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心中已然怒极,恨不能立刻杀了他,看来与北雍订立盟约之事,萧皝绝不会同意,反而要以她为筹码,谋夺更大的利益。 她咬牙道,“陛下此举,将百姓置于何地!” 战乱再起,遭殃的还是百姓,更何况南明名将老矣,新将又尚未出头,她再厉害也难以一人之力抵挡北雍的全线进攻。 萧皝此举,分明是将边疆百姓置于战火之中烘烤,全然不顾他们性命家庭。 “百姓?”萧皝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待朕一统天下,谁会记得区区几个城池的百姓,他们只会歌功颂德朕的功绩,多年之后青史留名,朕便是‘一统天下之君’!” 沈昭知晓与这疯子根本说不通,便闭口不言,转头思索起如何逃出这里。 萧皝见她沉默也不恼,手起刀落割下她一缕发丝,居高临下笑道,“委屈将军在此处多待几日,自庆安到长阳飞鸽往返需十日,一旦北雍回信答应此事,朕便放了将军。” 第九日夜。 殿中日日迷香不停,送来的食物中也放了迷药。 沈昭躺在床榻上,侧头望着不远处静静燃烧的烛火。 她早已封了周身几处大穴,阻止迷药深入,尽量少吃送来的食物,只保存基础体力,几日下来,手指已比前几日灵活多了。 她要赌。 赌那一瞬间的爆发力,足够她杀了萧皝。 这几日除了前来照顾的宫女,久未见过其他人,亦不知朝堂上对她突然不见有何反应。 萧皝装得太像个明君,秦序以佞臣之名身死,百官渴望明君太久,都被他哄得深信不疑,恐怕早已被他随口编了理由糊弄过去,根本无人深究她的去处。 突然,烛火抖动了一下。 沈昭神情一凛,入夜后宫女们会守在门口,宫殿地处偏僻、门窗紧闭,如今烛火却无风自动—— 有人来了。 是杀她的、还是救她的? 似乎看出她并无威胁,眨眼之间,一黑衣人在殿中现身,他察觉熏香中有迷药,先是一杯茶水熄灭熏香,这才转身向沈昭走来。 这个身影实在太过眼熟,眼熟到,沈昭几乎以为吸多迷香出了幻觉。 他怎会、怎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敢眨眼,生怕下一瞬他就消失不见,眼眶都瞪得酸疼起来,熟悉的声音让她知晓眼前之人绝不是幻觉。 “昭昭,我来迟了。” 黑色遮面拉下,薛容鹤背对烛火,沈昭迎着烛光看不清他的面容,唯有那双凌厉中掺杂着温柔的眼眸一如既往,明亮地让她难以直视。 沈昭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的喉咙里像是堵了块石头,直直坠进心间,既压抑又痛苦,连带着发出的声音都嘶哑起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 薛容鹤没有回答,将她扶起靠坐在床边,掏出不知装着什么的小瓷瓶,置于她鼻子下面,“吸气。” 沈昭垂下眼眸照做,他来这里做什么已不言而喻,无需再问。 自长阳到庆安上千里,若是从收到萧皝飞鸽之日算起,他即刻出发也需要日夜兼程才能赶到此处,又是怎么寻到她的?路上可有被人发现? 他,答应萧皝了吗? 沈昭问不出口。 当日她暴露身份,对薛容鹤冷漠相待,皆是为了斩断这份本不该产生的缘分。 如今却又被萧皝用作筹码,还让薛容鹤千里而来身陷险境,他们本该相看两厌、兵戎相见,绝不会因往日旧事而手软。 可她偏偏又承了情。 沈昭嗅了那瓶药,渐渐恢复力气,她活动两下手腕,阻止薛容鹤想要扯断铁链的手,抬眸直视他。 “你不该来。” 薛容鹤微微抿唇,他向后撤了一段距离,察觉沈昭拒绝之意也并未生气,反而笑了笑,一副促膝长谈的模样。 “昭昭,我想过了。” “你我所求皆为天下太平,不过采用方法不同,我以统一天下求太平,皆因南明奸佞掌权、忠臣难存,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又与身处战乱有何区别。” “可如今你即为沈离,惩恶除奸还朝政清明,百姓自然能够安居乐业,我若再起战事,岂不为千古罪人?” 沈昭闻言,心间激荡,她微微附身,仍有几分不确定,“北雍挥军南下,即便有我在也撑不了几年,你真的甘愿放弃成为天下共主的机会吗?” 薛容鹤挑眉,洒脱一笑,“怎么?我在你心里便是这般不顾黎民百姓的暴虐之君吗。” 话音未落,他缓缓背出一段话,“今南明与北雍结怨已久,以战止战非长久之策,而黎民百姓兴亡皆苦,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者甚众,故老夫以南明骠骑大将军之名为诺,与北雍签订百年盟约,共求天下太平兴盛之景。” 沈昭眼眶渐红,这是当年祖父亲手撰写的盟约,只可惜秦序从中作梗,于和谈之时反悔,最终战乱再起,盟约就此搁置。 “你还记得。” “自然,”薛容鹤轻轻握住她的手,“当年外祖父收到盟书很是高兴,连忙上表父皇欲促成和谈,只可惜人心难测,最终未能达成,成了他老人家的一大憾事。” “如今看来,你我相遇亦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沈昭反手握紧他,垂眸笑开,埋藏已久的心结在这一刻被解开。 她该庆幸,薛容鹤与萧皝皆有统一天下的野心,却截然不同,是个真正心怀天下的明君。 那年她在祖父病床前立下的誓言,终于要实现了—— 谨以我身,为万世开太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30 29:20:05~2023-08-3 2 20:2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J少女kitty 3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故人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长夜漫漫。 沈昭多日躺在床榻上, 自然精神尚佳,苦了薛容鹤被她拉着商讨签订盟约的详细事宜,上下眼皮子打架,困得头点地。 突然, 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昭一把拽过薛容鹤, 将他塞入床底, 竖起食指置于唇前,示意他安静, 又重新将熏香点燃, 以免来人发觉异样。 薛容鹤撇了撇嘴,想到来人可能是萧皝, 诡异地觉得自己像个奸夫,顿时恨不得出去将来人杀了算了,省得他堂堂一国之君,见未来皇后还需偷偷摸摸。 窗外人影缓步而来, 最终停在殿前, 推开门走了进来。 沈昭躺在床榻上侧头去看,只见灯下美人面,独自秉烛而来。 嘉贵妃? 她来做什么? 许嘉绫停在床榻前几步远, 随手将烛台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她居高临下盯着沈昭许久,却一言不发。 沈昭摸不准她,但敌不动我不动, 熏香刚点起来, 并不会这么快生效, 她身上力气尚存, 即便许嘉绫像做些什么, 也能有还手之力。 “沈离,你真的是女儿身吗?” 沈昭一愣,侧眸望向许嘉绫,不知她突然提到这样一句话用意为何。 但见她仍直直盯着自己,摆明在等回答,沈昭便开口道,“是。” 许嘉绫眼中情绪复杂,深深看她一眼,随即抬手扔给她一个瓷瓶,“里面是解药,服下就可以不再受制于迷香。” 沈昭没有伸手去接,任由瓷瓶滚落于床榻。 这位嘉贵妃在御花园中便对她不假辞色,没有半点好脸,教萧云晨时中招恐怕也有她的手笔,怎么今日反倒来给她送解药。 莫非是萧皝的试探? “娘娘这是何意?”沈昭顿了顿,“若是陛下知晓,娘娘恐怕难逃罪责。” 哪知许嘉绫嗤笑一声,“本宫何须怕他?将军想做什么本宫亦能猜到,南明在他手里前途难测,本宫愿助将军一臂之力。” 沈昭半信半疑,许嘉绫既然帮着萧皝将她迷晕,今日却又亲自上门相助,若说为了萧云晨倒也说得通,可她总是直觉哪里不对。 那日初见这对母子,她看向萧云晨的眼神丝毫没有母爱之情,而萧云晨过分乖顺也能说明些问题,加之习武时她从没来看过一眼,哪里像个会为孩子筹谋的母亲。 倒不如说是为了她自己。 “娘娘此举,是为了小皇子?” 许嘉绫眼中划过一抹深意,轻抚头上钗环,风轻云淡道,“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将军废帝之后,除了立萧云晨为新帝,可有其他选择?” 沈昭笑了笑,果然不是为了萧云晨,她继续问道,“娘娘这是与陛下闹掰了?” 此言一出,许嘉绫瞬间紧张起来。 “娘娘可不要忘了,我能中招,亦有娘娘之功。不知陛下许给娘娘什么好东西?可否让沈某也听听。” “他能许给本宫什么?!”许嘉绫声音尖利,划过静谧夜色,竟有些刺耳,她察觉到自己失态,深吸口气,随即苦笑一声,“你根本不知,与一个疯子打交道是何等恐怖之事。” 原来如此。 沈昭瞬间理解许嘉绫为何“背叛”萧皝,与一个毫无信义可言的疯子合作,不如倒戈一击,与她合作废帝,总好过余生都受制于疯子,惶惶不可终日。 “娘娘今日之情,沈某领了。” 沈昭摸索着拾起落在床榻上的瓷瓶,握在手中,“请娘娘放心,萧皝一死,我便扶小皇子登基。” “望将军牢记今日之诺。” 许嘉绫见她答应,转身欲走,却又停在原地许久未动,蜡炬将成灰时,她微微转头,看向双目微阖的沈昭,声音轻柔到几乎听不见。 “将军大概不记得了,你我初见并非在御花园。” 见沈昭睁开眼看向自己,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将心中闷压多年之事缓缓吐露。 “那年你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经过朝灵大街时,曾有一方绣帕落于你马蹄前。” 她眼露怀念,“春日繁花似锦,你正是十七八的少年,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乱花迷人眼、满楼红袖招,本应无情越过那方绣帕,可你却停步下了马。” “你附身捡起绣帕,随后翻身跃上茶楼二层,将绣帕还于它的主人,还笑着冲她眨了眨眼,‘姑娘,绣帕精美,丢了岂不可惜?’。” “沈离,你是我此生中最美好的梦,我曾在家中哭着闹着、甚至不惜与父母反目也要嫁与你,却最终败于世俗与命运,被迫入宫成了贵妃。” 她眼中怅然若失,“你死在离州的消息传来时,我晕厥过去,生了一场大病。” “听闻你归来那日,我欣喜若狂,甚至想不顾一切去见你。可你我再见时,你眼中只有对皇贵妃的尊敬,并无见到故人时的惊讶,那一刻我便知道,你我此生只能如此了。”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许嘉绫行至床榻前,躬身抚上沈昭脸颊,言至此处,她眼中早已蓄满了泪水,爱恨交杂,“当我得知你是女儿身时,我的梦便彻底碎了。我几乎想要杀了你,让你将我的沈离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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