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眼瞧见了这人的身手,就算七哥敌得过,恐怕也来不及。 她,莺儿,奶娘,三条性命俱要保全,就不得轻举妄动。 而这人的杀机似乎是因那“水精白泽”而起,自己的确不该去碰他的东西,但实在是没有占为己有的心思。 也许误会解释清楚了,会有回转的余地。 她横了横心,如实作答,“我不信。” 檀琢微扬眉毛,似是颇有兴味,“那你说说看,为什么?” “第一,因为没有亲眼见过,所以我从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第二,若是真能刀枪不入,你怎么还会受伤呢?” 檀琢顺着少女白嫩的指头,低头看向自己左肋,白衣染血,红得刺眼。 “呵!是啊,我怎么会受伤呢?” 檀琢重复了冰绡的话,忽然将脸凑到冰绡跟前,右手抬起她清秀的下颏、逼她直视自己的目光。 “因为这是我自己情愿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冰绡直视他的黑瞳,反问道:“我怎么知道?” 檀琢手上的力道加重了,眼神晦暗不明。 “那你知不知道,这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在我十二岁那年,它被那个女人的儿子偷走了,说是随便找了间当铺卖掉了。” “这么多年,我四处寻找,怎么都找不到。” “偏偏前几日,有人说它出现在北疆,一群江湖人士跑出来拍卖我母亲的遗物,说什么刀枪不入、万夫莫敌,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知道,这是个圈套,有人想调虎离山,在我背后做手脚。于是我就钻进来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花样!” 说到这里,檀琢怪笑了一声,寒潭似的目光似乎要将冰绡洞穿,“小姑娘,你就是他们的新花样吗?” “假充我的救命恩人,让我心存感激,把你带回府去,你们好里应外合、让我走上我父亲的老路!” 檀琢越说声音越低,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 直到杀机毕现! 冰绡觉得自己的下巴快被他捏碎了,她忍着疼,忍着怕,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镇定,可是嘴角却向下去了,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流,声音是从未有过的颤抖。 “你、你误会我了!” “呜呜,我不认识什么女人、儿子,也、也没想要跟着你回府,呜呜……我只是半夜跑出去玩儿……地里捡了你,用粪车把你拉回来,呜呜呜……不要你报答,我爹娘对我很好,我不要离开他们……你、你要是杀了我,……大哥一剑劈了你,七哥把你大卸八块,我爹……爹把你剁碎了喂狗……呜呜呜……” 粪车?怪不得这么臭! 檀琢嫌弃地松开了冰绡的下巴,仔细打量起这个哭得委屈的姑娘。 十三四岁的样子,头发乱蓬蓬的,和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雪白的下颏和脖颈被自己掐出了红色的印子,又鲜艳又可怜,白色的齐胸襦裙沾了灰土,被那杯热水一淋,更是狼狈极了。 就这么个丫头,的确玩不了美女救英雄那一套,檀琢有些恶劣地想。 “小姑娘,问你最后一个问题,答对就放过你。” “什、什么问题?”
第4章 救命之恩 04 救命之恩 冰绡被他的问题弄得有些迷糊,但她不敢不回答。 努力止住了哽咽,抽了抽鼻子,半晌,她用很小的声音答道,“我、我还没有喜欢过谁,我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往后会不会变心。” 檀琢有些讶异,挑眉道,“你还没定亲?” 按大虞律,女十六、男二十不婚者,徙。 虽说官府并不严格执行,有些名门贵女甚至被家里特意留到十六之后才出嫁,民间却形成了早婚的风俗。且时人重男轻女,一些风气闭塞、穷凶极恶之地,常有溺死女婴的人伦惨剧发生,官府屡禁不止。 故此,适婚人口中,往往女少男多,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正合了这种情形。 像冰绡这样资质容貌的姑娘,在这北疆荒寒之地的城郊庄子里,应该早被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才对。 不怪檀琢有此一问。 冰绡却摇头,“去年定的亲。” “你不喜欢他?” 冰绡还是摇头,“我没有见过他,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但我知道他家里有许多姬妾,还要娶我作续弦,所以……所以有点厌恶。” 这么说来,倒是个可怜的姑娘。 檀琢心里感觉怪怪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一个陌生姑娘这种问题,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她心生怜悯。 也许是被檀瑞下了迷药的缘故,他失了神智。 他很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冰绡觑着他的神色,见他忽然又皱了眉头,寒着一张俊脸,眸色深沉,便打了一个哆嗦,忙道,“我、我虽然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但我爹就很喜欢我娘,也很喜欢我。我爹为了我娘,和家里人闹翻了,跑到北地生活,生下了我和……我的十个哥哥。” “我觉得,要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就一辈子都不会变心。” “因为……” 冰绡觉得自己每说一句,檀琢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他白得面无血色,眉毛黑得吓人,像是一只阴气森森的艳鬼。 冰绡不敢说了。 檀琢扯起嘴角,声音冰冷,“因为什么?你怎么不说了。” “你、你不是说就问我一个问题吗?这都、都四个了。” 冰绡嗫嚅,鼓起勇气看他,又被他眸中的厉色骇得低下头去。 檀琢轻笑,“我向来说话不算话,你能怎样?” 冰绡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样欺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忍气吞声。刚擦掉的泪又盈上了眼眶,抖着唇不敢哭出声。 檀琢有些不耐,扯过她的裙摆胡乱擦了一把眼泪,恶劣地低声威胁,“快说!” “呜呜……因为、因为真正的喜欢就是不忍心。我娘老了,没有以前好看了,我爹也、也会偷瞄街上的美丽女人,但他从不教我娘伤心,凡是我娘伤心的事情,他都不忍心做。” “所以,所以我说,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变心的,因为不忍心。” 不忍心。 檀琢在心里仔细琢磨这三个字,看着眼前委委屈屈的姑娘,他很想再问一句,“你爹真的对你娘那么好吗?” 但他没有问出来。今晚,他对着一个陌生姑娘问“你说,真正喜欢一个人,会变心吗”,已经够可笑了,他不想变得更可笑。 阮冰绡没有觉得他可笑,只是觉得奇怪,又有一点可怜。 这不是世人都懂的道理吗,为什么他不懂呢? 他现在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很羡慕。 ……………………………… 檀琢轻功极好。 从五里庄出来,到陇翠山主峰天柱峰头,寻常人半日功夫,于他不过片刻。 站在天柱峰顶,刚才的繁杂思绪清扫一空,凉州城大部尽收眼底。 凉州地处北疆,是大虞国与北戎接壤之地。南北短、东西长,边境线绵延千里,防守极难。每岁寒冬,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便有北戎骑兵掳掠粮草,□□烧杀,百姓苦不堪言。 历任守将不过尽防御之能事,每年冬天加强防守、巡逻而已。然而北戎人彪悍高壮,极善雪地骑射,又常常小股作战,烧杀抢掠一番便作鸟兽,散入皑皑雪林,令人无可奈何。 庆裕十五年,朝廷派大军越过凉州,攻打北戎。不料将领是个纸上谈兵的绣花枕头,率大军浩浩荡荡地在雪地里迷了路,几十万人竟有一多半冻死于风雪,剩下一小半被北戎人伏击,几乎全军覆没。 从此,北疆边患日益猖獗,竟成朝廷心腹大患。 庆裕二十年,右相冯致尧保荐车骑校尉阮信为镇北大将军,兴师凉州,以除戎患。 阮信行伍出身,身经百战,谋略过人。以因地制宜之术,随机应变之计,以攻为守之法,痛击北戎,使其止步于边境百里之外,莫敢来犯。 阮信之子阮青时青出于蓝,谋划深远更胜乃父。征召民兵,开荒屯田,节省兵力之余,也可令守军自给自足,不必再为粮草军饷去朝中明请暗贿。 对于阮氏父子,檀琢心中颇存好感,尤其是阮青时,更是神交已久。 然而北疆戎患既除,庆裕帝便可腾出手来,专心对付云州。 放眼大虞上下,除了阮氏父子可堪良将,更有何人?檀琢身为云州府恩远王长子,不得不将阮氏父子视作劲敌。 今番檀瑞故意用母亲遗物“水精白泽”作诱饵,设下调虎离山之计,而他将计就计,孤身一人奔袭千里来到此地,不防趁机了解一番,也好做到知己知彼。 檀琢是习武之人,本就目力过人,如今虽然天光暗淡,但借了高处地势,也能看到远方营盘齐整,堡垒森然,城郭内外,屋舍俨然。不禁在心中赞叹传言非虚,阮氏父子不仅将兵有方,亦颇有治理一方之道。 目光掠到刚才所处的庄子,忽然瞥见庄外不远似乎有小股兵将驻守,庄子西侧飘着一杆旗,在夜色中看不太分明。 檀琢心中一动,快步跑到近处,待能看分明了,不禁畅快大笑,那旗上绣着的,可不正是一个威风凛凛的“阮”字! 看来此行着实不虚。 刚刚那位姑娘,和自己缘分不浅。 阮冰绡给莺儿喂了水,正沉浸在今夜的“奇遇”中回不过神来。 她手中握着那人临行前扔下的一枚羊脂玉佩,玉佩两面都刻了一个篆书的“檀”字。 她没看清那人是怎么走的,好像是从窗子? 像一只大鸟一样,就那么在夜色中无声地飞走了。 临走前,他漫不经心从腰间扯下这枚玉佩扔给她,说什么“要是你那夫君对你没有那份‘不忍心’,你就带着孩子与他和离,这玩意儿也能卖上几百两银子,够你下半辈子吃喝了!小姑娘,咱们后会无期!” 很奇怪,很不庄重,很不……吉利。 那人之前说什么女人、弟弟,是不是他的父亲新娶了姨娘,给他生了个弟弟,然后就对他和他的娘亲不好了呢? 他长得那么美,他的娘亲该是多么绝色的美人啊,他爹怎么还会移情别恋呢? 冰绡正想得入神,冷不防一个清冷的男声在身后响起,“阮姑娘!” 冰绡下意识应了一声,才察觉不对,“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姓阮,你不要乱叫。” 檀琢莞尔,“阮姑娘救了我,救命之恩,自是要好好报答。” 说好的后会无期呢,果然说话不算话。 冰绡还没想明白,人就晕过去、不醒人事了。 ………………………… 身着白色齐胸襦裙的少女被穿着明黄色金龙纹长袍的男子强拉着,跌跌撞撞、一步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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