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以为他不说话,是在背地里酝酿什么新的折腾人的法子,却不想他的呼吸愈发平稳,竟当真是又睡了过去,掌下的热度却一直如同小火炉一般,在她最冰凉的腰腹之间,源源不断地提供着热度。 他……竟当真没有使坏。 明棠方才一直绷得紧紧的,这会子都觉得身上都有些酸痛,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更何况他怀中传来的温度着实温暖,习武之人的体温较常人更高一些,他又特意散发出些许内力,明棠在这静谧温暖之中多躺了一会儿,也被逐渐袭来的困意渐渐合拢双眼。 又是一室酣然。 * 两人在屋中睡着,却不知四房闹得天翻地覆。 魏轻送明宜宓回了四房,原本是想在四房之中多待一会儿的。 他二人是表兄妹的关系,男女大防并不像寻常男女一般严格,只要不进明宜宓自己的闺房,在花园里亦或者是四房的正堂坐一坐也不妨事,平素里他也经常往来玩耍,四房也没人拦着,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 只是二人回院子里的时候,正好被四夫人撞了个正着。 四夫人原本并不觉得奇怪,只是看女儿的脸色有些苍白,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多停留久了一点,在明宜宓面上打量一番。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四夫人就发现了她微肿的唇,以及唇角的淡淡血痕——她乃是过来人,有什么认不出的?四夫人不敢置信地看了又看,确定并不是她眼花看错。 她先瞥了一眼魏轻,魏轻立即殷勤地行礼,只是四夫人并未像往常一般同他说话,反而很有几分审视。 四夫人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重新看着面前的明宜宓,语气莫测:“你昨儿是去了萍娘子家过夜歇着了?” 萍娘子正是明宜宓那约她出去的手帕交。 明宜宓有些心虚,面上不敢表露半点,只是含糊地点头,又说道:“阿娘,我有要事同您说。” 四夫人顿时柳眉一挑,有些慢吞吞地问:“你莫将话题引开,我只问你,当真是萍娘子家?” 魏轻感觉不对,心中一紧。 明宜宓被她问得胆战,心已然提了起来,只能点头:“是,自然是。” 四夫人紧了紧手里的手帕子,先看了一眼魏轻,面上不如平素里一般温和,倒如同下逐客令似的:“你先回去。” 魏轻记挂着明宜宓,想像往日一般寻个油滑的由头不走:“表姑姑,我也有事情同您说。” 哪知四夫人眉头一皱,面上隐有压不住的怒气:“今日听不得你说的事儿,你先回去。” 明宜宓甚知自家阿娘性子,知晓她这是动怒了,还是动的大怒,便立即朝他使眼色:“你先回去就是,下回有什么事情,下回再说。” 魏轻还要坚持不走,明宜宓的眼神便更急了些,分明是催他快走。 魏轻无法,明宜宓的眼神不作伪,他再是脚下生了根不想离开,这会子也得先走,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明宜宓也看着他离开,待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院门外,便听得身后四夫人压抑着怒火与失望的声音:“如今当真是胆子大了,当着我的面,也敢这般眉来眼去。” 明宜宓下意识想要辩解,却被四夫人打断, 她攥紧了明宜宓的手腕,快步将她拉进了闺房之中,进了门,又是怒又是心疼地骂她:“你真是何至于此?宓儿,为娘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昨儿夜里是不是在萍娘子家中歇息的?若你再答是,我便立即遣人去萍娘家中问询!” 明宜宓见她撵走了魏轻,又是这般神态言谈,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阿娘定是误以为她与魏轻如何了,她的性子又素来有些直,是当真会着人去问萍娘的,干脆连忙说道:“娘,你误会了,昨儿夜里我诚然是与表兄在一块儿的,但不曾……” 四夫人一向觉得自家女郎聪敏有分寸,不像其他人一般爱闹不懂规矩,一听她亲口承认昨夜是与魏轻在一块儿的,方才竟是多番骗她,几乎是气得急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 “你,你,你当真是……太叫为娘失望了!” 明宜宓自小以来,便是稳重孝顺,从未忤逆过她,如今竟在这件大事上这般骗她! 她越想越觉得气得头昏,甚至有些站不住。 明宜宓见她面色红红白白,连忙扶着她坐下,一面解释:“阿娘,昨夜的事情极复杂,我与表兄并未发生什么,我正是要同阿娘说此事,还请阿娘多听听我……” “胡闹!你一个清白的女郎,怎能这般无名无分地跟着一个男子在外头过夜?!便是……便是不曾发生什么,你也不该这般不自爱!” 四夫人已然是听不进去,紧紧攥着手帕子的手都在颤抖,关节都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阿娘,当真不是……”明宜宓百口莫辩。 “到如今还要寻这些由头借口,宓儿,你几时生出这些反骨?”四夫人从未斥责过明宜宓,只是今日受到的冲击太过,她的怒气极为来势汹汹。“是不是你与魏轻那小子往来久了,染上他这一身油滑反叛?” 明宜宓与魏轻私交甚笃,自然知道魏轻不如面上一般纨绔无能,只会寻欢作乐。 她下意识要为魏轻分辩:“阿娘,表兄不是如此,他……” 可她这般的分辩,传到此刻已然怒火中烧的四夫人耳中,无异于火上浇油。 她气得将自己手中的手帕子狠狠往明宜宓脚边一掷:“你如今是一颗心都飞到他身上去了,你可知道景王府是什么龙潭虎穴的地方?寻常往来也就罢了,你怎能与他厮混!” 明宜宓眼见着事情越说越偏,连忙悬崖勒马地说道:“阿娘,先不说此事,昨夜的事情才是大事。昨夜有人暗算……” 她这话还没说完,便觉得腿脚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仿佛万虫噬咬,从脚踝一路攀爬着钻到膝盖,疼得明宜宓短促惊叫一声,站也站不住,几乎是瞬间跌坐在地。 四夫人见她模样,只觉得她是故意如此,哀怒地斥她:“你为了他,连这些小时候的本事都拿出来装病,你当真是鬼迷了心窍了!” 明宜宓却疼得几乎呼吸不过来,艰难地呼吸了几下,竟昏了过去。 第195章 十万火急之事 四夫人犹有些气恼,骂骂咧咧地说道:“装的也太不像了些,难不成我这一手帕子,还将你打得站不起来?” 明宜宓只发出些微弱的痛呼,额头上尽是冷汗,不曾回应她的话,在地上紧紧蜷缩成一团。 四夫人看着女儿紧闭双眼、蜷缩在地的模样,心中还是一紧,不由得弯下腰去,想伸手将她暂且拉起来:“你是大家贵女,这般躺在地上像什么样?” 可手中传来的力道极沉,四夫人拉了拉,竟拉不动她,这才发现明宜宓并非故意躺在地上装病,而是当真昏死在地——若不是昏死,怎会如此一股子死力,倒像拉着个死人? 四夫人被自己心中的念头吓了一跳,再细细看了看明宜宓的面色。 明宜宓跌倒的时候猝不及防,甚至磕到了一点额角,这会儿已然肿了起来,印在她雪白的面皮上,紫红胀起,瞧着很有几分触目惊心。 四夫人为其母多年,自然知道自家女儿最是怕疼,再是演戏也做不到这份上,终于慌了神,连忙喊着外头伺候的仆妇使女进来,一面抬着她往床榻上去,一面喊人去请医者来。 魏轻方才被撵了出去,其实也不曾走远——他总担忧表姑姑心中误会,为难他的宓娘,故而一直在外头极慢吞吞地踱步。 还没走出去多远,便听得里头一阵骚乱,随后便瞧见明宜宓身边最常用的大使女珍珠急匆匆地往外跑。 “珍珠!这是怎么了?” 魏轻在那一贯稳重老成的大使女珍珠面上都瞧见几分焦急之色,心中不禁笼罩起一层不祥预感,情急之下不由得抓住她一问:“是你家女郎哪儿不好了?可是表姑姑为难她了?” 珍珠自然知晓自家女郎与这位世子交情匪浅,擦了一把额上的汗,一面往前快步走着,一面说道:“夫人怎么舍得为难女郎!是女郎不知怎的,忽然昏倒在地,奴婢奉命去请医者。” 明宜宓自小身体康健,无病无痛的,怎会突然昏倒? 魏轻一下子急得连背上都浸出热汗,拉住了她往外门出的步子:“去请外头那些医者做什么?你现在去找大长公主,拿长公主的帖子,入宫去请太医!” 珍珠点头应是,魏轻又怕她的步子太慢,一撩衣袍便往外跑:“罢了,你还是在府中候着,你家女郎若醒来,身边自是离不得你伺候,我亲自入宫去请太医!” 说着,人便已经跑出了门,急急地令守在二门的车夫卸下马来,飞快地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往皇城而去。 好容易到了宫门口,却不知事情有这样不巧,守宫门的金吾卫说是宫中竟闹了刺客,刺杀陛下不成,潜入到后宫去了。如今陛下下令封了皇城,不许任何人出入。 魏轻脑中“嗡”的一下,在马上的身形都一晃,翻身下马,纵使心中十万火急,面上也要露出滴水不漏的笑意,同那守门的金吾卫套关系通融:“我拿景王府拜帖,入宫请太医诊治病眷,人命关天的大事,还望大人通融一二。” 说着,手里头已经掏出一只薄薄的锦囊,借衣袖遮掩传递,悄悄将那锦囊往守卫的手里塞。 他好歹也在执金卫供职,与这些金吾卫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知晓这些守卫平素里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是游手好闲、酒肉之徒。执金卫虽与金吾卫素来不和,但手下人有金钱总不拦着,倒也方便。 却不想那人虽已看清他的动作,却借巧力将锦囊按回魏轻手中,一挑眉道:“世子这可是要害小的?陛下亲自下的圣谕,所有宫门关闭,不准任何人进出,世子纵使有拜帖在手,如今这般时候,小的也不敢贸然放您进去啊。” 魏轻不知这些平素里最是油滑的守卫,怎么到这个时候油盐不进——宫中还有几个人是向着小皇帝的?禁卫军大多都受太后辖制,怎么平素里不见圣谕在他们耳中有这般重要? 再者, “这里头是二千两的银票。你常常在这当值,应当也晓得从此处前往太医院原本也不必经过后宫之路,更何况路上层层设防,若有刺客必当当场抓住,不过是你通融一二的事,便有几年的俸禄,怎么这个时候不开窍?” 魏轻以为是这守卫不识货色,见那锦囊薄薄,以为里头并无多少银钱,却不知道这锦囊之中压的是银票,心中虽十万火急,却还得耐着性子同这般小人物周旋,压低了嗓音说道。 “你若通融一二,原也不过只是动动手指的功夫,等我将太医带出来自然给你验过,若无错漏再走,事成之后再与你加倍犒劳——若你着实害怕刺客混在太医之中出入,此事若出意外,便由本世子全权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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