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则既然说叛贼不太可能从金光、春明两侧城门进攻,那卑职便派人严守这两座侧门;他既然建议在明德门前以逸待劳,那卑职便偏偏来一招趁火打劫。总之,他既然一心要帮助叛贼进城,那卑职便按照他相反方向来部署便是了。”
第153章 决战 (一) 盛京城规模宏大, 城墙崔嵬,分为外城、里城、皇城三大部分。外城以护城河环绕,东西两侧分别为金光门、春明门, 南有安化、明德、启夏三门, 皇城居北, 地势最为高峻, 防备也最是森严。 太兴三年年底, 腊月的最后一日, 九殿下王玠率领雄师兵临盛京, 对外号称三十万人,势杀伪君,匡扶正统,为天下平定叛乱。 全城震动, 朝堂上更是人人自危,光睿帝为抚人心、振士气,下旨处决叛贼徐正则。 “什么?车裂了?!” 城外大帐, 获悉消息的众人无不震悚,危怀风坐在右下首,沉眉敛容, 眼神复杂。严峪、裴敬、霍光等人相顾无言,前来报信的斥候应道:“不错。昨日在承天门下, 梁王以徐正则叛主欺君为由,下令车裂。群臣、妃嫔皆在楼上观刑,不会有假。” 众人神色各异,严峪一拳打在扶手上, 心有不甘:“原想擒住此贼为我枉死的数千名弟兄报仇,谁知竟然慢了一步!” 裴敬疑惑:“这半年多来, 梁王损兵折将,如今能用之人中,也就唯有此人颇有些能耐。他为扶持梁王夺天下,也算是费尽心机,何时竟叛主了?” 危怀风不语,王玠开口:“雍州瘟疫爆发时,岑家家主夜会徐正则,以性命为筹码,与他做了一些交易。那以后,不仅疫病得解,岐州、荆州也相继告破。或许,这便是他叛主的证据。” “这么说来,他也从来没有联络过殿下?” “没有。” “呵,既然要叛主,却不与殿下联络。这算是什么事儿?”裴敬被气笑。 “无论如何,岑家家主是因他而死,就算他想投诚于我,为怀风夫妇二人,我也是断然不会答应的。这一点,他心里清楚。” 众人了然,霍光唏嘘:“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王玠看向斥候,说回正题:“既然徐正则已死,不知奉旨守城的主帅是何人?” 斥候答:“金吾卫指挥使,梁平。” “川西梁氏,谯国公梁阳之子,区区小儿,不足为惧。”严峪在任时与梁氏一族有过来往,提起梁平,并不放在眼里。 王玠若有所思,看向危怀风:“怀风,你意下如何?” 危怀风答:“梁王于承天门前车裂徐正则,是为震慑朝野,以防再有二心。从此举来看,他并无露怯之意,想来应有后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开战前,可先围城叫嚣一次,以试虚实。” 众人点头认可。 王玠欣然:“那这次仍由你为主帅,调来的铁甲军为先锋。严将军,你继续率兵与危家铁甲军并肩作战。霍将军、裴将军,劳烦严阵以待,听候两位元帅差遣。” “是!”众人齐声应下。 ※ 危怀风离开大帐,心事重重,走至私人毡帐前,碰见夏花蹑手蹑脚从里面出来。帐里光影昏暗,熄了不少灯盏,危怀风问:“少夫人睡下了?” 夏花点头,走前,迟疑地道:“将军,徐……就是那个人,被梁王车裂的消息,是真的吗?” 危怀风略微停顿:“是。” 夏花神情复杂,心里既解气,又唏嘘。危怀风往帐里瞄一眼:“少夫人也知道了?” “嗯。”夏花点头,“这些天来,因为老爷的事,少夫人一直没精打采,就想寻着那个人后报仇雪恨。可谁知道……竟是这样的结果,她心里估计不是滋味。” 危怀风明白,走进毡帐,卸甲上床。行军床不大,他手臂一伸,便能把被褥里的人搂入怀里。岑雪人很娇小,在他怀里,更显小小一团,他每次搂着,都有种拥抱一切的充足感。 “睡了?” “没有。”怀里传来岑雪清醒的回答。 危怀风心想就知道,扣起她的手,道:“聊聊吧。” “聊什么?” “徐正则。” 岑雪沉默。 危怀风道:“昨日在承天门前,他被梁王以叛主欺君之罪车裂,但是,殿下从来没有收到他任何一封关于投诚的信件。我猜,那天夜里见完父亲后,他们达成协议,父亲以性命为徐家赔罪;他悬崖勒马,为殿下筹谋。不过,他并没有要与你我和解的意思。所谓回头路,也是断头路。” 岑雪眼底含恨,泪意氤氲。 “另外,我派人查到,他离开荆州前便已与云桑分道扬镳,或许早在那个时候,他便已知道后面要走的是一条绝路。人生于世,各人有各人的因果。他的报仇路从梁王而起,以梁王为终,也算是因果相报。父亲以一命换回疫疾药方,拯救数万将士;换回岐州、荆州,免去纷乱烽火;也……换回了他的一点良知。若是在天有灵,泉下有知,父亲也当瞑目。” 岑雪睫毛被眼泪打湿,胸腔被各种汹涌的情绪填满,有悲愤,有不甘,亦有懊悔,有释然……或许那天夜里,父亲也是抱着这样的决心走进岐州城的?一切都各有因果。他也有他的因果。 岑雪深吸一气,依偎在危怀风怀里,伸手搂住他的腰身。这是这些天来他们最频繁的一种姿势。上次在西陵城,是他黏在她怀里,这次风水轮流转,换成她一次次在他身体里汲取温暖与力量。 “当年公爹不在时,你是怎样熬过来的?”岑雪忽然问。 “硬熬的。”危怀风回忆起那一年,漫声,“快熬不下去的时候,也会想到你。但是有人跟我说,你已经不再是我的未婚妻了,所以一想起你,又会有些生气。” 岑雪一怔。 “你看,相形之下,你多幸运。”危怀风语气宠溺。 岑雪想象他那时的艰难处境,鼻头酸涩。危怀风揉着她的头,满是温柔:“上天有眼,让你我重聚,从今往后,无论多难走的路,我都会与你肩并肩、手拉手。小雪团,不要怕,你仍有我。” 岑雪含泪点头。 危怀风倏地埋首下来,低声问:“我是不是这世上最好的夫婿?” 岑雪知道他是在逗她,可是满心的热流,全是感动。她并不打趣回去,认真答:“是。” 危怀风微微一怔,旋即失笑,揉乱她额发。 岑雪也不介意,拱回他怀里,再次道:“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夫婿。” 危怀风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抱紧她:“嗯,因为,是你的夫婿。” ※ 次日一早,大军开拨,危怀风、严峪各率五万精兵向盛京城进军,围城挑衅,试其虚实。 正午,角天来送膳食,心潮澎湃:“少夫人,外面传言,盛京城里最多也就三万守兵,又都是些养尊处优的禁军,根本不堪一击。少爷与严大将军这次率领十万大军赶去,指不定没等天黑,就能把盛京城打下来了!” 春草、夏花听他这样一说,眼里放光。岑雪泼他冷水:“没有那么容易的,梁王狡诈,必有后手。” “啊?”角天呆住,“那、那这一仗又得打多久?” “快则一月,慢则半年吧。”岑雪思忖。 “快都要一个月?”角天大失所望,嘟囔,“那我跟金鳞的赌约岂不是必输无疑了……” 岑雪饶有兴趣:“你们打了什么赌?” 角天挠耳,略显心虚:“这会儿还不能说,等有结果了,再来禀告少夫人。” 岑雪也不为难他,点一点头,想着前方战事,思绪起伏。 果不其然,下午角天来送膳食,义愤填膺:“少夫人,梁王也太卑鄙了!为阻止我们攻城,他竟然下令将无辜的老百姓吊在城楼外,若是我们往前一步,他们便射杀一人!这等丧心病狂,也配为人主君吗?!” 岑雪等人听完,皆是大愕。岑雪恨声:“他如今的皇位本就是弑君所得,一个连父兄性命都不屑一顾的人,又如何会体恤子民?” 角天气煞,不住跺脚。岑雪心焦:“你家少爷如何决策?” “仍在城外,但是消息传回大营后,殿下坐不住,看那架势,像是想叫少爷撤回来了。”角天苦着脸。 岑雪颦眉,猜测梁王是蓄谋已久,他知晓王玠心性赤诚,慈柔仁爱,不会对城外的人命置之不顾。另一方面,危怀风拥护他起事以来,对外打着“不兴不义之师,不取不正之财,不杀无罪之人”的旗号,若是这次为攻城牺牲那些无辜人,必然令王玠受尽指摘。 次日,王玠下令撤军,危怀风回来后,脸色十分难看。岑雪为他卸甲,让他躺在榻上休息,揉捏他肩膀,道:“城外究竟是什么情形?” “梁平命人在城楼前安插长杆,吊了一百多名无辜百姓,大多都是妇孺,我们若靠近一步,他们便放箭射杀一人,并宣称那些人是为叛军所杀。后来,见我们按兵不动,他们又开始用百姓来威胁,若是我们不撤军,则每一时辰,射杀十人。”危怀风回想攻城前的情形,满腔义愤。 岑雪冷然:“此计歹毒,专攻人心。若是你贸然攻城,就算赢了,日后也会与殿下心生嫌隙。” 危怀风倒是还没想到这一层,听完以后,更感气忿。王玠那人不仅仁德,更认死理儿,岑雪的猜测不是没有可能。 “难办。”危怀风环胸躺着,一脸丧气。 “既然不能从外攻破,那便得想一想,能否从城里找出裂隙,另辟蹊径了。”岑雪提示他。 危怀风闭上眼睛,沉思:“劝降梁平?梁王刚斩杀徐正则,为的就是震慑人心,以防再有人背叛。这种时候想要使离间计,胜算不大,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那先与他耗一耗?”岑雪眼珠微动,“梁王人心尽失,盛京城里也不过三万守军,气数已尽,他就算用这种卑劣的方式来对付我们,也不可能反败为胜,最多是让战况陷入僵局。除非……” “他有援军?”危怀风猛地睁开眼。 两人相视,各自心神一凛,危怀风坐直,亮眼盯着岑雪。岑雪难以置信:“天下各州府皆已归降,梁王孤立寡与,徒有一座盛京城,何处能来援军?” “可若非是有援军,他此计便全无意义。”危怀风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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