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件事要说……”谢仪舟小心翼翼开口,“要不……先停一停?” 林乔骗过脸瞧了瞧她,勒停马车,问:“什么事?” 谢仪舟抿了抿干涩的下唇,声音很低,底气不足道:“……你还记得最早饿死鬼打算怎么对付方震吗?” “当然记得!”林乔道。 饿死鬼心黑手狠,原计划是等方震等人寻来时,将人引入屋中,落了锁烧死,一了百了。 谢仪舟觉得太残忍,也怕引来官府与谢家的注意,没同意,决定离开上渔村,另寻落脚处。 “合该这样做!”过去那么久了,林乔想起这个主意依然振奋不已。 “你先别急。”谢仪舟按住他,深吸气,鼓足勇气,声音轻缓而坚定地说道,“方才在那个斜坡下,我一个人想了很多……” 她想了许多人。 其中有她的生父生母,那两人选择胞弟而非她,本质是在为他们自己考虑。 还有周琦,其实周家是没必要勾结叛贼的,被江景之清算旧账,他们失去的只不过是现有的权势与财富。 可为了保全这些,他们宁愿冒险与叛贼为伍。 同理还有宣王。 他在京中无权势,若是不想被卷入朝堂斗争,为什么不远离京城去个清幽偏僻的地方做个闲散王爷呢? 明德帝也一样,他为什么不干脆主动让贤,退而做一个清闲王爷,非要殚精竭虑地治理江山? 不说好坏,单论动机,他们每个人都有其余的选择,但最终选择的都是最有利于自己的那个…… 换个说法,他们的选择都是去争取更好的,而非自我回避。 包括谢启韵,她不堪苏大表哥的拖累,想的也是限制他的行为。 江景之就更明显了,从他想出的对付方震的手段,到他放出消息逼得宣王不得不背水一战……他简直是一柄出鞘的利剑,从不屈服。 谢仪舟把她的感悟零散地说了一遍,问林乔:“你能听懂我是什么意思吗?” 林乔皱着眉,严肃地深思了会儿,道:“听不懂,完全不懂!” 谢仪舟:“……” 她转向林研,林研眨着眼睛问:“春花,你是想留在京城了吗?” 谢仪舟很是难为情,紧紧攥着手指,低着头,闭眼说道:“……是。” 王惠卿质疑过她是不是想做太子妃,并明确提出她这样做有连累谢府的风险,说她不合适,劝她放弃。 罗启明则坚定认为是她为了太子妃的位置杀了宋黎杉,认为她想做太子妃是为了报复父母。 谢仪舟的确很喜欢江景之,也爱听他说官员们的奏折、事迹…… 她喜欢与江景之在一起,江景之也喜欢她,既然两情相悦,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获得至高无尚的地位,她为什么要为了躲避他人而放弃? 为什么不能是她不想看见碍眼的人,将人撵出京城呢? 就像江景之对待谢长留与王惠卿那样。 她又不亏欠任何人,为什么不能像他们一样大胆地去争取自己想要的,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 “你想留下了”林乔极其震惊,往车厢里一扑,瞪大眼睛问,“你想留下?你不要远离谢家了?你不要自由了?” 谢仪舟明眸直视着他,道:“江景之喜欢我,我可以去做太子妃,等我做了太子妃,就是谢家来仰望我,看我脸色做事了。” ——这是罗启明揣测过的她的意图,并为她提供了能够医治谢问封双腿的方子,那张方子现在还在谢仪舟身上,先前她忘记交给谢问封了。 现在谢仪舟觉得罗启明的话很有道理,可以实施。 至于自由…… “限制我自由的从来都是我爹娘,而不是江景之。” 除了最初双方互相试探的阶段,江景之从未限制过谢仪舟的行为,即便不赞同她做饵引出周琦的行为,他也未加以阻拦。 他性子讨厌,但自由恣意,从未想过拘束谢仪舟。 “所以……”林乔结结巴巴道,“你、你真的要留下,要与饿死鬼在一起?” 谢仪舟在他的目光下郑重点头,“是,我决定了,我不要离开他了。” 林乔沉默了会儿,确认她真的改变了主意,突然扭头崩溃地撞起车壁,吓了谢仪舟一跳。 “你怎么了?” 林乔不答,“砰砰”撞了几下,转过身来,抓着谢仪舟的双肩猛摇。 “你就不能早点回心转意吗!早点这么想不好吗!我的荣华富贵啊!我的平步青云!” “哥哥,别摇春花了,她快被你晃晕了……” 林研出声制止,林乔这才放开了头晕眼花的谢仪舟,悲切地仰天呐喊:“苍天啊,你劈死我吧!” 嚎叫完,他一头撞上车壁,绝望地闭眼倒下,一动不动了。 “他……怎么了?”谢仪舟扶着晕眩的额头问。 林研道:“哥哥以为你决计要走,计划找到你之后,制造出你意外死在叛贼手上的假象,这样你就能彻底离开谢家,也能避免饿死鬼掘地三尺地找你。” 装死彻底消失,是江景之最初为谢仪舟准备的彻底摆脱谢家的方式,被林乔学了过去。 “我和哥哥先发现的坠星猊,立即跟上来了,侍卫们稍微落后,哥哥方才大约是对那两具尸体做了什么,好误导后面的侍卫。”林研不知具体的,说罢推了下倒地装死的林乔,“哥哥?” 林乔面如死灰地坐起来,恹恹道:“我把罗启明俩人扔河里了,还在水边放了你的鞋。” 谢仪舟:“……” 她左脚的鞋子是遗落在了斜坡里,因为周围太黑,又怕叛贼追来,所以没有去找,谁知道被林乔捡去了。 这不是在营造她挣扎落水的假象吗? 江景之发现后,一定会沿着河水搜查,会找到那两具尸体……他还真有可能会以为她落水淹死了! 他得多难过啊! 谢仪舟想过要走,可从来没想过假死骗江景之让他难过的! 她自从进了车厢就放松了下来,由着林乔赶车,没管他做了什么了。这会儿知晓了原委,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毕竟林乔是真心地在为她考虑。 “侍卫肯定已经查到了,等饿死鬼知道是我从中作梗,他一定不会再重用我!我前途尽毁!”林乔抱头哀嚎,不敢面对现实。 林研瞧着面前一个愁眉苦脸,一个遗憾痛苦的俩人,“呃”了一声,提议道:“要不咱们现在回 去?兴许侍卫还没找到河边,没有禀报给饿死鬼呢。” 谢仪舟略一思索,忙不迭道:“好!” 没有坦白心底话之前,她很沉着冷静,坦白并没有遭到反对后,她变得格外急切。 她想快点见到江景之,亲眼看他是否完好,也想与他抱怨一下,告诉他是他连累她被宣王爷针对…… “快走!”谢仪舟推着林乔,“别嚎了,快点回去……对了,我计划离京这事千万不能让江景之知道!他那么难缠,若是知晓了这事,我就永无宁日了。” “嗯。”林研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林乔还沉浸在可能错过的荣华富贵里,哀叹一声,在两人的催促下一边往外挪,一边叮嘱:“万一这事没能瞒住被饿死鬼知道了,春花、谢仪舟,你可千万要记住我是为了你才背叛饿死鬼的,你以后千万要罩着……” “知道了,不会忘了你的。”谢仪舟回答着他。 她衣裳脏了,鞋子也丢了一只,又出过冷汗吹了寒风,冷得直打哆嗦,但是心底很热、很轻,像是起了一团火,也像漂浮在云端。 谢仪舟迫不及待地想来到江景之面前,扑到他身上,用力抱住他! 她等不及了,顾不得外面的风雪,打开了车窗往外眺望。 黑夜即将过去,天色微微转亮,视野较前好了许多,依稀能看见野地里遍地白茫茫。 广阔的视野令人心胸开阔。 谢仪舟深吸一口带着凛冽的寒风,见马车还没驶动,催道:“还磨蹭什么?快走啊,当心被那小心眼的人发现了。” “你、你……”林乔的声音哆哆嗦嗦传过来,“……小姐,你自己来、来看吧……” 谢仪舟听他声音惊惧,以为是宣王爷那边的漏网之鱼追来了,心尖一震,慌忙往前扑去,来到林乔身边,猝然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那人身形颀长,伫立在车厢门口,背后映着灰蒙蒙的天空与漫天飞雪,不知何时出现的,又站了多久,手中还握着一只染了污血的鞋子。 …… 谢仪舟猛抽一口凉气,与林乔一样,僵住不动了。
第54章 计较“睡吧。” 看见江景之的刹那,谢仪舟呆住,下一刻,迅速回想自己与林乔兄妹都说了些什么。 说过的话和泼出的水一样,不仅收不回来,还不记得具体多少。 唯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说过要离京的事,并且再三提醒林乔一定要瞒着江景之。 江景之一定听见了,他肩上都有积雪了,定然在车厢外站了很长时间。 完了。 谢仪舟心知不好,从呆滞中回神后,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尴尬的场面,只能假装还在震惊中,隔着风雪愣愣望着江景之,一动不动。 她把打破沉寂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旁边的林乔身上,谁知林乔与她有着同样的打算,也跟入定了似的,半天不见动作。 最终是江景之扬了扬手中鞋子,问:“不冷吗?” 他才说完,谢仪舟就打了个寒颤,没忍住缩了缩脚。 她所在的马车是罗启明驾驶的那辆,车厢里什么都没有,她仅着罗袜的脚原本是藏在衣裙里面的,因匆忙凑过来,露在了外面,已经冷得快没知觉了。 好冷! 谢仪舟很想这样说,但江景之的声音、神情都太平静,太反常了,就像完全不知道她要离开他并已经付出实践一样。 这让谢仪舟心虚,不敢大声说话。 “有点……”她小心斟酌着语气回答。 江景之依旧平静,往前踏出一步,几乎到了谢仪舟正前方,然后扫了眼旁边还在装愣的林乔。 林乔打了个激灵,立即有眼色地缩进车厢里。 他再向着谢仪舟张开双臂。 谢仪舟下意识朝着江景之挪动,两手搭上了他的肩,就要扑过去,硬生生忍住了。 隔着飞舞的雪花望着江景之黑沉沉的眼眸,她小声问:“……万一待会儿你突然晕倒……” 在抱着她的时候晕倒,岂不是很丢脸? “那就一起丢脸。”江景之道。 “……行吧。” 谢仪舟只能陪他赌一次了,不赌不行,江景之太反常了,这时候她不敢拒绝他。 谢仪舟暗暗吸气,往前一倾,扑到了江景之怀中,被稳稳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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