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你了。” 她笑着道。 他再次随手拿起一杯,见字条上书, “何人曾让你动心?” 他又默默将字条揉进袖中,接着一口饮尽。 “我想被你抱一下,可以吗?” 他接着饮酒。 “你对我是喜欢还是习惯?” 他一杯又一杯,却是一个问题也不答。 姜梧的眼神一点一点凉了下来,静静瞧着他喝完了大半的酒。 “孟元秋,你真是个胆小鬼。” 他未接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就这般一路拆纸一路喝,直至最后一杯。 她的心中不知作何滋味,只觉得有些痛。 重活一世又能怎样,无法改变的,终究无法改变。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从来都不是情感,而是君权,是父权。 是一切压抑着、束缚着,让人之所爱无法表达,无法触碰,更无法实现的权力。 最后一张纸条在他手中徐徐展开,他破天荒地没饮这杯酒,只似喝醉了般,将酒徐徐倒入流水的池中,又打量一旁颓丧的姜梧一眼。 “阿梧。” 他开口唤道。 姜梧抬起头来,静静望着他。 他醉眼迷离地望进姜梧眼底,带着一丝颤音道, “我有。” 他不知回避了多少个问题,此时,姜梧已不知他所答是何。 他将手中的字条一同丢进池中, “阿梧,你终会是皇室中人。” 她并不意外他之所言,一动也没有动。 “阿梧,这世上,除了你,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随即起身,强装镇定地向外走去。 姜梧见他远走,忙伸手去捞那张字条。 春水还有些寒冷刺骨,她顾不得那么多,只带起一串水珠,颤抖着展开。 上书,“你可有陪我走完一生的决心?” 他说,他有。 姜梧蓦地落下泪来。 她重生过,自是知道何事避无可避,比方说,她那固执于她成为皇后的父兄。 一个是为了姜氏女眷的荣光; 一个是为了姜氏满门的荣耀。 真是可笑,以家人之名共存于世,却从未有人真心拿她当家人。 她可以是任何。 是姜家一件华美的外袍,是安乐公亲手养大的宠物,是姜枫引以为豪的秘籍,是姜母为博父亲青睐的玩物,却独独不是他们的家人。 所以,她此次并未做太多挣扎,乖乖依照家人的安排,于十六岁时,入宫为后。 上一世她如何做的,这一世,她依旧如何。 对于称帝一事上,她从不后悔,且毫不动摇。 帝后的大婚典礼上,她在凤冠珠帘下,凝着孟元秋执着她一步步走向皇帝的手。 她一如雕琢精美的木偶,任他牵着,却没问出与上一世一般无二的问题。 只以一个仅她们二人可闻的坚定之音道, “孟元秋,今日是姜梧的封后大典,亦是阿梧嫁你的庆典。” “孟元秋,不论你愿或不愿,阿梧今日的嫁衣,只为你而穿。” 孟元秋垂首望了望自己今日穿的红袍,与远处阶上那人的金纹红底的龙袍相比,终究还是有几分逊色。 “秋,便祝娘娘假偶天成,百年琴瑟。” 五年,又是五年。 皇帝寿宴之上,姜梧望着满目热闹,心中却是一片萧瑟。 上一世,她时常想重来一次,可如今真的重来之时,她却有些迷惘。 她真的……该迫着孟元秋喝下那杯下了药的酒吗? 姜梧坐在皇帝身旁假笑,好似看着鼓乐笙箫,实则望着眼前杯中酒暗自出神。 “陛下。” 孟元秋出席,跪在她与陛下面前,俯身叩拜道, “听闻陛下心中忧虑为太子挑选老师一事,臣斗胆自荐。” 皇帝把玩了下手中酒杯,挺身坐直道, “哦?孟卿当真有此意?你年纪轻轻,便官至礼部尚书,朕其实更属意你做些实绩出来,届时官至宰相,统领百官。像教管稚子这种事,还是交给那些个干不动的老头子为好。” 孟元秋俯身未动, “陛下,太子乃国本,并非寻常稚子,臣一向广纳门生,与讲学一项上,自诩颇有建树。” 姜梧闻言,震惊地回过神来,猛一抬头。 “皇后,怎么了?” 皇帝侧首笑着问道,笑却未及眼底,惹得姜梧后背发寒。 她不由腹诽道, “你看又如何,你的位置早晚还得是我的。” 面上却摆出一副讶异之色, “想必陛下也知道,臣妾曾受教于孟卿,收获颇多,若是他愿为晟儿师长,那再好不过。不过,陛下所言甚是,若为此事耽搁孟卿前程……怕是致仕的孟老大人该苛责陛下,待孟家不公了。毕竟孟氏一族,可不知给朝中引荐过多少人才呢。” 语毕,她心中不由得夸赞自己一番。 到底是活了一世的人,说话就是有分寸,怀柔地猛戳了皇帝的痛处—— 即使孟氏再廉洁,也没有任何一位帝王,愿见满朝文武大半自他门下所出。 皇帝一张脸醉得通红,斟酌片刻,道, “哎,哪能这般讲,朕可从未苛待孟家,此事是孟卿亲自所求。朕今日高兴,允了!” 他大袖一挥,便批了此事。 “臣谢陛下,陛下万岁。” 姜梧坐于席间,越发摸不透孟元秋意欲何为,心下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既他今后能往来宫中,今日这酒……便作罢了吧。 席散,皇帝醉得不省人事,她疑惑地回到凤仪殿,开始回想自那日重生起自己的所作所为。 究竟是哪一环不对,让这一世的孟元秋变化如此之大。 芳缨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轻声扰乱了她的思绪, “娘娘,孟大人……深夜求见。” 姜梧蹭地起身,小跑至殿前,背靠着内殿门,一时有些无措。 啊? 她不打算下药酒,他怎么反倒找上门来了? “宣。” 她抵着内殿门,吩咐芳缨道。 她静听着孟元秋一步一步走来,终至停在内殿门外。 芳缨颇为识相,一早便遣散了宫中人,偌大的凤仪殿,如今仅余他们二人。 孟元秋看着门上烛光透着的姜梧的精致侧颜,良久,开口道, “阿梧……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盯着姜梧的侧影,见她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他鼻头猛地一酸。 “阿梧,你可有……后悔过什么事情?” 姜梧敛了神色,想起了前世,自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我姜梧行事,绝不后悔。” “可我有悔……我有悔。” “孟元秋,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没有。我无比清楚我在做什么。” 他对着门那头的她说道,无奈一笑, “哈,接下来我要说之事兴许会吓到你,不过阿梧,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要说什么? 这话勾起了姜梧的好奇心,她打开了内殿门,仅着一件单薄里衣,就这般出现在他眼前。 孟元秋自身的礼数让他下意识回避望向她的目光,喃喃道, “我后悔,我后悔从前……未与你在一起。” 姜梧有些意外,问道, “你是说曲水流觞之时?呵,罢了,我本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不,我是说,从前。” 他往前走了一步,二人之间的距离便又近了一分,呼吸声皆可闻。 “从前,就是在这殿中,你给我灌下一杯酒;再从前,你深夜去我府上寻过我,被你兄长强行带走;再再从前,我曾递于你一封暗表思慕之情的书信……阿梧,或许此生你不知道这些,但它们都切切实实发生过……阿梧,你……吓到了?” 他抬手抚向她的脸,轻声询问道,目中满含担忧。 “你若后悔,为何曲水流觞宴饮时,不愿回答我的问题?” 她喃喃询问。 “阿梧,我知你心中所愿,所以,我在等。” 他托着她的面容,望进她的眼底道。 “上一世,你活得很不开心。我时常想,若我们没有那段相处的时光,你是否会安然地做这个皇后。可这太自私了,我怎能把你的不开心,归咎于我们之间的感情?那是……那是我毕生最好的时光。” “错的不是你我,是他,是他们。” 他急声道,生怕她误会。 “上一世,陛下病重,你代政数年,最终你是否成为皇帝,我……我没有等到。但这一世有我……你有我……我会陪着你,我陪你实现你的愿景,你便不会那般步履维艰。” “我那时不该冲动辞官。阿梧,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他看见两行清泪自她眼角流出,落入了自己的手心中。 “你别怕,你别怕。我不知道为何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但我不是鬼。” “上一世,我称帝了。”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开口轻声道, “我逼你饮了那酒,诞下了你的孩子。” 他愣了一瞬, “你是说……昭凰公主?那位曾与小琢许了婚事的公主?” “是。” 不知为何,她的泪越流越多,终至泣不成声,而后狠狠道,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孟元秋。” “我知道。你后来……从未再看过我的信。”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她放软了声音,蹲下身子,呜呜哭了起来。 “我……” 他颓然垂下手。 “所以这一世,自曲水流觞之别后,你不再抗拒与陛下成婚,也不再对我抱有期冀,是吗?” 她只将头埋在双膝间,闷声抽泣道, “你太瞧得起你自己了,孟元秋!你哪里比得上帝位!” 他闻言一滞,终仍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发顶。 “你能这般想就太好了。” 嗯? 她泪眼婆娑,抬眼疑惑望他。 “你能这般想,说明自我死后,你过得还不错。” 他扯出一个笑容, “阿梧,那今生……也称帝吧。” “不用你说,那是自然。” 她狠狠道。 天外,大雨倾盆。 “母后来接我了,太傅,告辞啦!” 小怀晟兴奋地奔向廊下的姜梧与芳缨。 姜梧向芳缨递了个眼风,她即刻会意道, “呀,都是奴婢伺候不周,只带了这一把伞来,殿下先随奴婢回宫去,奴婢再来此处接娘娘。” 她颔首,转身朝愣在原地的孟元秋道, “大人此处可否行个方便?” 孟元秋低眉敛目,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19 首页 上一页 1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