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立于地。 “哦,她啊……是我新招的手下,”沈羡亭不要脸地说着,随即脱下大氅,坐在女人面前,“浮翠娘子,你不必管她。” “那怎么行呢,”浮翠朝她招招手,玉指如同菩萨画上的手指一般柔若无骨又秀丽非常,“小妹妹,你坐到姐姐这儿来,姐姐给你吃点心。” 辛晚楼警惕地看着她,紧了紧背后的刀,一步一步挪过去。她在沈羡亭身旁坐下,面对浮翠。 “好妹妹,你是要玫瑰糖饼,还是芙蓉酥呢?”她只是问问,可丝毫没有要听辛晚楼回答的意思,她一边说,一边从点心匣子里取出糕点,置于青花小碟里,“还是都要一点吧。” “不必了。”辛晚楼摆手,她在外从不吃旁人给的东西。 浮翠露出一点似蛇的目光。 辛晚楼敏感地觉出异常,霎时便要抬手摸刀,却被沈羡亭一把按住。他恰时地笑起来,拿过点心,道:“浮翠娘子怎么只给阿楼却不理我,真是厚此薄彼。” 他轻咬一口,妥帖地咽了下去。随即,将同一盘点心递给辛晚楼,在桌下踢她一脚。 “浮翠姐姐的点心总是长安城里最好吃的。”他笑吟吟地说道。 辛晚楼蹙眉,可见沈羡亭也吃了,她便放下一 点警惕,接过点心也尝一口。 心里有事,食之无味。 浮翠一瞬的危险神色一时间荡然无存,她又极其天真娇媚地笑起来,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小妹妹叫阿楼么?一会儿这一匣子,都让你拿回去!” 沈羡亭踹她一脚,辛晚楼迟钝地点点头。 此番事了,浮翠才终于想起正事。她夸张地“啊”了一声,喘着酒气问道: “阿亭呀,你这次来找我,是为了做什么?” 沈羡亭微笑一下,正色道:“在下在找一人。” “谁?” “拏云。” 浮翠睁大眼睛,浅色的眼珠溜溜地转动一圈:“啊,拏云啊……他还真来此交换过旁人的秘密。” “你想要他的秘密么,”浮翠勾起嘴角,吐出一口浓烈的酒气,“老规矩——拿你自己的秘密来换。” 沈羡亭笑起来:“好。” 二人一同站起来,走向屋内的一处奇异的桌案。浮翠俯身,婀娜地从抽屉里取出一叠宣纸、并一把线香。她抽出一支点燃,几人静静等待。直到那香烧至一半,浮翠晃灭香火。 她将余下半截香递给沈羡亭,鬼气森森道:“用这支香在纸上写下你的秘密——一个词就好。香若断了,便是你心不诚。那时……可是要被我打出去的。” 她说着威胁的话,面上却笑意盈盈。沈羡亭接过线香,在纸面上写下什么,将纸片递给她。 浮翠看向他写下的文字,眸子一闪:“真的?瞧不出来呀。” “自然是真——我怎敢骗浮翠娘子。” 浮翠缓缓拈起一个翡翠小印,道:“是真是假,章子落下便知道了。” 话必,她“当”的一声扣下章子—— “红印为真,蓝印为假。羡亭,你觉得是红是蓝呢?” 又未及对面那人回答,她揭开章子,故作惊喜道:“哟,红印。是真的呢!” 沈羡亭不置可否。 浮翠将纸张叠好,收入抽屉另一层;又从中扒拉许久,掏出另一个叠好的纸片。 她将纸片推至沈羡亭面前。 沈羡亭打开纸片,上书三字——“谭衔霜”。 “这便是拏云的秘密了,”浮翠袅娜地歪在桌案之上,如蛇的浅色眼睛闪闪发光,“她是拏云杀的最后一个人。”
第4章 四喜堂哪是刀带煞,分明是她命里带煞…… “她是何人?”沈羡亭问道。 浮翠撑着下巴颇为玩味地看着他,用尖细娇甜的声音答道:“她呀,是南郊一个医馆中的医女。” “那医馆叫什么来着……啊,叫四喜堂!”说着,浮翠夸张地捂嘴笑了起来,“说是个医馆,听着总像是要卖丸子一样……对了,那里的芙蓉玉露霜很是好用。” 她用指尖轻轻点上沈羡亭的手背:“羡亭,你若要去四喜堂,能否帮姐姐带几瓶回来?” “……羡亭?” 浮翠落在沈羡亭手背上的手指犹豫而谨慎地抽走,巧笑的神情也渐渐收起。辛晚楼奇怪,与她一同看向沈羡亭,才发觉他一张脸已没了血色,如坠冰窟。 “沈羡亭?” 他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一样,不知是那一句话触动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力,让他不由得又微弱地颤抖起来。沈羡亭紧紧盯着桌案一角,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辛晚楼听着他杂乱的呼吸,有些怕他一口气上不来、便就此死在听山阁了。 她正要开口再叫他一遍,只见面前却那人一点点动起来,只是每个关节都如同被冻结了一般迟滞。他放空的眸子抖动一下,又紧紧望向浮翠,接着他慢慢扯出一点浅薄的笑意,抖着声线道: “好啊,浮翠姐姐……” 浮翠愣了一瞬,随即又捂唇笑起来,尖尖的嘴角露出骇人的弧度:“我当你怎么了,真是吓我一跳——小阿亭,你赶紧走吧,可千万记得姐姐的芙蓉玉露霜。” 沈羡亭点点头,呼吸仍然乱得吓人,但还是立马靠自己站了起来。只是他刚迈出一步,却不由踉跄一下。 辛晚楼连忙跟上,正要出手相扶;他抬手拦住,赌气一般地、一步一步,从听山阁走了出去。 长安已然彻底入夜,满街市的烛光也难以照亮深沉夜空,灯火似被黑夜吞吃了一般,微弱地在窗框中明灭闪亮。 房门合上,他站在天香楼黑漆漆的走廊上,形容凄惶地捂住脸。 “谭衔霜……四喜堂……我见过她。” “连……连她也被拏云杀了?” * “啊,到了。”沈羡亭停下马车,故作潇洒地向车帘内探出一只手。 “阿楼?” 辛晚楼又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灵巧地绕过他,从马车上下来。 沈羡亭扬起一边眉毛。 “唉,我何时竟成了辛大小姐的车夫了?” “闭嘴,莫贫。”她惜字如金地警告道。 眼前屋舍名叫“四喜堂”,苍林翠竹环绕其间。据说此间大夫均是女子,主营小方脉科和女科。二人方一进入,便听见此起彼伏的小儿之啼哭与母亲之安抚。 一个正哄着小孩吃药的药童抬眼看见辛晚楼,眼中瞬时露出错愕之色。她霎时抬起小孩的下巴,将手中汤药一口气倒进他口中。药童放下碗,赶忙上前,道: “利器带煞,我们这儿产妇又多,可别冲撞了……还、还是搁在外头吧。” 辛晚楼愣了一瞬。 她环顾四周,在孩童女子营造的温柔舒展的环境里感到一点异样。 她从出生起就不曾有过那般安稳的人生,如今二十不到的年纪,已经沾了太多血。哪是刀带煞,分明是她命里带煞。 辛晚楼垂眸,整个人气场黯淡。她最后还是握紧缚刀的肩带,道:“那我不进去了。” 未及沈羡亭反应过来,药童便已机灵地大声问道: “那……那究竟是谁看病啊?” 此话一出,沈羡亭霎时满脸通红、尴尬欲死。可那呆脑瓜的药童不依不饶,还奇异地在两人之间打量,提醒道: “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前堂主过世后,四喜堂就只看女科和小方脉科了。您若着急,我给你推荐旁边的安寿堂,离得不远……” “不必了!”他打断道,“我们不是看病的,是来找人的。” “找人?二位找谁?” “谭衔霜,”沈羡亭展开他那把专门用来卖弄的扇子,“就找谭衔霜。” 药童瞬时脸色煞白:“谭、谭衔霜?她……几年前就过世了……” “过世了?”沈羡亭佯装惊讶道。 药童紧张地环顾四周之后,压低声音悄声道:“二位是官府的人?” “……算是。”沈羡亭谎话说得顺嘴,意味深长地从怀中抽出一物,在药童眼前轻轻一晃。 “啊!您是——”辛晚楼正奇怪,却见药童看他眼色,瞬时捂住嘴巴。药童不再多言,只道:“二位随我来,我来此地时间尚短,此事还是要堂主亲自对二位讲。” “我还是别进去了,”辛晚楼道,“我在楼下等你。” 药童一拍脑袋,道:“唉,没事,堂主居处在后院呢。只要从后门进去,别经过产房便好。姑娘莫怪——我们这都是穷讲究,只是求个安心罢了。” “无事。”辛晚楼道。 几人走出四喜堂,绕过一大圈,从后门进入一处小院,仍是竹林环绕的幽静模样。药童敲了好一阵门,却都无人应答。 “啊,对了!堂主今天为一个怀双生子的产妇接生去了,眼下在大通坊呢……” “那谭堂主可有旧物?”沈羡亭问。 “谭堂主?哪个谭——啊,霜堂主,”药童指着远处屋舍道,“要不……二位去霜堂主的旧居看看吧,东西还都在原处呢。” 谭衔霜的旧居就在对面西厢,药童推开房门,被屋内灰尘扑得呛咳几下。她小跑几步来到窗边,将各个窗户大开,道:“此间人少灰大,二位小心着衣服。” “屋内东西都留得这么全啊……”沈羡亭走入其中,看着屋内整齐满当的陈设,仿佛谭衔霜昨日还住在这里。他感叹道。 “是啊,霜堂主尚有亲人在世,旧物就都留着。” 沈羡亭点点头:“她的亲人?” “啊,现在的妙堂主正是霜堂主的亲生妹妹,她们的父亲也尚在世,”药童托腮思索,“而为堂主的爹爹,貌 似是某个边疆官员——但应是文官。” “那她二位怎会来长安做医女?” “这我就不知道了。” 辛晚楼在屋内转一圈,在屏风隔断后发现一张矮床,看上去是临时拼接的。她问药童: “这屋内有两张床?” “啊,那是拏云的床。” “拏云?”辛晚楼惊讶问道。 沈羡亭闻声转头,也问:“拏云在四喜堂住过?” 药童点头:“应是霜堂主过世前两月吧……她去终南山采药时捡回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因他伤重,就将他安置在此了——那人就是拏云。” “四喜堂不是专看女科和小方脉科的吗?”辛晚楼问。 “可是霜堂主最精通的是外伤和护理。不过是有很多有女子因她是女医来找她看病——姑娘也知道,妇人总有些不好对男大夫说的难言之隐——霜堂主后来才专攻女科。” “但当时偶尔也会给男人看病,不过霜堂主过身后,四喜堂就只诊女科和小方脉科。” “原是如此。” 沈羡亭拉开谭衔霜的一个妆奁,里面大多是素色木簪或粗如石块的玉簪。他随手将抽屉合上,抽屉却被什么卡住、动弹不得。他将妆奁侧过来,想将抽屉严丝合缝地推回去。摇动之间,一个做工精致的花丝金镯从妆奁底部滑出来。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26 首页 上一页 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