 穆卫祈批阅奏折时,只要他问,吕宣能准确道出相关奏章摆书架那儿,仅凭字迹便知出自哪位大臣之手。 明日秋分,是穆卫祈休假的日子,他一年只休春分秋分,冬至夏至,自己生日和除夕初一,他躺在床上提议道:“明日微服私访,陪你去戏楼看戏如何?” 吕宣躺在床上闭眼道:“皇后娘娘喜欢看戏你应该带她去看。” “我想她看到我只会倒胃口还是带你去吧。” “这个月你已经烧掉第五张带血的帕子了,明天在家睡觉!我哪也不想去。” “无妨不碍事,死不了。”他搂着她脖子道。 “你想要去哪,都答应你。” 吕宣睁开眼睛望着黄色绣着金龙的床幔,突然忍不住掉眼泪崩溃道:“可是我好累,我真的不想出去,为什么当皇帝这么累,比打仗都累,我陪你就办公了三个月,但是我感觉比陪你打仗三年都累。以前我什么都不要想,只想着杀人吃饱饭赶路就行了。 可是我现在要想好多东西,可能是我生了公主之后就懒散了不少,脑子也不行,记东西没有以前那么快了,真的好累……为什么你还有力气陪我玩呢。” 她发泄完整个大腿半个身子都压在穆卫祈身上,然后不停抽泣。她嫌弃自己夫君老了马上就要有老人味了,可她强撑了三个月,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她觉得自己身上的暮气沉沉都比身下的男人还多了,明明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守江山比打江山难太多了。 前几年,她当皇后,穆卫祈在北塞的时候她会把事情交给底下宰相各部大臣处理,但是五年前公主满月的时候,她就把功臣杀光了,这下很多事情都落在皇上身上。 “是呀,很累,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他闭目叹气道。 “你这样下去撑不到明年出兵的!我得想办法让你不要累着。你不是有让人昏睡的药吗?当初你杀了两个儿子,我晚上天天哭,你就命人喂我吃药,吃完我就不省人事了,对了还喂我吃麻药。 咱们明天休息一天,但肯定天不亮就都醒了,要不咱们今晚吃药吧。明个儿睡一天。“穆卫祈说来奇怪,也接受了她荒唐的提议 他们两个人最后都吃药一直睡到第二日午后。天没亮的时候,大太监对侍女道:“皇上今日休憩,不会这么早梳洗的。”等天微微亮的时候,众人已经端着热水等皇上喊人进去了。 等天完全大亮的时候,建章宫的侍女太监们见两个人没有一个人起床叫侍女,感觉不妙,冲了进去。吕妃是彻底喊都喊不醒,皇上是勉强翻了个身。 众人都快吓死了,赶紧去叫皇后娘娘来看,南玉锦看到床边柜上的白色粉末,沾在指尖闻了闻,头也不回扔下一句道:“这两疯子吃药吃的,午后就醒过来了。” 接下来的大半年里,吕宣为了让穆卫祈好好休息,自己跟太子负责了全国的内政,穆卫祈只负责军队操练,吕宣没有玩乐休息,每天两眼一睁就是想得全天下人的柴米油盐,不刺激,不浪漫,很痛苦。 太子倒是很高兴,甚至可以趁父皇不注意,时不时摸摸她小手,亲她一口,他倒是颇为刺激,但是吕宣都懒得回应,正宫在前,谁会在意一个替身的示好。
第127章 吕宣和穆卫祈走之前,长乐把自己临摹的字帖展示给父母看,穆卫祈笑道:“这字真不错。实在有长进。” 吕宣冷漠道:“你是跟皇后去学的吧,没事儿别去打扰皇后娘娘。还有我和你父皇就要走了,你别出现在我面前,实在晦气。” 长乐攢紧了手中的宣纸,最近一年来母妃异常受宠,甚至不能用受宠来形容,不少政务都在她手上,皇上是大君,她就是“小君”,她没有凤印鸾章,却能随便拿父皇的私印和龙章盖。 如今母妃在父皇眼里的地位甚至比她还高,她不敢生气质疑,更何况父皇从来没有否认她是祸星,她尚且年幼,实在受不了这个委屈,眼泪汪汪转头扑向父皇怀里。 穆卫祈直接站起来躲到一边道:“你已经快七岁了,不能再哭鼻子了。” 吕宣哭是他感到心疼愧疚,他女儿哭谈不上任何心疼愧疚,只感到心烦意乱,头疼欲裂,回想自己把公主养在自己宫里五年,竟然对自己感到敬佩。 行军途中,穆卫祈总是惴惴不安,心神不定。 他对吕宣道:“你娘家陪嫁的东西,还有一些藏在我私库了,钥匙在太子手上,那些东西我已经让太子留给以后的长乐。” “你不都用掉了吗?” “嗯,是用掉了一些,但又攒了一些,补回来了” 她不满道:“留给她干什么,那是我家的东西,你自己的女儿你自己准备。等我回去我就拿回来了。” 此次出征十月出发,次年五月便收复了叛乱,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到吕宣都觉他们两个有些小题大做了,吕宣第一次这么远的地方,去到了边疆,她第一次吃到了新鲜的荔枝,刚刚摘下来的荔枝,一剥壳甜香的汁水便顺着指尖留下,果肉白如凝脂,入口甘甜,宫里吃的荔枝,果肉是泛黄的,入口带些涩感,闻起来还带着一股不新鲜的酸味,跟这里的荔枝完全不一样。 每年宫里的荔枝只有一个食盒这么多,这一百多颗荔枝,基本上全都被南玉锦吃了,吕宣不明白南玉锦为什么喜欢吃这个,她喜欢吃甜瓜,早上地里摘晚上就到皇宫,瓜又大又新鲜,荔枝又小又烂的,现在终于明白了。 “可宫里的荔枝那般酸涩,她为什么还这么喜欢吃?她吃过这般鲜甜的荔枝为什么还会吞咽得下宫里那快烂掉的荔枝果子。她吃烂荔枝的时候,应该会很伤心难过吧。毕竟从前自己吃得是新鲜的。 我要在这里把荔枝吃个够再回京,回京之后哪怕是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荔枝我也不吃了,不新鲜了,我不能像南玉锦一样委屈自己吃烂果子。“回京的前几天,吕宣对着月亮,不停地剥荔枝,然后喃喃自语道。 每年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荔枝,多金贵,穆卫祈是舍不得吃的,他可太节省了,吃饭的碗里从来不会剩一粒米,他这个皇帝当得都没有地主舒服,如今到了安南,遍产荔枝的地方,他都不吃荔枝,他怕开口吃了,自己忍不住想吃,到时候劳民伤财。 吕宣亲自挑了些各个都有杏子大小般,遍身通红的荔枝,命军队里的强壮的士兵,用最快的军马,八百里加急给南玉锦送过去。她还是想试一试给南玉锦送去最新鲜的荔枝,往年的荔枝可太寒酸了,个体小,皮还是青的,皮厚的,她要给她送大的,红的! 但是当地人说这样的荔枝根本送不了,半路就会流水烂掉,只能挑选青涩未成熟的,但是吕宣不同意,只是命人多加冰块,她道:“不差人和钱, 打了胜仗了,也该庆祝一下,只要你们让皇后吃上新鲜的荔枝,我让陛下封你们千户赏银百两。” 领头的李队是个聪明人,在冰鉴下面又偷偷塞满了几把的还未成熟荔枝,送不了皇后娘娘新鲜的荔枝,但至少也让皇后吃上,万一怪罪下来,可小命不保,不能让吕妃胡来。对了,虽然皇上给封号是“贞”,但是在军队的士兵部将里大家还是喜欢称呼她为“吕妃”,没办法,谁叫这个吕字太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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