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秦姝落抬眸, 望向他的时候,一双眼中如古海枯井, 毫无波澜, 只有数不清的疏离。 萧洵在看清楚她眼底情绪的一瞬, 心脏刺痛得几近窒息,四肢百骸都好似被冰冻住, 然后狠狠地砸碎在尖利的石块之上,寸寸断裂。 他忍住全身的疼痛,缓缓抬步, 想再靠近眼前的爱人一些, 可才走两步, 原本空寂的帐篷却在眨眼之间被持刀的侍卫们占领。 一回眸, 只见精兵甲胄站列齐整, 去而复返的沈陵川此刻又换上了一身挺拔的盔甲,中间的侍卫们双双侧身,他就这样气宇轩昂地再次出场。 同萧洵的满面沧桑, 一身破旧惨败的太监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久不见, 见过太子殿下。”沈陵川略一颔首,淡笑道, “属下已经恭候多时了。” 萧洵嗤笑一声, 并未吭声。 就听他续道:“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这等……”沈陵川看着萧洵身上的太监服饰,稍稍偏头, 嘲讽道,“癖好。” 萧洵眉眼神色丝毫未变,只是摘下了脸上厚重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他那张锋利冷峻又熟悉的面容,看上去憔悴却又沉稳了很多。 他扯了扯嘴角,淡笑道:“沈大人,这些时日恐怕是对孤日思夜想吧。” 沈陵川挑眉,“没办法,殿下实在出人意料。竟愿意为了一个女人乔装成这等没根之人,”他一边说还一边觑了一眼萧洵的下边儿,仿佛他真的已经去势了一般,“混入营内,好一招灯下黑。” “属下佩服。” 萧洵也笑笑,“招不在多,有用就行,能让你夜不能寐便是孤的本事。” “可惜,殿下今天走不出这营帐了。”说话间,沈陵川的眼眸瞬时狠厉起来,盯着萧洵仿佛要将他抽骨扒皮。 “是么。”萧洵也回望着他,一双鹰眼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没有丝毫惧怕。他转手扣住扣住秦姝落的脖子,看着手背青筋暴起可实际用力却不大。 哑声道:“退后。” 秦姝落看着自己原本收捡好的棋子被衣服带倒,噼里啪啦地四下滚落一地,眼睫微颤。 可还不等她惋惜,脖子上的触感便又紧了两分,她蹙了蹙眉,萧洵又不自觉地松开了些许。 沈陵川握着剑,狠得压根直痒痒,却也只得无奈抬手,高声喊道:“退!” 就这样,萧洵一步步挟持着秦姝落走出了营帐。 碧书备好膳食,赶回来看见这一幕,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晕过去了,“太……太子……”吓得根本不敢乱动。 秦姝落被萧洵挟持着,神色丝毫未变。 可眼看着人都要退出营地了,沈陵川的人堵在门口,将人围困住,寒声道:“放开太子妃,我饶你一命!” 萧洵淡笑着看他,轻蔑道:“沈陵川,你难道是今日才认识我?” 只听一声巨响,营地的西北角便被炸得泥土翻飞,所有人都被吓得心惊胆颤,抱头蹲地。 火苗也一瞬间在春风的吹拂下迎风高涨,粮食的气味萦绕在空气之中。 紧接着东边、南边爆炸声一应而起,吓得人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尘埃翻涌的迷雾中,马匹应声穿越而来。 萧洵低头在秦姝落轻语:“阿落,只能勉强你陪我再走这最后一程了。” 不等秦姝落反应,他反手直接将其扣住,翻身上马,二人在混乱之中逃出生天。 沈陵川再顾不得危险,气急败坏地大喊道:“给我追!” 二月的春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生疼,既带着春天的潮湿又带着冬日的寒冷刺骨,吹得秦姝落眼睛都睁不开。 她坐在萧洵身前,就像是当初她出手相救萧洵一般。 时光好似在帮助他们回忆过往。 可惜,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值得回忆的过往。 萧洵带着秦姝落在山林间驰骋,晏初等人已经在不远处的岔路口接应。 晏初瞧见秦姝落,先是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而后道:“殿下,先换了这身衣裳吧。” “嗯。”萧洵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交与一旁的随从才放心去换衣裳。 秦姝落不自觉翻了个白眼,手中握着的棋子无声地从袖中滑落。 只见他稍走两步,在晏初面前脱去了那身乔装打扮的太监服饰,换了一身黑金色的常服,上面还绣着一朵隐约可见的芙蓉花。 “冯春已经在山门口安排好了一切,只是交岗的人时间有限,咱们得抓紧时间下山。”晏初一边伺候他换衣服一边汇报道。 “知道了。”萧洵应道。 晏初弯腰为他系上同色系的腰带,萧洵整理着衣袖,通身贵气浑然天成。 可还不等晏初系好腰带,身后便传来了低沉的马蹄声。 他立马直起身子,拧眉道:“分明已经安排了人断后,怎么会来得这样快?” 萧洵换衣服的手一顿,抬眸瞧了一眼秦姝落。 秦姝落与他四目相对,神色丝毫未变。 萧洵敛眸,自己伸手动作麻利地系好腰带,接过自己的佩剑,而后快走两步,翻身上马,将秦姝落拥在身前,吩咐道:“兵分两路,你们按照原计划赶紧下山。” 晏初不解:“殿下,那你呢?” 萧洵扯了扯嘴角,“我自有安排。” 晏初:“可……” “驾——” 不等他话说完,萧洵已然携着秦姝落朝另一条路走远。 晏初抿唇,只得无奈先行。 寒风四起,秦姝落被吹得浑身冰冷,半山腰分开的两条道一条通往山下,另一条直通山顶,走到头也不过是悬崖一座,再无路可逃。 她抿着唇,被风吹乱了的思绪在胡思乱想着萧洵到底想要干什么,难不成是如今想报杀父之仇,推她坠崖? 呵。 何必如此麻烦,一刀足矣。 反正她此生已无牵无挂。 好不容易到了崖顶,已近黄昏,天空中黄橙橙的晚霞美得像一幅画,橙色的光线落在人的身上,好似给人镀上了一层光。 萧洵垂眸看了一眼秦姝落,她的发丝被打上了光,好像整个人都在发亮,他抬起手,想抚摸一瞬,却听她道:“萧洵,你若是想要我的命,大可不必这么麻烦。” 萧洵的手滞在空中,旋即低笑一声,无奈地将手放在她头上摸了摸,二人共乘一骑,在悬崖边看着夕阳垂落。 他轻声道:“阿落,我只是想和你安静地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看着远处的夕阳,眸中水光闪烁。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带你回亳州,给娘和大哥看一眼的。”萧洵喃喃低语道,“可惜来不及了。” 秦姝落拧着眉,沉默不语。 时光就在这一刻静止,一点一滴,如沙漏般流逝。 只可惜这片刻的安宁也未能持续多久,身后的马蹄声便越来越近。 萧洵扯了扯嘴角,比预想的来得要快,但也在意料之中。 他回眸看着沈陵川,神色平静至极。 沈陵川领着人风尘仆仆追到之时,面色铁青。 他停下马匹,身后的随从将二人团团围住,大喝道:“萧洵,你已无路可逃,放过阿落,咱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萧洵望着他,弯了弯唇角,他朗声道:“沈陵川,你跟在我身边这许多年,难道就从未真正的了解过我吗?” 沈陵川咬牙,他自是知道萧洵这样的人,同他谈条件毫无益处,他从不顾忌旁人的感受和看法,想要的都得得到,甚至不惜拼个你死我活,哪怕是为人鱼肉、处于低位之时,也从不低头任人宰割,自始至终他都居高自傲,必定要占据主导权。 生与死不是他在乎的,赢不赢才是他看重的。 他额角青筋暴起,眸中的愠怒暗藏不住,恨声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萧洵牵了牵唇角,“我要你放我们离开,从此往后荆山甚至是整个大庸都再无我二人踪迹。” “你疯了!太子失踪的消息一旦传出,整个荆山都将师出无名!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盛京那头不可能放过这个名正言顺吞噬荆山的机会的。沈陵川怒不可遏道。 萧洵淡笑道:“你起势之时,难道就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出师无名吗?否则你扣着沁儿做什么呢。” 沈陵川:“你!” 萧洵微笑地看着他,眸中尽是不怀好意,淡声道:“我知道的,以你的谋略,稳住荆山不成问题。” 沈陵川望着他,此刻当真是恨不得吃他的血喝他的肉,当初留他一命,是为了压盛京一头,如今倒是叫他拿捏住了自己的命脉。 他咬得后槽牙直发麻,冷声道:“你可以走,阿落必须留下。否则没有再谈的必要了。” 萧洵是死是活,他皆有办法稳住局面,可秦姝落不能不在。 沈陵川看向萧洵的目光里,仿佛淬着毒。 萧洵还欲再言,却听他不耐道:“哼,你真以为冯春收买的那个侍卫如此好说话吗?” 萧洵拧着眉。 “萧洵,我同你一道长大,也并非完全不了解你。”沈陵川冷嗤一声。 “带上来。” 只见沈陵川身后的侍卫便押了好些个人上来跪着,几乎每一个身上都带着伤,尤以晏初为重,一双腿根本无法再行走,只能被人拖行,身下鲜血直流,染红了大地。 萧洵的唇瓣紧绷成了一条直线。 “呜呜——” 沈陵川松开了冯春口中的破布。他看上去还算是身躯完整,只是发丝凌乱至极,头上不知何时竟也多了这许多的白发。 “殿下!”破布松开之时,他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不要管老奴!” “唔——” 沈陵川一脚就踹在他胸口,冯春疼得整个人都在痉挛,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就这样踩在冯春的心口上,看着萧洵,冷笑道:“如何,殿下?” “现在你还觉得我不了解你吗?” 这样血腥又恶毒的模样,看得秦姝落心口也是一颤。 他歪了歪头,像是从前那般温润如玉地看着萧洵,柔声道:“我知道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也不在乎权势是否散尽。但……” 沈陵川的刀从冯春等人的脸上一一划过,“他们这些人可是跟随你多年,哪怕你失势也虽死不悔的忠实信徒,看着他们死在你面前,你当真就没有半点动容吗?” “还是说他们在你心里都比不过一个女人?” “嗯?”他的刀在其中一个人的脸上停下,只稍稍一用力就割破了那人的肌肤,死亡是那么地靠近他们,便是从前再忠诚再无畏的死士这一刻也有了一瞬间的颤抖。 萧洵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抿着唇,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他们都在等他做决定。 他冷眼看着自己的死士,眸中有一瞬间的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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