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就让人去叫康英过来,然后从一个红柳枝编的篮子里拿出九连环和几副七巧板来。 “你们也玩这个?”我问她。 她点点头,说这是前几个月从中原商人那里买过来的,她始终不得其法,很是兴奋地让我帮她解开。 我在王府闲着没事干的时候总玩这些小东西,解开它简直易如反掌,可康米娜让我教她,我只能做一个步骤停一下,指导她做完再开始下一步。 九连环还没有完全解开的时候,康英就来了。 不过他没有打断我们,反而很有耐心地坐在我身边,看我教康米娜解九连环。 九连环环环相扣,看似复杂其实只要掌握要领就能很轻松的解开。 康米娜解开后高兴地手舞足蹈,兴冲冲显摆给康英看,骄傲之意溢于言表。 到底是比我小,还跟孩子似的。 于是我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九连环拼了回去。 “啊…这还能拼回去啊?”她瞪大了眼睛看我手上的动作,满是疑惑。 我很满意她的反应。 我说:“如果不能拼回去的话,多少个九连环都不够玩的。” 康英煞有其事的拿起来看了看,问道:“你们俩叫我来是有事吗?” 我点点头,把遇到阿尔汗的事情告诉了他:“阿尔汗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康英道:“前些年我跟着父王去边境,机缘巧合下救了他一次,又帮了他几个小忙,一来一去就认识了。” 我笑道:“四王子是热心肠,阿尔汗又知恩图报,倒是便宜了我,白占了这个人情。” 他俩都笑了起来。 我们又说了很多话,包括李长季。 康米娜以为我和沈业和离后要和李长季在一起,她觉得李长季看我的眼神很不一般,眼里仿佛有秋水,我在心底偷偷笑了一下,她一个西凉人,居然还知道暗送秋波这个词。 听到康米娜说这句话的时候,康英的眼神瞥向了别处,很不自然的眨了眨。 我从没对李长季产生过那种念头,他对于我来说就像亲人,除了阿娘只有他对我好,是我在乡下和王府枯燥无味生活里的一抹亮色。 李长季心疼我的遭遇和处境,总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护着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救过他的命,才让他这么死心塌地对我。 我信誓旦旦地说:“我们俩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哪怕在旁人眼里,我们之间的情谊并不单纯,可我和他都知道,除了彼此,这世上再没有值得让我们豁出一切的人。 康米娜狡黠地看着我:“那现在我们也是朋友了!” 我几乎要憋不住笑,一本正经答应她:“是。” 从王宫出来,李长季远远的等着我,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不要走得那么端庄。 “你瞧瞧你这规矩做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不是普通人。”他斜睨我一眼淡淡笑着,“这是西凉,不是皇宫,你用不着守规矩。” 我的规矩是进王府之后学的,王妃要时常进宫见皇后太后,不能散漫失礼。我勤勤恳恳地学着各种礼仪,进宫的时候几乎不会给沈业丢人。 一进宫城,这几乎成了我身体的条件反射,如何低头用莲步走路,如何使头上的步摇不会大幅度摆动以免打到脸,如何行礼问安… 那时候我还有点喜欢沈业,我试图表现得好一点让他也喜欢我。 李长季这么一说,我立刻松懈下来,变成了幼时在乡下自由散漫没有拘束的样子。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来,里面是一包晒得金黄的酸杏干,这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 我俩一起回了我的小茶馆,好几天没开门许多地方都积了一层灰,他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打了几桶井水和我一起擦桌椅。 西凉风沙比中原大多了,我被桌上激起得尘土呛得直咳嗽,空气中弥漫了太多灰尘,熏得我十分难受。 “我都不知道你这一个多月是怎么活下来的。”李长季接过我手里的湿抹布,让我坐在旁边休息。 这里没几个人用鸡毛掸子,掸起的尘土落下去还是会积在桌子上。 倒是我小时候闯祸,我娘会拿着鸡毛掸子打我,追着我满院子跑。 他宠着我,我也没那么娇气。 在井边打了几桶水之后,他终于把里里外外都擦干净了。 然后他跟我说十几天后他要回中原去。 他说完我就难过了起来。 鼻子酸酸地只想哭。 我刚来西凉那会他走的时候我也没这么难受,可能是一个人孤独的日子太久,骤然见了亲人终于热闹了几天,他又要走了。 我一哭他立马就心软了,一只手揽过我让我靠在他肩上,轻声哄着我:“五娘,等过年我就来看你。” 其实我哭完也就没什么,憋屈的事太多总需要个借口来发泄发泄,压在心里的滋味很不好受。 他走的前一晚我们坐在房顶上看星星,周围没有一丝火光,点点星子清楚极了。我看到了北斗七星,看到了发光的银河如同一条蚕丝织成的长巾,轻盈地飘在空中。 夜晚的凉风钻进了我的衣领,带着湿蒙蒙的露水贴上脖颈凉丝丝的,我听见远处杨树被风处起的哗啦声,秋季杨树的叶子发黄变暗,常常顺着风的方向飘飘忽忽打了个圈落下,悠闲地躺在地上。 李长季手里是瓶葡萄陈酿,他一口一口喝着,好像有什么心事。 李长季问我:“五娘,你有没有后悔过离开他?” “沈业?”我反问。 “不然还能是谁。” 我不知道我决意要离开沈业算不算一时冲动,我受不了他经常和我吵架,受不了他不分好赖冤枉我,受不了他和侧妃有孩子。 我计划很久逃跑的事一直没有实施,那天被他一气,鬼迷心窍就走了。 “他都有孩子啦…”我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我还在他跟前碍眼干嘛,再说他又不喜欢我。” 借着朦胧的月光,我看清李长季忧郁的脸,他带着些许无奈和同情,静静地看着我。 他经常用这种眼神看我,尤其是我得知要嫁给沈业,去找他把这件事告诉他之后。 其实我当时挺高兴的,听嫡姐说王府里什么都好,吃得好穿得好,冬天不会再受冻,也有人伺候。 可李长季并不高兴。 他自顾自说了一堆我听不明白的话,他说王府没我想象的那么好,他说不想让我嫁与皇家。 但他没有能力阻止我进王府,只能看着我顶着盖头穿着用金线绣满凤凰的嫁衣坐上王府的花轿。 李长季一口气把那些酒全喝没了,但是他也不见醉。 他说:“你别是因为打翻了醋罐子才走的吧?” 或许有这么一点点原因,可归根结底是因为我不愿意待在那个压抑又没有温暖的地方,才想着怎么逃避。 “好了,都过去快半年了,还提他干什么。”我掰着手指算日子,“现在我也过得很好,虽然平时辛苦了点但自在,何况还有你来看我,我还认识七公主交了新朋友…” 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笑意,嘴角微微上扬。 我抬头去看天上的星星月亮,星星闪闪发亮,月色皎洁如水,我察觉到身旁的视线冷不丁转头,李长季来不及闪避与我四目相对,我扑哧笑出来,问他干嘛偷偷看我。 他偷看被我抓包,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后又看了回来,随意道:“我在想沈业真没眼光,连你这么好的女孩都不喜欢。” 我把头埋在膝盖上说:“可能侧妃比我更好吧。” 李长季的笑声在夜风中听着格外清冷,我以为他不想再说话就闭着眼睛打盹,忽然又听见他很小声地说:“不是,你才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我睁开眼睛看他,他没有任何表情,我以为刚才是我听错了,但是我怎么会幻听到这种程度,我大着胆子开玩笑般对他说:“李长季,你这么说不会是喜欢我吧?” 气氛有短暂地凝滞,李长季默不作声,我只觉尴尬极了,暗暗骂自己胡说八道什么,李长季这么生气,肯定是我的话让他感到冒犯。 我正想跟他说对不起,他却笑着揉揉我的头发:“傻丫头胡说八道,我们是兄妹是亲人,你在我心里不就应该比别人都好吗。” 他还对我笑应当是没有生气,我也跟着他笑:“兄妹。” 晚上的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我把挡风的披肩披在头上保暖。自从小产后我就有了头疼的毛病,头一受凉就疼得厉害。 我们在屋顶坐了一会瞎扯几句就各自回屋睡觉,临进屋前他叫住我说:“西境这段时间不太安定,你要是出去玩不要走太远,没事最好别出去。” 可能是因为土萨边乱的事让他心有余悸,怕我再遇到危险受伤,我认真答应了,他才放心的回屋。 5
第5章 次日天还没亮李长季就悄悄离开茶馆,我去叫他时屋里没人,在桌上发现了他留给我的十五两银子和告别信。 他说怕我送他走的时候再哭哭唧唧,他走得不安心,索性就一个人先出发,让我照顾好自己别逞强好胜,等他过几个月回来看我。 李长季太了解我了,总是都能猜到我的心思。 月末时,冬季的第一场飘飘洒洒落了下来,仅仅一夜雪厚得都可以没过脚脖子,我扫干净茶馆门口和院子的雪,拿油纸封上窗户的缝隙,保温还挡风,我还在院里堆了雪人,用柴火当手臂,圆滚滚地很可爱。 冬季喝热茶最是暖身,因此我的生意总有人光顾。 而附近人都知道我是康米娜的朋友,再不会有人因为我是中原女子来找我麻烦。 傍晚我用棉布包了茶壶去一家牛肉铺子送茶,吃牛肉锅子的人有的嫌肉膻,从我这儿要清茶去解腻。 风寒雪冷,我坐在炉子旁烤火,老板和我互相照顾生意很是熟悉,他递了块牛肉干给我,这么晚了我回去也是一个人,索性嚼着牛肉干听店里的人说话。 吃饭的商队头子说离王城百里外的雪山上有种雪莲,是极难得的药材,数量稀少价格昂贵,还笑称要是谁能采到雪莲能卖不少钱。 他只是随口一说,我却听在了心里。 能卖不少钱… 我并不缺钱,但也没有阔到可以视金钱如粪土的地步,从王府带出来的钱迟早有花完的一天,我还想多攒点钱和李长季去周游列国。 趁我还年轻,不如多搞点钱。 于是我第二天就出发了,带了一大包肉干和馕饼踏上了去雪山的路。 走到一小半的时候我就后悔了。 天实在太冷,虽然雪停了也出了太阳,可雪地没有那么好走,马不能像在平原上那样奔跑,实在是寸步难行。 偏偏我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既然都来了,哪能空着手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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