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样子罢了,少爷近来在收拾箱笼,不等过年就要启程去北京了。这是老爷的话,让他赶上明年二月的礼闱,下场试一试。” 成碧闻言便不再多话,白泷道:“我在少爷跟前提起过你。” “如何?” “少爷让你留在浔阳,不必跟着一起。” 成碧笑了笑,一双眼瞧着白泷,道了声多谢。 两人相对无言,此处且不赘述,只说三天之后。 陈家人从城外过来报丧,因是同窗,人前又是关系要好的朋友,听说陈俊卿没熬过去,顾兰因换了一身素服,与城里其他几个同窗一道去陈家吊唁。 陈太太哭得死去活来,陈老爷中年丧子,亦是伤痛万分。 璧月在陈家肚子已经显怀了,陈太太怕人多冲撞了她,将人安排在后院,今日听说顾兰因要来,妇人打扮的女子悄悄躲到前院。 几个读书人吊唁之后与陈家夫妇说了些宽慰的话,顾兰因见有个小丫鬟鬼头鬼脑躲在树后,又偷偷指着灵堂后面,心下便有几分明白。 果然,等他走到灵堂后一处僻静地,早有人等在那里。 “公子。” 璧月神色凄凄,跪在地上道:“求公子赐我一条生路,我前日听太太在屋里与秋妈妈商议,要去母留子。” “这不是还有小半年的工夫。” 顾兰因瞧着她如今灰败的脸色,似是安抚一般,声音轻柔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个道理你都不明白么?” “不、不,太太心慈手软,我不放在眼里,只是那个老虔婆心思深沉,我如今怀着孕,少爷又死了,家中无人替我撑腰,我又没有半点权势,如何能与她斗?”璧月抓着他的衣摆,眼中含泪,不过话头一转,嘴里道,“我此番是为了公子这才进了这个火坑,公子要是不帮我……” “傻子,只要你乖,咱们之间多少是有情分在的,我这一次从岳阳回来,请回了一位名医,你妹妹身上的病,如今好了七八,虽说又聋又哑,不过在我身边,谁能欺负她呢。她有你这样的好姐姐,真是她的福气。”顾兰因笑道。 璧月听到自己妹妹的近况,像是被人捉到了命脉,她慢慢松开手,眼中泪往下滚,压抑着哭声问道:“你没有骗我?” “你的命值三千两。” “就这样没了,岂不是太可惜。” 他拂落她的手,将她鬓上的白花扶正,低头欣赏了一眼,将她推远。 璧月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咬碎了牙,她爬起来,见有人来了,忙又躲回去。 陈俊卿一死,她除了肚子里有个孩子外,什么也没捞着。 金霜怨她害死了陈俊卿,从没个好脸,跟着她娘一起处处针对她,她那些值钱的东西,这些日子趁乱丢了不知多少,若要查,谁也不把她放在眼里,竟无处可查,只能自己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璧月闭着眼,恨极了,一拳打在自己肚子上。 也不知这肚子里是男是女,她生来是个苦命人,要是生个儿子也罢,但要生个女儿,只怕命跟她一样苦。 她慢慢走回去,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做才能苟活。 大雪下了两日,雪停的那日陈家抬棺出殡,璧月披麻戴孝落在末尾,湖边上泊了一艘小船,见这路上在洒纸钱,船上的汉子穿过林子去看热闹。 陈家是平荆村的大户,儿子死了,搭了七八里的长棚,沿途亲友撒钱放炮,烟雾缭绕,哭哭啼啼,戴着斗笠的汉子忆着一棵枯树,心里骂他死的好。 只是看久了,他那脸上的笑忽然消失。 —— 浔阳城里,又到年底,有钱的人家早早出来置办年货,没钱的人家则成了当铺里的常客。 顾兰因早上到了当铺,因天气寒冷,就把何平安放在了眼皮子底下。 她近来脾气古怪,别人和她说话都爱理不理的,顾兰因让大夫给她抓了几副调养的药,但凡驳人面子,就将药熬得浓浓的灌她一碗。 这会儿天色早,当铺里收了几件破衣裳跟一些破家具,唐心把东西搬到库房,何平安见他一个人吃力的紧,绕到后面帮他。 唐心不知她的近况,看她眼底青黑,像是睡的不好,关心了几句。 何平安一声不吭,两个人收拾完家具,唐心就把脏衣裳拿过去洗。这样的大冷天,他一双手都生了冻疮,何平安蹲在一旁,正要伸手帮一帮,唐心却把盆端走,嘴里道:“你近来吃不好睡不好,这水太冷了,要是把身子冻坏就得不偿失。况且我力气比你大,一会儿就洗完了。” 何平安绕过来绕过去,唐心将破衣裳洗得飞快,碰都不让她碰。 何平安见状,原地徘徊,不知做什么好,只觉得万分煎熬。 今年又要过去,偏她一事无成,一贫如洗,日子越过越回去了。 日中当铺里吃午食,今日厨子特意给她做了一碗馄饨,唐心吃的还是老几样,何平安毫无食欲,见顾兰因不在后头,忙的连饭也没空吃,悄悄地分了半碗给唐心。 “平安,我够了。” 唐心知她待自己与别人不同,想到师父近来那张阴沉沉的脸,他竟可耻地红了脸。 “师父那儿……” “你放心,他不知道。”何平安小声道,“他过些日子就要走了。” “那你呢?” 何平安捧着碗,低头看着汤里飘的油花,道:“我哪知道,风往哪里吹我往哪里飘。” 两个人说话间,前头来了人,原来是白泷。 顾兰因今日出门遗漏了一枚印章,白泷替他收捡屋子时发现了,知道这是他惯常贴身带的,这会儿她送过来,因到日午,还带了家里厨子做的饭菜。 顾兰因写完最后一张票,当铺里空闲下来,正出来接东西,抬头见到一个熟悉人。 “你去后面。”他说。 白泷扭过头,身后的光被一个体型魁梧的汉子挡住,他冬天里穿着单衣,腰上挂着一个酒壶,面容粗犷,像是个练家子。 “谁是顾兰因?”
第56章 五十六章 众人看他面容不善, 以为是来闹事的。 那汉子一眼就瞧出了顾兰因。 当铺之中,修身玉立的年轻人朝他拱手报了名姓,不曾有半点遮掩。 背着斗笠的汉子上下打量一番, 竟也不多留,抱拳之后转身就走, 弄的一群人摸不着头脑。 山明之前专盯着他, 可自打陈俊卿死后, 顾兰因便把他叫了回来,如今见此人登门造访,下意识便觉得璧月那头出了事。 “他是想为了璧月那个婊.子跟咱们鱼死网破?”山明事后跟着顾兰因回去,书房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顾兰因在案前剪花枝,意兴阑珊道:“此人原先是湖上水匪,杀人劫货,胆气极大, 但今日看来传言并非可信。” “今日既这么简单从我门前出去, 若是今夜没有动静,那他便是虚晃一枪, 唬人而已。你等会去跟前院的护卫说一声, 日落之后加紧防备, 别院里稍有风吹草动,必要亲眼查看才能放过, 以防贼人。” 几枝枯瘦的花枝被他插在冰裂纹的长颈梅瓶里, 他剪去多余的分枝, 看了半晌,最后一剪子落下。 山明望着那光秃秃的花枝, 心里不安。 入夜,松风馆里摆了晚膳, 何平安坐在桌前,看着一桌子合她口味的饭菜,迟迟不敢动筷子。 这屋里如今已经没有丫鬟,顾兰因挽起袖子,亲自伺候她,就差把饭喂到她嘴边。 见身侧的少女就是不动手,他笑着问道:“不合胃口?” “怕你下毒。” 顾兰因垂眼望着桌上的蒸饼,伸手拿来,掰开了,似笑非笑道: “你是怕这里有□□,还是怕……” 他声音低低,松软的蒸饼砸到了她鼓蓬蓬的胸口,恰好隐去了那两个字,不过她显然明白他的意思。 顾兰因捏着她的脸颊,缓缓道:“我怎么会给你下那些脏药呢?你本就身子不好,要是弄死了,我岂不是年纪轻轻就成了鳏夫。” 屋里烧了地龙,何平安盯着墙上渐渐交叠的影子,脸被热气熏的发红,她一动不动坐在杌子上,顾兰因吻了她几下,今夜看起来兴致缺缺。 他自打开了荤,还从未有这样的时候。 何平安余光瞥了他一眼,正好被他低头看见。 “我还以为你是个死人,这会儿又活了?” 顾兰因摸着她的心跳,笑容良善,隔着单薄的衣料,他的手很不安分,可比起之前,何平安稍稍松了口气。 她一日没怎么吃饭,见他望着别处心不在焉的,抢着吃了几口。 夜深后天飘起小雪,本是极安静的时候,积雪滑落屋檐,何平安听着闷响,微微转过身来。 顾兰因将她堵在床里侧,这会儿他睡在外头,穿着雪白的亵衣,曲起一条腿,若是要跨过去,难免动作大一点。 发觉她的动作,本该熟睡的男人睁开眼,将人按了回去,低声询道:“渴了?” 他嗓音沉沉,因压得低,听在耳里十分的柔软。 何平安说自己要起夜,他竟也起来了。 “你……” 窗外雪光明亮,透过窗纸,屋里看着朦朦胧胧,两个人到了净室,何平安背对着顾兰因心里烦躁不安。 他在床上软的硬的都使遍了,逼着她就犯,把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有时候也会沉溺于下.流的情.欲。如今像个夫妻一般同床共枕,毫无遮掩,何平安不敢想以后的事。 她咬着牙,一个人红了眼睛。 外头雪还在下,到处白茫茫一片,守夜的丫鬟们都已睡着了,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松风馆一棵靠墙的老树有些许摇晃。 那上头的积雪之前已尽落下,这会儿人攀上去,动静不大。 松风馆的正房后是白泷住的地方,之前成碧在时就待在那后头一间耳房里,如今他去了马房,那些守夜的小丫鬟都睡死了,谁也没瞧见有人摸了进来。 一个穿着白衣裳的汉子藏在假山后面,瞅准了那些护卫不在的空档,将昨日白天在当铺里看见的女人悄悄绑走。 孙珍原先是个湖上的盗匪,后来知府缉盗,一伙兄弟死的死散的散,他本想拿这些年积攒的银钱把中意的女人赎出来,自此远走高飞,不想被人横插了一脚,将他好好的计划都打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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