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蜡烛再次发出噼啪声响。 晚青妤瞥了一眼,有气无力地道:“家中已无蜡烛,烛光将灭,趁还有光亮,你有话快说,若无话,请自便吧。” 自便,便是让他自行离去。 萧秋折浑身湿透,本就极不舒适,此刻一股无名怒火在胸中蔓延。 他蹙眉看向她,眉眼间满是复杂与凛然,一字一顿道:“晚青妤,你须清楚,我才是与你拜过堂的正室夫君。” “你有难……” “你宁愿找他,也不愿找我?” 他?晚青妤一愣。 他指的付钰书? 她未答话。 她不是找过他吗?亲王府进不去,书信也无回音,二哥的言书堂被查封,他也牵涉其中,她还能如何找他? 本就是利益结合的婚姻,她还不至于糊涂到和离时还欠他一屁股债。 萧秋折见她沉默,冷笑一声,大步走到床边,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冷冷丢下一句:“随我回京,亲王府的银子随你花。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他动作突然,晚青妤一时未反应过来,胸口一疼,开始咳嗽不止。 他抱着她走到门前,推开房门,一阵凉风夹杂着雨水扑面而来,吹得晚青妤连忙埋首躲避。屋内的烛光也被风吹灭。 萧秋折驻足于门扉之前,望着那漫天倾泻的大雨,眸光渐沉,心绪亦随之纷扰。终是无奈转身,复将她安置于床榻之上。 晚青妤本就体弱,被这冷风一吹,咳嗽愈发剧烈,双颊绯红,似要咳出血来,难以平复。萧秋折深吸一口冷气,大步跨出门外,将玉儿唤至跟前。 玉儿见晚青妤俯身床沿,咳嗽连连,连忙上前,紧握住她的手,轻抚着后背,试图缓解她的痛苦。 晚青妤的气息渐渐平稳,却觉头脑昏沉,眼皮似有千斤重,难以睁开。 玉儿心急如焚,眼眶泛红,言道:“小姐,我这就去为你请大夫。” 晚青妤却拉住她,虚弱地摇了摇头:“不必了,玉儿。那镇上唯一的大夫早已外出义诊,你又往何处去寻他?” 原来,白日里付钰书赠银后,玉儿便即刻去寻大夫,奈何这附近仅有一位大夫,且一早便出门义诊,直至夜幕降临仍未归来。 付钰书欲携晚青妤进城就医,被她婉拒,说是尚可支撑。付钰书临行前许诺为她请大夫,可至今未见人影。此地偏远,山高水长,即便大夫前来,亦恐迷路。 玉儿急得团团转,问道:“那姑爷此番前来,可是要接你回去?” 晚青妤心中茫然,他只言要带她回京,却未曾细说。回京便意味着重返亲王府,自婚后她便携玉儿搬出,已逾两载,眼看就要熬到和离之时,她又怎愿归去?那豪门大院,一旦踏入,便难再出。 稍事歇息后,晚青妤缓缓道:“玉儿莫急,我尚能支撑,你去为我取些水来。” 玉儿叹息着去取了水,晚青妤饮后稍感舒适。待玉儿再出门取温水时,却发现萧秋折已不在院内,不知去向何方。 玉儿取了温水归来,为晚青妤擦拭着滚烫的脸颊,愁容满面,不住叹息。一番照料后,晚青妤气色稍好,只是头脑仍觉昏沉,困意难挡。 玉儿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小姐且先睡会儿吧,如今已不烫了,或许睡一觉醒来便好了。” 晚青妤应了一声,对玉儿道:“你也去歇息吧,我很快就睡。” 玉儿帮她掖好被角:“等你睡了我再去。” 晚青妤阖上眼帘,握着玉儿的手,很快便睡着了。 大雨淅沥了一夜,直至次日清晨方歇。雨后的山林更显清新,凉意袭人。院中青菜被雨水淹没,野花亦被摧残。 晚青妤醒来时已是巳时,身上已不再发热,头脑亦变得清醒。她望向门前,却被一道挺拔的身影 挡住了视线。 立于床边的萧秋折闻听动静转过身来,低眸望向她,神色复杂难辨。晚青妤亦抬眸望向他,心中疑惑,他竟还未离去。 此时,玉儿端着汤药走进屋内,笑道:“小姐,快喝药吧。这位大夫医术高超,昨晚只在你虎口处扎了一针便退了热,还开了几副药,说是按时服用,不出几日便能痊愈。” “这大夫是从何而来?”晚青妤问。 玉儿上前扶她起身,将药递给她,看了一眼萧秋折,笑说:“是姑爷去隔壁镇子请来的。” 隔壁镇子?那般远,他竟是昨晚冒雨前去的? 晚青妤望向他,见他已换下湿衣,身着粗布麻衣,虽略显不合身,却难掩其矜贵之气。 玉儿喂她饮完药后离去。萧秋折依旧立于床前。 晚青妤坐起身来,一时之间亦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方道:“多谢你为我请大夫。” 她抬头望向他,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肩头,灼灼日光之下,想起了起当初嫁给他时的情景。 也想起了十二岁那年,她狼狈地倒在他面前的样子。
第3章 “我来替你报仇雪恨。”…… 那年,她十二岁,他十七岁。 她犹是情窦初绽的少女。他已是京城中声名显赫的状元郎。 他天赋异禀,十四岁便摘得状元桂冠,随后的三年里,他屡建奇功,振兴奕国,更亲手设计了横跨大江、闻名遐迩的安平桥。此桥不仅便利了交通,更促进了大江两岸的商贸往来,极大地改善了百姓的生活。 他的这一壮举在奕国引起了巨大轰动,大江沿岸的百姓对他感激不尽,甚至在桥头立起他的石像,以供祭拜。 如此非凡的男子,世间罕见,上天不仅赐予他尊贵的身份和过人的才智,还赋予了他一副令全京城女子为之倾倒的俊美容颜。 晚青妤与他的初次相遇,是在皇宫的一场盛宴之上。她随母亲入宫赴宴,刚到城门口,便见众多官家小姐簇拥一处。她好奇上前询问,得知众人皆在等待萧秋折的到来,希望能与他有片刻交谈。 优秀的人受人爱慕本是常理,晚青妤虽闻其名,却未曾谋面,心中亦想一睹其风采。 待萧秋折的马车抵达,众女纷纷上前,晚青妤因年幼且身材娇小,被挤在人后,踮足仰望,却仍未能见其一面。 正当她努力向前挤去时,前方小姐身子一侧,她重心不稳,倏然摔倒在地。 而后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一双不染尘埃的白色鞋履映入眼帘。她顺着绣着紫藤的白衣向上望去,终是看清了萧秋折超凡脱俗的容貌。他的眼睫浓密如扇,双眸深邃如墨玉,身姿挺拔,气质高洁,当真风骨难拓。 他低头望向她,轻轻俯身将她扶起,声音清澈悦耳,关切地问道:“摔疼了吗?” 她一时呆愣,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见状,嘴角微扬,轻笑声中递给她一枚金叶子:“去检查检查有没有受伤。” 她接过金叶子,乖巧地应了一声。 他未再多言,穿过人群离去。 她手中握着金叶子,在原地伫立良久。那时她尚不懂何为情愫,只觉心跳如鼓,难以平复。 回府后,她鼓起勇气给他写了一封信,表达了自己的倾慕之情。 而他并未回信。 她又写了一封,他仍旧未回。 她如同中了魔怔,短短半个月内,竟给他写了十几封信,还将他的一切事迹和喜好都打听了个遍。 少女春心萌动,如春日里的野草,遇风疯长。悸动、激动、思念、渴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难以自持。 然而,他却如天上的皎月。 她给他写信的事情被父亲发现,父亲羞愧难当,罚她抄了三天的诗经,还请了先生和嬷嬷将她关在家中学习礼仪。也不准她再提及萧秋折。 转眼一年过去,随着新鲜事物的涌现和年龄的增长,她渐渐将萧秋折遗忘。 后来,她喜欢上了别人。 多年以后,当她心中只有那个与她一同长大的竹马时,萧秋折却又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甚至毫无征兆地跑到她府上求亲。 他直言需借两府联姻之力,以稳其朝中根基,并许下诺言,誓要解救身陷囹圄的太保府于水火之中。 彼时,她的父亲遭奸佞构陷,太保府遭皇家封禁,几位恶官穷追不舍,欲置他们于死地。 萧秋折的出现,给他们带来了一线生机。 她并非矫情之辈,深知官场险恶,于是毅然答应了这门亲事。 萧秋折是个正人君子,言出必行。他们成婚以后,他并未轻薄于她,也未为难过她,还帮助太保府度过了难关。 如今,再抬头望着他,心中涌起一股与初见时相似的感觉。 但她知道,他犹如那安平桥上的石像,只可仰望,不可触及。 春风拂过,暖意袭人,今日的天气尤为宜人。 萧秋折见她直直凝视自己,眼睫轻颤一下,移开了视线,开口声音清冷:“马车已备妥,你今日随我回京。” 回京? 如此说他昨日之言,并非戏谑。 晚青妤服过汤药,精神稍振,起身下床,立于他面前,仰头望他。他身形伟岸,而她娇小柔弱,难以窥其神色。她退了一步,继续凝望,轻声回道:“我不能随你回去。” 此地生活安逸,她不愿再涉京城纷扰。 萧秋折闻此,神色微变。 她行至桌前,斟了两盏茶,递其一盏于他,轻声道:“我不随你回去,自有缘由。其一,你我婚期将满,和离在即,我无须再回亲王府。我离家已逾两载,世事更迭,想必众人皆已淡忘了我们的婚事,亦不再忆及我的存在。我若继续隐匿形迹,待到和离之后,也不会影响你我再觅良缘。其二,我于此地久居,早已忘却大家族的繁文缛节。亲王府乃皇室宗亲,我怕会给你添乱。” 她并非贪慕富贵之人,心中所求,自是明了。亲王府,非她所愿。 她将缘由说得清楚明白,而萧秋折,却只闻得那句“再觅良缘”。 所以,她拒绝随他回去,竟是打算再嫁? 嫁给谁? 嫁给付钰书? 房间狭小,萧秋折挡住门外光线,无形之中透出一股威严之感。 晚青妤不敢直视,倚于桌前,轻啜了一口茶。她虽与他接触不多,但她深知,如他这般有能力之人,鲜少被拒。如今被她拒绝,他心中定是不悦。 房间沉寂良久,萧秋折审视着她淡漠的神色,忽觉此行自取其辱。 他做事向来清醒,很少遇到这种情况。也很清楚自己是个强势之人,凡事开了头就必须办好才肯罢休。 所以,来都来了,不能空手而归。 他略作思索,声音清冷中带着几分沉稳:“我带你回去,是想请你相助。” 当初成婚,不过利益交换,双方皆是聪明人。能维系这段关系的,唯有利益。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31 首页 上一页 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