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外遇到难处,需要官府帮忙,就找名单上的人,他们曾受过我的恩惠,或者是我的学生……当然,我还是希望你不要用到它。” “那小子聪明归聪明,却极是贪玩,你日后要好好督促他向学,该打就打,不要舍不得,男孩子,皮紧。” 像交代后事一样,谢时晏事无巨细,安排好了他们母子二人的后路。他知道,他要是没了,她们一定在京城没有活路。他把他能想到的都做了,虽然给不了她尊贵的身份,最起码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 如此,也不枉她跟他一场。 他什么都交代了,抬眼去看李昭,却见她死死咬着唇,已经泪流满面。 他失笑,用冰凉的指尖擦她滚烫的眼泪,“都做娘的人了,还掉金豆豆,羞不羞?” 他学着她的样子调侃,“比七岁的安儿还不如。” 见李昭不理他,他自说自话,神色竟有几分自得,“你知道么,他方才叫我爹了。” 玉不琢,不成器。昭昭是个慈母,他就得很下心来做严父,他罚过他很多次,有段时间他看见自己就害怕,却没想到,他在有生之年,竟还能等到这声爹爹。 此刻,谢时晏回想起自己跌宕起伏的前半生,曾跌落谷底,也曾站上云端,什么都经历过,苦也好,甜也罢,至少在此时,娇妻幼子皆伴身侧,他这一生,值了。 “谢时晏,你是个混蛋!” 李昭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模糊了脸庞,她咬牙道,“还没怎么着呢,现在就认怂了?!” “我告诉你,你若真死了,我不会伤心的。” 她擦擦眼泪,声音带着哽咽,“我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你当你是谁?我非你不可吗?青羽还等着我呢,你死了我就立刻带着你的金银改嫁,让安儿喊他爹。” 往常谢时晏听见青羽这个名字都黑脸,今日却异常平静,甚至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道,“韩青羽,确实是个能人。” 不仅从当年的谋逆案中脱身,这些年皇帝和他多次绞杀,他竟能全身而退,手下一帮党羽,至今仍藏在民间,伺机而动。 此时,他尚有些庆幸,庆幸他喜欢昭昭,至少,他不用担他伤害她。 “如果他当真待你好……” 谢时晏说到一半,却怎么也不肯往下说了。最后,他笑了笑,定定看着李昭,“我好像一直没对你说过……昭昭,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还有,我心悦你。” 在很早很早之前,他就喜欢上她了,比她以为的还要早。 当年新科状元打马游街,那惊鸿一瞥,动心的岂只她一人? 说完,谢时晏仿佛完成了什么使命,他嘴角微微上扬,慢慢阖上了眼皮,任由意识渐渐模糊…… 他没什么遗憾了。 ————— 李昭出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云蕙截住她,“嗳,殿下?您眼睛怎么了?” 李昭摇摇头,她如今说话的心思都没了,云蕙却道,“前厅有人拜访,是大相国寺的阿难师傅。” 阿难?元空大师身边的小沙弥? 旁人可以不见,但元空大师待她有恩,她不能失礼。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前厅,果然,中央一个小和尚站得板正。 “施主,别来无恙。” 小沙弥双手合十,行了个僧礼。 李昭躬身回了一礼,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个孩子而敷衍。 她苦笑道,“小师傅多礼。可是元空大师出关了?我……我近来实在繁忙,待有空闲,定去拜访大师。” 她尤记得,元空大师在几个月前闭关,恰好避开京中厮杀。 阿难沉默着,低声道,“师傅,圆寂了。” 李昭微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竟是如此……”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她离京前,她还记得他们曾手谈过一局,老人精神矍铄,目光清明,比她这个年轻人还要康健。怎么就、忽然走了呢? 世事无常。 她喃喃道,“大师功德圆满,定是人间渡劫完成,去往西方极乐世界。” “是啊。” 阿难叹道,“师傅早就料到了,他在最后一天里,给所有弟子完成了受戒。” “师傅说生离死别,本就是人生一场修行,让我们不必过于介怀。” “可这如何能不介怀?” 李昭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只是一介俗人罢了。” 还没从元空大师圆寂的消息中缓过神儿,她蓦然想起她和谢时晏。生离死别……可不就是么?两人生离六年,还没过几天安稳日子,竟然要死别了吗?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阿难躬身道,“施主节哀。” 他小小年纪,已经有波澜不惊的大智慧之像,比李昭还要沉稳。 一连经受多重打击,李昭的精神已经十分紧绷,话都说不利索,“那……那需要我做些什么吗?大师的后事我来——” “不用,师傅已经安排妥当。我今日来,为完成师傅的遗愿。”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双手递给李昭。 “师傅说施主可能遇到一些麻烦,您或许需要它。” 阿难看到,衣着光鲜体面的女施主双手颤的不像样,她打开信看了许久,看的又哭又笑。忽地,她双膝跪地,朝着大相国寺的方向重重一拜。 “大师——功德无量。” 谢时晏,有救了! 作者有话说: 阿!终于写到这一章啦,公主和老谢的故事差不多就结束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明天收个尾就可以完结撒花啦。我本来跟大家说的是八月底完结,我还算好了日子,刚好在你们开学之前。然鹅我有点子拖延症,直接到了九月初。千言万语,总之啦,谢谢大家三个月来的陪伴,鞠躬鞠躬~ —————
第80章 全文完 元空大师修为高深,仅仅一个月,谢时晏已经恢复了八分,他本身底子好,外加李昭的精心照顾,如今不仅能正常上朝,骑马射箭都不在话下。 父子俩大汗淋淋地回来,李昭一边给两人擦汗,一边责怪道,“简直太胡闹了,你还没好全,怎能如此放纵!” 谢时晏笑道,“无妨,闷了这么久,陪他玩玩。” 一旁的李承安帮腔,“是啊娘亲,他可厉害了,一个翻身——“ 他作势比划,“一个翻身上去,那么凶的马都不敢动了。” “好好好,你个泥猴儿,让云蕙姑姑给你洗洗。” 把小的打发走,李昭专心伺候大的。谢时晏双臂伸开,让低头低头,让弯腰弯腰,简直不要太听话。 这段日子他养病,除了元空大师的药方,更离不开李昭事无巨细的照顾。 “好了昭昭,我不去便是。” 他如今对李昭是言听计从。这会儿,他琢磨关素卿传授的夫妻之道,方觉十分有道理——像这种小事,不仅要听昭昭的,还要说出来,让她放心。 果然,他都这么说了,李昭反而不好念叨。她觉得谢时晏变了。比如现在,以往他肯定一言不发,做个闷葫芦,全靠她猜,如今竟会张开尊口解释了。 李昭觉得有些别扭。她忽道,“今日……李奉礼来找我。” 听见这个名字,谢时晏顿时眸光一闪,嘴角的笑意渐敛。 李昭恍若未觉,她继续道,“他辞官归乡了。” 说起这对兄妹,李昭不觉有些难过,她进京最落魄的时候遇到的两人,结果妹妹身陨,哥哥辞官,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因为她。 她说,“我对不他们。” “不怪你。” 谢时晏握住她的手,沉声道,“小的死不足惜,至于大的——” 他眼里闪过一丝冷光,“他太过年轻,又锋芒毕露,得罪不少人,如今朝堂动荡,他此时辞官,不算个昏招。” 李昭不由想到元空大师曾说过,“李小郎君执念太深,放下执念,方能自渡。” 他如今离京,她把他曾赠与她的桃符还给他,他收了,不知是否放下了执念? 李昭轻叹一口气。可惜,元空大师也走了,再没有一个睿智的老人点拨她。 她道,“我想去大相国寺拜一拜。” “好。” 谢时晏哪儿能不知她所想,他安抚道,“待这件事了,我同你一起,为大师吃斋茹素,聊表敬意。” 算起来,元空大师总共救了他两次,说句再造之恩都不为过,他还没好生感谢,可惜…… 李昭却注意到他话里的漏洞,“什么事?你如今不是都好了么。” 已经惩治了凶手,他也好的七七八八,还有什么事没了的? 谢时晏只是看着她,微笑不语。 — 是夜,养心殿,诺大的宫殿空无一人,只有盏盏蜡烛,把殿宇照的灯火通明。 谢时晏缓步走进,此时,里面出来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一身宫女装扮,盈盈一拜。 “大人安好。” 她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宫女,红鸾。 “醒了?” 红鸾恭敬道,“刚醒一炷香,大人需得快些,他撑不了多久。” 谢时晏点点头,独自走进内殿。 出乎他的意料,皇帝并非病蔫蔫躺在床上,而是一身帝王冠冕,端坐在案前。其姿态礼仪端方,就像在坐金銮宝殿。 “你来了。” 他似乎早有预料,指了指一旁的座位,“谢卿,坐。” 谢时晏停下脚步,没说话,也没有动。 皇帝自顾自道,“谢卿,你我也算患难于微时。” 他们初识时,一个是不受宠的皇子,一个是空有满身抱负,却无法施展的状元郎,偏偏凑巧,他曾拜冯先为师,两人也算有同门之谊。 后来谢时晏助他上位,他给谢时晏荣华富贵……可惜,落得一个兵戎相见的下场,直到知道红鸾是谢时晏的人,皇帝终于承认,他败了。 他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自问待他不薄,竟然让他生出反心。 谢时晏答,“六年前。” 自公主被流放黔州,他就着手布局。这些年,日日夜夜,他盼这一天,盼了很久了。 皇帝微怔,过了好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哈哈哈,原来如此!谢卿,竟真是个痴情种子!” “一个女人,一个女人而已啊!” 他不知道是在笑谢时晏,还是在笑自己,终于,他笑够了,摊开面前的圣旨。 “你想要的在这里,拿去吧。” 谢时晏讶然,他原以为要费一番功夫,皇帝此举,着实超出他的意料。 见他怀疑的样子,皇帝仿佛搬回一局,哼笑道,“怎么?谢卿怕了?怕我这个将死之人?” 谢时晏拿起端详,确实是他想要的东西——禅位圣旨,上面还盖着传国玉玺的宝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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