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心念疾转,倏地想起一事,神情骤变。
第154章 决战 (二) 皇城, 奉天殿。 “陛下,妾身求求您,派人把永安、永宁接回来吧!她们各自都已有心仪的儿郎, 永宁与何家都已经开始议亲……您怎么忍心把她们送往白狄?!狄人残虐无道, 可汗一个六旬老翁, 都快能做永安、永宁的爷爷, 您让她们姐妹俩去给他做妾, 叫她们心里作何感想?天下人又作何感想?妾当年生下她们, 历尽凶险, 九死一生……堂堂皇后的双生女儿,怎么可以去给敌国可汗做妾?怎么可以?!” 大殿里哭声悲切,皇后满面泪痕,哭得痛心疾首。 数日前, 大邺赫赫有名的双生公主永安、永宁被人秘密接出宫城,皇后原以为是意外,派人搜寻了好久, 今日才知道竟是光睿帝在背后操纵,要用永安、永宁二人换取白狄的援救。 光睿帝淡漠地坐在御案后,手指敲打着龙椅扶手, 反问:“不送她们去,送谁去?难不成, 送你去吗?” “陛下?!”皇后失声。 光睿帝起身走下来,扶起皇后,为她拭泪:“梓潼,不是朕狠心, 朕也是没有办法,永安、永宁是朕最爱的女儿, 朕的心里比任何人都痛。可若非如此,狄人不会愿意出兵。叛军在外虎视眈眈,朕已无人可用,唯有狄人能救社稷。否则,老九率兵杀进来,谁都别想存活。” “可是狄人毕竟是外贼,入关以后,安能为大邺社稷考虑?待他们杀了九殿下,又能对我们安什么好心?!” “呵。梓潼虽为女郎,眼界却是广阔。”光睿帝唇角有笑,为皇后拭泪的动作越发温柔,“但,那又如何呢?天下可以为任何人所有,唯独不能为他老九所有。” 皇后被光睿帝森然的笑意震慑:“不,陛下,不!……” “来人。”光睿帝传唤内侍,“皇后累了,替朕送回凤栖宫,若无吩咐,任何人不得叨扰。” “是!” 皇后哭嚎不止,被内侍押送离开,光睿帝坐回龙椅,厌恶地阖上眼皮。 今日离送走永安、永宁已有半个月,若无意外,白狄人应在关外接到人,准备发兵来救了。 届时,外敌入关,兵临盛京,那个虚伪奸猾、沽名钓誉的老九究竟会作何抉择呢? 光睿帝倏然一笑。 数日后,梁平来汇报城外战事,提及那些用以震慑叛军的百姓,沾沾自喜:“卑职原以为这一计至多唬他们三五天,没想到这半个多月来,别说是往前走一步,他们都不敢再发一次兵。呵,一帮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的人,也不知是如何打下这半壁江山的!” 光睿帝唇角浮着冷笑。 “攻敌不如惑敌。如今,微臣的拖延之计已然大获成功,待援军赶来,必可杀他们个措手不及,片甲不留!”梁平成竹在胸。 便在这时,有内侍匆匆从外而来,想是惶急,竟被门槛绊得摔了一跤。 “何事?”梁平喝叱,“如此失态!” “启……启禀陛下、梁指挥使,外面传来消息,白狄援军入关时,被幽州、青州两处的大军拦截,怕是……不、不能前来相救了!”内侍扑跪在地上,颤声道。 两人色变,梁平惊愕交集:“裴敬、霍光不是率军扎营在城外?幽州、青州怎会有大军拦截白狄援军?!” “不、不知道……还有,日前护送两位公主的使者来信,说是途中被贼匪劫掠,没能把公主们交给狄人。狄人恼火,误以为朝廷反悔,又见幽州、青州难缠,没打两日,便自行撤军了!” 光睿帝手攥成拳,青筋突暴:“两位公主呢?” “下、下落不明!” 梁平下跪,神慌意乱:“陛下息怒!必然是外面那一帮叛贼作祟,待微臣整饬三军,为陛下报仇雪耻!” “呵!”光睿帝冷笑,“为朕报仇雪耻?就凭你?他都能提前猜出朕要与白狄联手,如此谋略,又岂是你这蠢货能对付得了的?!” 梁平汗下涔涔:“微臣、微臣……” “前计不成,必有后患!跪在这里作甚,还不滚回去守城?!” “是!” 梁平落荒而逃。 ※ 城外大营,气氛欢欣,王玠放下战报,夸赞危怀风:“万幸这次有怀风提前筹谋,猜出梁王贼心不改,让裴、霍两位将军及时返回边关。不然,白狄人攻进来后,又要上演一次西陵之难,情势可就更一发不可收拾了!” “前事之鉴,后事之师。同样的奸计,岂能让他得逞第二次?”危怀风唇角微弯,眼底有一抹自豪的笑,“不过,殿下谬赞了,最先猜出梁王此计的人,并非危某,而是内人。” 众人听他提及岑雪,相顾一怔。顾文安歪头靠来,捻须:“知道尊夫人足智多谋,大家伙都看着呢,莫要显摆啦。” 危怀风头微点,偏要显摆:“先让裴敬、霍光调兵回防,也是内人的提议。” 顾文安往上瞄帐顶,眼底发白。王玠握拳抵唇,忍俊不禁:“危少夫人秀外慧中,满腹经纶,我是知道的。世道原不公,令许多女郎被困于闺阁,束于礼教,难有博览群书、施展才干的机会。不然,像危少夫人、危夫人这样的英豪,更不知有多少。” 众人听他此言,心头微震,不由自主看向一侧坐着的木莎。木莎挑唇:“殿下眼界开阔,山容海纳,放于世间,更为难得。大邺民众有福矣。” 危怀风笑道:“两位皆是人中龙凤,莫互夸了,往后说说正事。” 众人凝神。 “幽州、青州固然守住了,可是也分走了我们一半的兵力。”危怀风从座位起来,走至沙盘前,指着屏风上挂着的盛京城舆图,“梁王利用城里的百姓,迫使我们难以从正面攻城,兵力被分走一半后,我们攻城的胜算也更渺小。为今之计,必须从城里突破。” “如何从城里突破?” “梁王派人送往白狄的那两位公主,在我们手上。”危怀风分析道,“两位公主乃是梁王妃所出,自幼受宠,如今被梁王抛弃,心里最恨的必然是梁王妃。若是能联络后宫,以两位公主为人质说服梁王妃投诚,那么里应外合,盛京城不攻自破。” “妙计!”顾文安抚掌,倏又有虑,“可是,梁王一向狡诈,想要在这种时候联络后宫,恐怕不是易事。” “无妨,可以先找何家。”危怀风泰然自若,接着提议,“永宁公主日前正与何家嫡长子议亲,两人情投意合,何家人想来不会见死不救。何况,梁王人面兽心,先是杀人守城,后是勾结外贼,我就不信,盛京城里的人心不会有异。” 水能载舟,更能覆舟。梁王弑君夺位,本便名不正、言不顺,如今犯下种种恶行,作法自毙,不过早晚而已。 当天,王玠认同危怀风的决策,派人照办。 岑雪从角天那里听来大帐里的情形,欣慰一笑。角天瞄一眼在榻前卸甲的危怀风:“少夫人是不知道,殿下原本要把识破梁王奸计的功劳归给少爷,少爷一听,心想那可使不得呀,怎么能抢我夫人的功劳呢?赶紧就把您说了出来,里里外外好一顿夸,连殿下都开始赞不绝口,说您秀外慧中,满腹经纶。顾大人他们也跟着夸,少爷听罢,这才满足了。” 危怀风走过来,抬脚往他屁股上踹,角天捂臀往旁边一跳,溜之大吉。岑雪没忍住,“噗嗤”一笑:“踹人家干什么,心虚不成?” “心虚什么?”危怀风扬眉,“我夸的是自家夫人,心虚作甚?” 岑雪狐疑地看着他,被他伸手一拉,拐进屏风后。 浴桶里放满汤水,热气升腾,是角天给他准备来沐浴的。岑雪警觉:“做什么?” “角天溜了,夫人帮帮我。”危怀风半点不臊,大喇喇脱下衣物,走进浴桶里坐下。 岑雪偏开脸,心说不知羞:“我又不是你的小厮,才不帮你搓澡。” “那夫人进来,为夫帮你。”危怀风道。 岑雪睨他一眼:“不用,我洗过了。而且我有侍女,不需要你来。” “诶!”危怀风看她要走,服软,“不搓,就在那儿,陪陪我。” 岑雪压住想上弯的唇角,倚在屏风旁。大帐角落空间狭窄,水气氤氲,两人眼神一下更深。岑雪看见危怀风健硕的肩臂,移开眼,心里鬼使神差浮现他全部的模样,明明已看过很多次,各式各样的,偏偏一想就脸红心跳。不争气。 “今日之计,夫人以为如何?”危怀风往身上拂水,问起正事。 岑雪找回思绪:“嗯,可以。” “没有要补充的?” 岑雪心念转动,想了许久,眼神才发亮:“是有一计可以补充……” “嘘。”危怀风伸指抵在唇前,严肃道,“隔墙有耳,离我近些说。” 岑雪犹疑。 危怀风咧唇:“不拉你进来。” 岑雪迈开脚步,走至浴桶旁,眼一垂,看见不该看的,气他诡计多端,以及坐姿孟浪。危怀风见她一来,目光就开始闪,笑得焉坏:“说说。” “昔日公爹、襄王被困龙涸城时,羌人不是喊着‘襄王人头,黄金万两’的口号,企图扰乱军心吗?如今盛京城里人心不齐,你如法炮制,自然事半功倍。” 危怀风领会:“开城门者,赏黄金万两?” “太多了,有些假。”岑雪竖起一根指头,“千金足矣。” “不愧是我夫人,果然秀外慧中,满腹奇谋啊。”危怀风赞许。 岑雪哼笑:“我走了。” “不送。” 危怀风靠回浴桶,目送她。 岑雪奇怪他竟不多留,也不使歪招,半信半疑走出屏风,回头看一眼,心里竟有些不舍。谁说美人才招人惦记?模样、身材出众的儿郎,其实也一样有勾人的魅力。 岑雪上床休息,冬夜天冷,危怀风没来,被衾自然是冷冰冰的。岑雪辗转,身后倏地有热气袭来,伸手一摸,来人刚擦干,皮肤很热,并且……不着片缕。 岑雪一下没敢再乱动。 危怀风搂上来,像极一团火,很快烧得被褥干燥,人也炙热起来。岑雪微屈着腿,用脚趾踢他。 “不许这样。” “怎样?” 危怀风理直气壮。 岑雪委婉:“夜里冷,你当心着凉。” 危怀风应:“嗯,是挺冷,那你来暖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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