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微微颔首。 若说起这件事来,那就说来话长。 当日从密贵人处离开后,皇上就派人查了查石答应的身世,只是查来查去,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石家的确是有这样一个女子,密贵人的确是有这样一个关系要好的表妹,甚至连年龄,身形,样貌都对的上。 即便如此,但皇上也从未放松过警惕,他之所以如此“宠爱”石答应,是要看看背后的人到底在捣什么鬼。 弘昼听闻这话,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皇玛法,若我一早知道您心生警惕,就不会日夜担心,吃不好睡不好了。” 原先他的一张小脸还带着几分婴儿肥,如今一瘦下来更是显得眼睛极大,很是俊朗:“虽说这件事种种证据都指向了九叔,但哥哥说了,凡事得讲究证据才是……” 皇上听他絮絮叨叨说话,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他高兴弘昼比他想象中在意他,关心他,心疼弘昼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 祖孙两个一合计,索性将计就计起来。 等着弘昼出来时,是垂头丧气的,嘴里更是絮絮叨叨说什么“皇玛法就是偏心”之类的话,给人一种方才他被皇上狠狠训斥过一顿的假象。 弘昼径直去了隔间。 隔间里,太医正在给石答应的手上上药。 石答应脸色很是不好看。 方才滚烫的汤药溅到她手上疼得很不说,方才更是听出太医话里话外的意思来,只怕她这手上会落疤。 她自诩自己是完美无缺的,想着以后手上可能会落疤,心里就难受得很。 弘昼走上前去,不情不愿道:“石玛嬷,方才都是我的不是,是我不小心冲撞了您,皇玛法已经训斥过我了。” “我在这儿给您赔个不是,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计较。” 石答应脸色这才和缓几分,含笑道:“你还小,想必今日也是无心之失,我这个当长辈的怎么会与你一般计较?” 说着,她更是故作关切道:“方才你烫着没有?若是烫伤了可别藏着掖着,一并叫太医给你看看。” 弘昼说了没事之后,这才离开。 太医也很快离开。 这下,屋内只留下石答应与身边的宫女桃香。 桃香便阿谀道:“后宫妃嫔们本就嫉妒主子,经此事之后,只怕更会嫉妒您了。” “弘昼小阿哥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在紫禁城中无法无天惯了的,在皇上跟前,谁都比不上他,如今皇上却勒令他亲自来给您赔不是,可见您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石答应面上虽带着笑,实则心里却并非十分高兴。 桃香虽为她的贴身丫鬟,看似得她相信,但她也知道,这人是老九送到她身边盯着她,监督她的,对着桃香也不能掉以轻心。 她只道:“皇上也是明辨是非的,总不能偏心弘昼太过吧。” 说着,她更是捏了捏肩膀,有气无力道:“昨晚上我累得很,要好好歇一歇。” 桃香一听这话,脸上笑意更甚,道:“那主子好好休息,奴才就先下去了。” 等着石答应真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 以桃香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极为得宠,每每侍寝之后自己累的骨头架都要散开了。 但唯有她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入宫至今,她一次都没有侍寝过。 之所以如此劳累,是皇上夜里欣赏她跳舞,一跳就是大半宿,她能不累吗? 偏偏皇上还要装出对她十分喜欢的样子,她想不明白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愈发累了。 可一日日下来,石答应享受着皇上如水的赏赐,享受着后宫中众人欣羡的目光……她乐在其中,便将这一怪异之事归咎于皇上年纪大了,不能人道,却又不想叫人知晓,所以将她推了出来。 石答应想着进宫之前老九与自己说的话,只要能夺得皇上宠爱,她要多少银子就有多少银子。 她自不会傻乎乎与人说她与皇上是有名无实。 想到这里,她这才放心下来,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弘昼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这几日是该吃吃该睡睡,终于找回了从前那等快活肆意的日子。 只是弘昼万万没想到这一日他正在午睡,翻身之际,迷迷糊糊却看着床前站了一个人,当即吓了一大跳。 站在他床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四爷。 四爷见状,忙道:“弘昼别怕,是我。” 四爷是昨日才听说畅春园发生的事情,当他听到老九得意洋洋说起弘昼冲撞了近来得宠的石答应,心里很是不舒服。 他是知道弘昼性子的,想着弘昼能屈能伸,向来得皇上喜欢,应该不会出大事儿。 可为人父母,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难得逾越差人打听打听近来弘昼如何。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四爷听说弘昼短短十多日瘦了不少,便再也忍不住,放下堆积成山的公务,匆匆到了畅春园。 四爷一来,先是给皇上请安,这才过来,却听说弘昼在睡觉。 弘历委婉与四爷说,这些日子的弘昼不光瘦了些,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四爷心里难受极了,所以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弘昼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前些日子他吃不好睡不好,所以这几日有心将前些日子落下的瞌睡都补起来:“阿玛,您这是做什么?大白天的怎么站在我的床前不说话?” “难道您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人吓人,是会把人吓死的。” 古人忌讳多,从前四爷最见不得弘昼动不动将什么死啊活的挂在嘴上,但今日他却出奇没有训斥弘昼,只关切道:“弘昼,你怎么这时候在睡觉?如今不过是辰时而已。” “是你昨晚上没睡好,还是身子不舒服?” 纵然如今四爷面色和煦,但弘昼想着他向来对自己要求严苛,不敢说自己在补觉,便囫囵说自己昨夜没有睡好。 四爷一听这话是愈发难受,想着弘昼到底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大概是受到皇上训斥,所以躲在屋子不愿出去吧。 四爷舍不得说他,只含笑道:“弘昼,你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弘昼朝着桌上一看,却见着四爷不光给自己带了许多点心瓜果,甚至还带来了一桌子天香楼的席面。 光是他最爱吃的烤乳鸽,四爷就带来了十只,可见今日四爷是花销不小。 四爷更是道:“如今天气热了,吃食放的时间长了容易坏,但我记得畅春园是有冰窖的,别的菜色我带的不多,唯有烤乳鸽,想着你和弘历爱吃就多带了些。” “吃不完的烤乳鸽你命人收到冰窖中去,要吃时吩咐膳房烤一烤,想必三两日的时间坏不了。” 正啃着烤乳鸽的弘昼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似的,含糊道:“阿玛,我都记下啦。” 四爷想了想,又道:“人生在世,便是你皇玛法都有不如意的时候,想当年,我更是得你皇玛法斥责过性子跳脱,反复无常。” “当时我听说了这话不知道有多难过,一连几个月都没有缓过神来。” “但如今回想起从前种种,只觉得是小事儿。” “弘昼,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被这些事情所打倒的……” 一开始啃着烤乳鸽的弘昼纳闷今日的四爷话怎么这样多,可听着听着,他却是皱眉道:“阿玛,当年皇玛法真的这样说你了?” 他摇摇头,一副“你真可怜”的样子。 这下四爷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是该不该说。 弘昼却更是道:“哦,阿玛,我知道了,原来您小时候也是顽皮得很。” “既然您也是过来人,知道当小孩有多么不容易,那为何要对我如此严格?” “哼,亏得我之前还以为您小时候很听话懂事了。” 话说到一半,他觉得四爷好像又有点可怜,小时候性子那样跳脱,阴沉不定的一个人如今竟变成这样子,不管什么时候,四爷脸上就像戴了一张面具似的,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又安慰起四爷来:“不过阿玛,您也别难受,父母之爱为之深远,想必皇玛法当年也不是故意的。” “再说了,您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何必从前那些小事念念不忘?” 四爷一愣。 不知道今日到底是他在安慰弘昼,还是弘昼在安慰他? 若弘昼知晓他的想法,肯定要说上一句:哈,没想到吧,小丑竟是你自己! 四爷瞧见弘昼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也懒得与他虚与蛇尾,便开门见山道:“我听说因你训斥了石答应,皇阿玛训斥了你,正是因此,所以这些日子你茶不思饭不想,所以才瘦了这么多?” 弘昼一愣。 糟糕,他看到四爷光顾着高兴,竟然忘了这一茬。 方才他是兴高采烈的啃烤乳鸽,如今变成了忧愁的啃烤乳鸽,点了点头,甚至连声音都低了下去:“是了,阿玛,我,我没想到皇玛法会为了刚进宫不久的石玛嬷这样对我。” “一想到这件事,我心里就像是刀子剜肉似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大白天的还睡觉。” “阿玛,我真的好难过,若是,若是……您肯将您书房里的开光西洋人物图壶送给我就好了。” 此时不谈条件,更待何时? 有道是兜里有银心里不慌,自他将所有家当捐给朝廷后,每日心里慌慌的,便想着多搜罗些宝贝。 而他,眼馋四爷书房里的这个图壶已经很长时间。
第85章 这个开光西洋人物图壶是四爷从广州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 比不得紫禁城中的瓷器精美,但上面画着一个又一个憨态可掬且模样逼真的西洋人,很有意思。 弘昼也知道这个图壶对四爷意义非凡,所以先前并没有开口。 果不其然, 他见着四爷面上有几分迟疑, 低声道:“我还以为阿玛您很关心我了,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况且一个图壶而已, 在我院子里摆着和在您院子里摆着,我想应该是没什么区别的。” “原来在阿玛心中, 这个图壶比我还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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