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臣就不打扰圣上了。” 他没空听皇帝追忆往事,拿了东西便走。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皇帝忽道,“皇姐产子的时候,朕知道。” 他一直在李昭身边放有探子,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那个孩子……终究是李氏血脉,朕留他一命。” “论起来,太子要叫皇姐一声姑姑,你也教了他这么多年。当年朕尚存一念之仁,你若赶尽杀绝,有违天道。” “你说呢,谢卿?” 谢时晏听着他说完,却没有应声,沉默着走出殿门。 皇帝也不恼,他仿佛了却一桩心事,心满意足地躺到塌上,身穿绣有九爪金龙的龙袍,缓缓阖上了眼皮…… 次日,皇帝病逝,遗诏令长公主之子李承安继位。说实话,群臣得到这个消息并不震惊,自从谢时晏病好后,尘埃落地,这一天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让他们震惊的是,原以为会跟着皇帝一同“病逝”的前太子,竟全头全尾活了下来,被封为闲王。虽没有实权,起码一世富贵,衣食无忧。 十日后,新帝登基,该国号为建安。 以谢时晏为首的一众臣子,俯身下跪,高呼,“恭敬圣上即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震天,响彻云霄。 李承安早就被叮嘱过,他穿着绣娘连夜绣好的龙袍,头戴冠冕,缓缓走向中央。 站在高高的金阶之上,他看不清每个人的具体面容,只有各种颜色的官袍,渺小的像一个点。没有他的回答,任何人都不能起身。 这一刻,小小的李承安心里很迷茫,这就是皇帝吗?所有人又敬又怕的皇帝。 他能当好这个皇帝吗? 直到谢时晏的目光看来,他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看着满朝文武,他朗声道,“众爱卿——平身。” 属于他的盛世,开始了。 — 又是一年春闱后,皇城最热闹宽敞的街道上,男女老少,人头攒动,都攒着劲儿看即将打马游街的新科进士。 状元楼上,李昭和谢时晏坐在窗边,看楼下一片繁荣之景。 “听说,今年的探花长得很是俊俏。” 官府仪仗还有段时间才能到,李昭收回视线,随手抓了一个果子嚼。 对面的男人面色平静,说出的话却十分偏颇,“以讹传讹罢了,我看着,不过尔尔。” 李承安一个四书五经都没念完的小童,让他去选状元,简直贻笑大方。今年的殿试全程由谢时晏主持,其中一甲前三名,相貌最惹眼的被封为探花郎。 要说以谢时晏的容貌,若不是皇帝当年惜才,他应该是那年的探花才是。 李昭笑了笑,不置可否。如今安儿登基为帝,小小的人儿忙的紧,反观她这个做娘的,每天闲地,骨头都酥了。 这不,今日实在无聊,难得街上热闹,她出来看看。 她看着男人道,“你今日不忙吗?怎么有空陪我这闲人。” 谢时晏沏了一盏茶水,递到她跟前,“今日休沐。” 他说的当然不是实话,新帝即位,虽然有禅位诏书在,但这个位置怎么来的,大家心里都清楚,谢时晏不仅要稳定前朝,还有当年的太子旧党,白莲教众依然活跃在江淮,这段日子,他忙的脚不沾地。 但自从五石散毒解后,李昭衣不解带地照顾,还有绝境之时,两人不自觉的真情流露,当年误会的解开……如今他们感情正浓,他舍不得离开昭昭。 即使再忙,他每日都要去公主府小坐一会儿,即使只是喝杯茶,看看她。 经历过生死一线,他方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他忽地心头一动,想起近来默默筹备的事,缓缓开口,“昭昭,其实我……” “快看,下面有卖糖葫芦的!” 李昭瞬间眼睛一亮,安儿如今是帝王之尊,自然住在那个金碧辉煌的殿宇内。她怜他小小年纪,但她除了给他做衣服鞋子,督促他多吃饭,什么都做不了。 如今看到安儿喜欢的零嘴,她便想着给他带回去。他困在皇宫里,已经许久不见这民间小食。 李昭刚要起身,却被男人按下手臂。他道,“我去。” “下面人多眼杂,恐怕冲撞了你。” 上次她差点被韩青羽带走,谢时晏嘴上大度,回头就加强了李昭身边的防卫。今日她出门,身边除了明面上两个护卫,乔装成百姓混在人群中的暗卫至少数十人。即使这样,谢时晏也舍不得她下去。 公主娇贵,怎能做这些粗活。 李昭还不知道,在谢时晏心里,已经将她看成了一个玉人,她没多想,只道,“记得拿油纸包起来,当心化了。” “对了,你方才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谢时晏笑笑,“没什么,我上来再说。” 虽然两人已经解开误会,但那封休书还在,这么多年,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他酒后曾说过,他要再娶她一次。 当年他负她良多,甚至新婚之夜都……算了,往事不可追,这一次,他要倾尽所有,让她做最幸福的新嫁娘。 他款步走到楼下,正想一会儿要怎么跟李昭开口。忽地,一阵微风吹过,似有暗器袭来,直奔后颈。他眸光一凛,眼疾手快转身,抓住—— 嗯? 他怔住了,那柔软的触感,不是什么暗器,而是女子的簪花,秀秀丽丽,正躺在他掌心。 他急忙抬眼,只见阁楼之上,李昭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 “郎君,我方才忘记跟你说了,你多买两根糖葫芦。” 苦茶喝多了,她也想吃点酸酸甜甜的,见他已至楼下,李昭想也没想便拔下簪花,砸向他。 谢时晏笑了,他把簪花放进怀里,“好。” 彼时四目相对,一如当年模样。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番外之圆满 建安六年,七月初七。 年轻的帝王换了常服,兴致冲冲跨进长公主府的门槛。 “娘亲,我来啦——” “娘亲?” 正堂没有,小院子没有,连娘亲最爱纳凉的小亭子也没有! “嗳,去哪儿了呢?宫人说娘亲没出府呀?” 他朝着空旷的院落高声道,“太傅、太傅——你在吗?” “朕来啦!” 喊了半天,除了仆人跪了一地,半点人影都见不到。 他随手招来一个仆人,“朕问你,娘亲和太傅何在?” 自李承安登基,身为皇帝的生身母亲,他多次想给李昭册封一个尊贵的身份,但都被她拒绝了,她很喜欢父皇母后给她的“明月”,便一直沿用明月长公主的封号,长住公主府。 当然,世人皆知当今圣上至纯至孝,谁也不敢真把李昭当作一个“公主”看待,只是没有那层身份束缚,李昭更自在些。 至于谢时晏,自前几年恩师冯先过世后,他便由少傅荣升太傅,同时恢复丞相之职,对外统领百官,对内教养皇帝,可谓名副其实的权臣。 就在众人以为谢太傅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谁知随着皇帝年岁渐长,他竟隐隐有放权之势。如今折子他也不看了,直接由皇帝批示,搞得皇帝怨声载道,天天跑到李昭跟前诉苦,说太傅不疼他了云云。 这不,今日是七夕,之前为着接待番邦来使,皇帝已经足足两个月未曾歇息,他已经打算好了,七夕这日让太傅顶上,他要出宫玩! 他内心小算盘打得劈里啪啦响,谁知魔高一尺,道高一仗,一大早他就收到太傅休沐的折子,二话不说来长公主府堵人,于是方才就有这一幕。 “回陛下。” 仆人恭敬道,“今日……奴才也没见着大人,实在不知啊!” 皇帝当即眼睛一眯,“此话当真?” 他做了多年皇帝,即使年纪不大,但通身的帝王威仪。他的唇薄薄的,和谢时晏很像,高高在上睨人的样子,让人不敢直视天颜——他登基这些年肃吏治,杀贪官,平外乱。满朝文武都不敢小觑这个年轻的帝王,也就李昭把他当成乖乖儿。 仆人当即抖了一下,腰弯的更低了,“奴才不敢欺瞒圣上……对了,昨日奴才听了一耳朵,大人说近来礼部事务繁杂,奴才斗胆猜测,大人兴许去礼部接见来使……”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 李承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既然去了礼部,又何须请休沐一日?但他来不及多想,转身去了礼部,他急着出宫透气呐! 等人影彻底消失,假山后缓缓出来两个人影,一男一女,正是谢时晏和李昭。 “你真是——” 李昭嗔怪道,她拢了拢裙摆和秀发。方才好好的,这人忽然捂着嘴把她掳到假山后,她眼睁睁看安儿离开,却说不了一句话。 “你今日要去礼部?” 谢时晏微微一笑,“答应要陪你的,怎么能言而无信。” 李昭略一思索,当即恍然大悟!她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肩膀,“老不羞,连孩子都骗,当心他回头闹你。” 到时候两人的官司打到她跟前,她可不知道要怎么判。都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几年父子俩打打闹闹,转头就和好,反而最折腾她。 “这叫兵不厌诈。” 他顺势把李昭拉进怀里,不满道,“你嫌我老了?” 他才三十出头,连朝堂上都说谢太傅正值壮年,此时隐退可惜了,怎么在她这里就“老”了?谢太傅不能接受。 李昭没好气地的瞪着他,“你自己算算你年岁几何,老就老了,还不让人说?” 谢时晏不服气,“昭昭,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明明夸他勇武,怎么穿上衣裳就不认人了。 “你闭嘴!” 李昭羞红了脸,过了一会儿,猛然推开他,“我去换衣裳,你——你不许跟过来!” 她提着裙摆,像个蝴蝶一样翩然飞舞在花丛里,哪儿有半分从前稳重娴淑的样子,谢时晏摇头轻笑,疾步追了上去。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谢时晏一手环着李昭的腰身,一手提着盏兔子灯,缓步走在热闹的街市上。 “这皇城当真繁华。” 李昭眼睛亮亮的,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如今比前几年——即前皇帝在位时,更加热闹繁荣。 谢时晏赞同道,“那小子,是个好皇帝。” 他也许不是历代帝王中才学最好的,不是手腕最高明的,但他有一颗怜悯百姓的心,这是很珍贵的东西。 李承安的成长轨迹很复杂,从小在偏僻苦寒的黔州长大,没读过到多少书,只有李昭教他的浅显易懂的道理。后来一路颠沛流离到了京城,又被诬陷入狱,小小年纪就见识了官场腐败。后来去淮州,谢时晏带他参加淮州大战,不仅练就了他的胆魄,更让他看到了普通百姓在权力倾轧下的无奈与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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