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肖檐闭了闭眸子,突然有些自厌。他利用了她,早在此之前便利用了很多次,她于他而言不过是青云梯,但寿阳从来没有做错什么,她不该受这样的苦。 肖檐想,他太卑鄙了,无耻下流,一滩烂泥的人,一直都是他。他肖檐,真是坏到了骨子里,它日定然是要下地狱的。 不知道哭了多久,楚蘅芜抽噎的声音渐渐小了,她身上的疼痛还是没有缓解,嗓子却已经隐隐有些哭哑。 楚蘅芜双臂依旧环着肖檐的脖子没有离开,低头下意识的在他颈边蹭了蹭眼泪,这里太冷了,寒风几乎将她脸上的泪痕风干,刮得她脸颊生疼。 “殿下要是还觉得疼,就咬臣吧。”肖檐说,“这样可以让殿下减轻一下疼痛。” 楚蘅芜吸了吸鼻子,没有咬,埋在肖檐的颈处小声道:“这是什么歪理?” “并非歪理,殿下可以试一试。”肖檐说着,侧了侧头,将自己的脖子露了出来。 月光倾斜,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他们身上,楚蘅芜终于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样。他的状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墨发上的木簪松松垮垮别在头上,额角磕碰了一出,还在往外渗着血,暴露在她面前的脖颈也被树枝划伤,长长的一道伤口在幽静的月光下显得有些可怖。 见身边人久久没有动静,肖檐突然想起什么,苦笑道:“抱歉殿下,臣在悬崖下滚了很久,确实有很多土,是臣疏忽了。” 楚蘅芜皱了皱鼻子,忍着身上的疼痛,闷声道:“不是嫌脏。” “什么 ?”肖檐没大听清。 “我是说,我又不是小动物,为什么要咬人。” 肖檐闻言一顿,扯了扯嘴角,无奈道:“那殿下要臣怎么办才好?” 楚蘅芜没有给他答案,她久久没有说话,呼吸被崖底的冷风侵袭,吐出来的气息仿佛能够在顷刻之间结成冰。 这里太冷,正是严冬,山上气候本就极端,现在又是晚上,情况只会更加艰难。 她身上的狐裘早就被山上的石子磨破了,现在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别说挡风了,就是稍微一动作都会从身上滑下来。好在有狐裘的遮挡,她身上的裙子只是裙边破损了一些,但是却根本不足以遮蔽寒风。 身上的疼痛没有丝毫消退,与之相伴的还有源源不断的冷意,楚蘅芜瑟缩了一下,声音沙哑道:“肖檐,我好冷啊。” 她大病初愈,偶尔还会咳嗽两句,太医曾叮嘱过莫要受冷,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寒风吹在身上,仿佛要把身子里的病引子都吹出来。 楚蘅芜瑟缩在肖檐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墨香,低声咳嗽了好一会儿,方才继续道:“肖檐,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这里有数不清的飞禽走兽,再加上天色昏暗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他们两个人受了伤的人留在这里,就算是被路过的野兽吃了估计都没有人知道。 楚蘅芜其实很怕疼,要是真的被路过的野兽吃了,她还不如摔死了。 “会离开的,陛下会派人来找我们。”肖檐碰到她冰凉的手,微微一顿,冷静将自己的外衫脱下,盖在她身上。 夜间崖下寒风起,便是十层衣服都能将人冻透,楚蘅芜只觉昏昏沉沉,低声嗫嚅道:“肖檐,我好难受,比前几日病的时候还要难受。” 小时候生病多了,楚蘅芜也渐渐习惯,只是没想到这次大病初愈,却撞上了这样的事。 听到她说前几日生病的事情,肖檐脸色一变,喉结滚动,声音紧绷问:“殿下前几日病了?” 是了,从见她开始,她的脸色便一直不好,两个人骑马的时候还有能听到她偶尔的咳嗽声。他原本以为是天气太冷导致的,未曾想是她的病还没好。 肖檐突然想到前几日确实未曾听闻寿阳公主的消息,原来竟是她病了很久。 心口处仿佛被人生生砸了一拳,肖檐猛的闭上眼睛,情绪被无尽的懊悔淹没,如果他知道,绝对不会将她带到这里来。 他是利用了她的感情,但是从未想过让她出事。 指尖几乎忍不住发起抖,肖檐不知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稳住自己心神,再等等,楚烈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出去。 “肖檐,你和我说说话吧。”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楚蘅芜有些不安。 “殿下想听什么?”肖檐声音沙哑,语气中透着浓浓的倦意。 “就说一说……说一说你过去的那些事情吧。” 黑暗里,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是能清晰的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肖檐沉默了一会儿,不愿扫她的性,于是缓缓道:“臣的过去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臣曾去过塞外,见过那里的雪,北风天上来,雪花大如席,天地白茫一片,景色极美。后来,臣给自己的字取名素尘,意为檐上雪……”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渐渐彻底听不到声响,楚蘅芜下意识的去摸索他的肩膀,却摸到了一片黏腻。 意识到什么,楚蘅芜惊骇的抬起头,透过月光,看清了他苍白的脸色。 “殿下——别害怕......”肖檐缓缓说。
第10章 月光 肖檐受伤了。 最开始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楚蘅芜并不惊讶。他们从悬崖上滚下来的瞬间,肖檐将她整个人按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承受了绝大部分的伤害,她那时候能清晰的听到石子划破衣服的声音。 但直到摸到这一手鲜血,楚蘅芜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所受的伤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许多。 他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摸上去的时候僵硬又黏腻,浓重的血腥气在她感知到鲜血存在的时就像是生了意识一样冲着她扑面而来,将她的五感都拽到血腥中,不留丝毫的喘息机会。 她突然想到了前不久死在她面前的那个小厮,也是这样多的鲜血,但是那个小厮最后死了。 光是这么想着,楚蘅芜便抑制不住的发起抖来,肖檐会不会死,留了那么多的血,肖檐也会出事的。 察觉到楚蘅芜在发抖,肖檐脸色一变,强撑着攥住她的肩,虚弱道:“殿下别害怕,臣离得远一点便好。” 肖檐说着想站起来,却被楚蘅芜一把攥住了袖子。她手抖得厉害,甚至无法法想象他是怎么坚持这么久的,再这么流下去,他会死的。 “会死的,肖檐...这么下去你会死的.......”冷风几乎将他们两个人吹透,楚蘅芜却觉得手掌的鲜血在灼烧着她。 “臣不会死的。”肖檐短促的轻笑了声,“这里天寒地冻,血流一会儿就会被冻住的,殿下不要害怕,曾有个算命先生说过,臣的眉很长,是长寿的命。” “怎么会没事?”楚蘅芜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手摸索着便想去够他背后的伤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一定要等你的血流干了才告诉我吗?” 肖檐没说话,按着楚蘅芜的手,不让她往自己背后去。 他后背伤口本不应该这么严重的,那些石头虽然锋利,但是远不会将他伤成这样,之所以这么严重,还是那些鞭伤。 他不愿意楚蘅芜看到自己身后的伤口,那些丑陋的鞭伤烙在他的背上,就像挥之不去的阴暗的爬虫,一辈子都见不了光。 手被攥着,楚蘅芜没办法,只觉得更加惶恐,她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肖檐真的会死,如果再留在这里,他们谁都活不了。父皇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们,或许今天晚上就可以找到,又或许明天,甚至可能永远都找不到。 鼻尖的血腥气依旧浓郁,楚蘅芜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等死。 “殿下要是累了,便睡一会儿吧。”肖檐声音越发低沉,虚弱地仿佛随时可能会消失。 楚蘅芜听得心一揪,额头下意识地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抿唇道:“肖檐,我们出去吧。” 肖檐动作微顿,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们不能就这样等,你撑不住的。”楚蘅芜语气带了些哽咽,“我们现在不是在山洞吗,周围一定有路,我们出去,去找父皇,肯定很快就可以找到。” “殿下。”肖檐苦笑着解释道:“我们现在虽然在山洞里,但是周围的路是山民自己开凿出来的,白日里便十分险恶,就是熟悉这里的山民都要小心万分,对于我们来说,稍不留神便是万丈深渊。” 闻言楚蘅芜沉默了一会儿,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抓住肖檐的手,认真道:“我的运气一向很好,你跟着我走,我带你出去。” “殿下......” “我是大业的公主!” 楚蘅芜刚打断他,自己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咳够了,方才有气无力道:“这里是大业的疆土,大业的祖祖辈辈都会保佑我,我们会没事的。” 肖檐喉结滚动,透过月光看着她满是灰尘颇为狼狈的脸,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里很安全,她如果一直留在这里,一定可以平安度过,她是因为他的伤,才想要去冒险。 他想要拒绝,但是楚蘅芜已经先一步站起来,用一种祈求的语气道:“肖檐,我很怕黑,你能不能和我一起,保护我?” 他们的距离又远了,肖檐已经彻底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少女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她身体不好,时常病恹恹的,就连在和他骑马的时候都会因为寒风而咳嗽,但她也是公主,骨子里带着皇室的高傲与勇敢。 肖檐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晰的感受到,他们有着云泥之别。他是成泥的雪,她则是大业最明亮的朝阳。 “肖檐。”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肖檐面前,明亮的眼睛直视他,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 肖檐下意识的错开目光,声音沙哑道:“这次要换殿下保护臣了。” 他说着想用手中的木棍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只是身子刚刚动作,脸色便惨白一分。 背后的伤口不断地在恶化,肖檐头晕眼花的晃了晃身子,下一秒就被一个娇软的身体接住了。 即使到处都是血腥味,但是他还是能闻到楚蘅芜身上那种别样的好闻的香气。 楚蘅芜有些慌了,肖檐身材高大,自己只到他的肩膀,全靠身后的石头支撑着才没有倒下。 两个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动作许久,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直到楚蘅芜感觉自己要坚持不住了,肖檐那股晕眩总算是消了下去。 楚蘅芜见他想要起来,犹豫了一下,将他的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肖檐哑然,想要收回手,却被楚蘅芜拒绝了。 “你靠着我些,免得摔倒。”楚蘅芜低低咳嗽了两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肖檐从未依靠过别人,十几年前逃亡的时候,他靠的便只是自己,若是因为自己的问题被丢下了,没有人会来帮他,便是母亲,也会责怪他拖了后腿,再不济便会草草将他扔进深山里喂狼,亦或者不幸碰上饥荒,被分食之。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80 首页 上一页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