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菜不仅好吃,更是色泽鲜亮,很是好看。 弘昼吃了一筷子鸡汤煮千丝,忍不住微微颔首,直说好吃,继而他才道:“皇玛法,二伯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您再怎么伤心难过,二伯也活不过来了。” 这等话,早在太后娘娘去世时,他就已说过一次。 如今即便再劝,大概也是差不多的话。 弘昼直道:“皇玛法,反正您也没什么胃口,您同我说说故去的二伯吧。” “从我出生至今,也就见过他两次而已。” 皇上将碗里的鸡汤煮千丝吃了,这才道:“保成小时候很听话懂事的,小小一个,朕可怜他出生就没了母亲,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养着。” “便是你的叔伯等人没说,朕也知道,他们都觉得朕偏心。” “朕承认,朕的确偏心。” “不仅因为他是故去孝仁皇后所出的嫡子,更是因为他是大清未来的君王。” “只是后来朕将他看的太过于尊贵,尊贵到他眼中无长辈,无兄弟,一人独尊,后来更是圈养起男宠来。” 说起这件事,他仍记得当初自己是何等难受,微微叹了口气道:“后来他行事是越来越离谱,残害兄弟,觊觎皇位……朕忍无可忍,只能将他废掉,可后来又不忍心,再次将他复立为太子。” “弘昼啊,你知道这世上叫人最难受的事情是什么?” “不是失望,是失望之后给人希望,再叫人狠狠失望,这等感觉,就好像一次次将你从泥里拉到天上,再狠狠将你摔下来。” “当年朕就是这样的感受,所以多年里,朕不光不能听人提起保成,甚至连他喜欢的菜式都不愿看到,看到了只会徒增伤心。” 圈养男宠? 便是弘昼心系皇上身子,但猛地听到这般劲爆的话题还是吓了一大跳:“皇玛法,您说什么?您说二伯当初喜欢男人?” 皇上微微颔首道:“应该也算不上喜欢,大概是他见旁人如此,有意跟风。” “可惜当年是局中人,根本没想明白,下令将他身边的六个男宠全部处死了!” 弘昼:??? 好家伙,养男宠就算了,一养还是六个? 但搁在后世,像什么同性恋之类的根本不算大事儿,他的观念一向是只要不做伤天害理,妨碍别人的事,像什么喜欢男人或女人,这对他来说都不算事。 他看着皇上面上仍带着痛心疾首之色,仿佛直到这时候还不能接受自己儿孙喜欢男人,便开口道:“皇玛法,我问您,万一,我说万一哈,到时候若是我喜欢上了男人,您不会也他们处死吧?” 很多事情是堵不如疏。 皇上方才与弘昼说了些废太子之事,心里舒坦多了,刚拿起筷子夹菜了,冷不丁就听到这样一个劲爆的问题。 皇上手一抖,即将入碗里的珍珠丸子就滚落在地。 他正色道:“弘昼,你,你说什么?” 弘昼的神色也是郑重得很,一五一十道:“我说,若是我到时候喜欢上了男人,您不会也将他们处死吧?” 他说的是“他们”,而非“他”。 皇上的脸色又是一沉,更听见弘昼道:“如今我才十岁,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也不知道以后长大了到底会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皇玛法,这种事情都是说不准的,而且喜欢男人或女人,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有道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到时候我若是喜欢上了男人,您可别伤心别生气,更别处死他们……” 他觉得在大清科普下同性之爱的合理性还是很有必要的。
第96章 皇上的脸色一下难看到了极点, 当年心情再现。 这等感觉就好像是喉咙里有一只苍蝇似的,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别说多年之后,他如今就已伤心难受起来。 他索性将筷子重重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厉声道:“你这说的叫什么话?” 因他这声音陡然拔高, 吓得候在不远处的魏珠更是连忙跪下。 可怜魏珠这几日下跪的次数比今年加起来都要多。 弘昼却是一点都不怕, 正色道:“凡事皆有可能。” “皇玛法, 既然咱们如今说起这个话题来, 那我就好好与您说道说道。” “我问您,若我喜欢男人, 妨碍到了别人吗?可有上街强抢民男了吗?肯定是没有的。” “我有做出什么作奸犯科,伤害别人的事情吗?也是没有的!” “既然这样, 那我就不懂我到底吃错在哪里了!” 顿时,皇上将废太子逝世一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毕竟活人远比死人重要,他厉声道:“你身为皇孙,既享受其身份带来的一切,就该担负起其责任来,哪里能纵容着自己的性子来?” 弘昼也跟着较真起来:“可皇玛法, 身份不是我自己能选择的啊!” “若是能选择, 我觉得身在寻常百姓家也是挺好的啊!” 皇上一滞。 他突然怀疑弘昼无缘无故提起这事儿的目的来, 难不成弘昼这是在提前给自己敲警钟? 皇上是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一来是四爷本就不近女色,弘昼身为四爷的儿子, 不近女色也是人之常情。 二来是弘昼与弘历,弘昌等人关系一贯要好, 特别是与弘历之间, 两人好的像一个人似的。 不想不打紧,一想皇上就愈发担心, 他突然想到在畅春园时弘昼时常要缠着弘历一起睡觉,因为这事儿,弘历是苦不堪言。 当时他知道了只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但如今想来,难道一切是早就有迹可循? 皇上脸色愈发沉了下来。 守在外间的魏珠等人虽听不到他们祖孙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但看着皇上脸色,也知道皇上生气了,还是在生弘昼小阿哥的气。 他心里忍不住想,弘昼小阿哥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都说了不要上鸡汤煮千丝这道菜了。 弘昼见皇上没接话,以为皇上已被自己说服,更是喋喋不休道:“皇玛法,其实人这辈子很多东西自己是没办法选择的。” “在我看来,只要不做作奸犯科,伤天害理之事,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本就不要紧,您儿孙多的很,也不会说指望着我替您开枝散叶是不是?” “归根到底,还是您的掌控欲太强了些,将故去的二伯和许多人都当成了您的私有财产,但您忘了,他们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很多时候人更是有逆反心理,您越是要他们怎么样,他们就越是要怎么样的……”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里话外皆是开解皇上的意思。 虽说废太子已死,可皇上还是有很多别的儿子孙子,若是皇上事事都想掌控,难受的只会是皇上自己。 但这番话落在皇上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意思。 皇上觉得弘昼这是在提前给自己敲警钟,他想要辩驳一二,却又不得不承认弘昼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难受。 真是难受。 一时间,皇上只觉得愈发难受起来。 原来他每顿能吃上小半碗饭,可被弘昼这番话一说,晚点就用了两筷子鸡汤煮千丝,方才原本还想再用上珍珠丸子的,却被弘昼吓掉了。 他心里难受极了,但面上并未显露太多。 起码没叫弘昼看出来。 等着弘昼一走,皇上就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一旁的魏珠更是害怕得很,低声劝道:“皇上,弘昼小阿哥到底年纪还小,雍亲王府又子嗣稀少,难免会被看的娇贵些,说话没个轻重,您可别与弘昼小阿哥一般见识。” 皇上听闻这话,是长长叹了口气,脸色愈发凝重。 这下魏珠连劝都不敢劝了。 很快老九与四爷等人就知道弘昼惹皇上生气了。 虽说能在乾清宫当值的皆是千挑万选的,当初更是忠心耿耿,只是人都是会变的,难免其中会有那么一两个被人收买。 老九等人知晓这事儿自是喜不自禁,更是专程在天香楼设宴庆祝。 酒过三巡后,老九更是道:“呵,真是活该,我看这些年这小崽子被皇阿玛宠的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都不知道,他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毕竟皇上的性子就是这般,喜欢你时看你什么都是好的,若是不喜欢你,凡事有了开端,以后就多的是他老人家看不顺眼的地方。 当年的废太子就是这般。 四爷知道这事儿是忧心忡忡,甚至专程找到弘昼一趟。 皇上过来时,弘昼正在校场跑马。 风雪交加的天儿,弘昼像不知道冷似的,骑着‘香橼’跑了一圈又一圈,英姿飒爽,朝气满满。 这样的孩子,谁看了都喜欢。 此刻的四爷却无心思欣赏弘昼的英姿,老远冲着弘昼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弘昼很快就骑马过来,翻身下马,含笑道:“阿玛,您怎么过来了?这几日您不是很忙吗?” 皇上心情不好,无心朝政,所以四爷身为内定储君人选,难免要替皇上多分担些的。 四爷想着自己儿子说不准快要被皇上圈禁起来了,敢不过来吗? 但他想着弘昼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并不敢说实话,怕将弘昼吓到了:“闲来无事过来看看你。” 寒暄几句后,他就道:“弘昼,这两日你可是惹你皇玛法生气了?” 弘昼是想了又想,摇摇头,坚定道:“没有啊。” 说着,他更是狐疑道:“阿玛,好端端的您问这些做什么?可是皇玛法与您说了些什么?” 四爷道:“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 弘昼是多聪明的人啊,很快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低声道:“皇玛法,可不是您在皇玛法身边安插了什么人吧?” 四爷一愣,竟不知道是该说真话还是假话。 弘昼瞧见四爷斟酌着准备开口,便拍了拍四爷的肩膀道:“得了,阿玛,我还不知道您吗?无缘无故的,您肯定不会来找我这一趟的,肯定是您在皇玛法身边安插的人与您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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