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压根不搭理他,只与老八和老十说话。 就算弘昼知道老八与四爷站在对立面,但他对这个人却讨厌不起来。 原因很简单,不管何时何地与这人在一起,他都觉得很舒服。 一路下来,老八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与弘昼一起点评下哪里的花木换一换,何处的院子地面用鹅卵石而非青石板……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弘昼是自愧不如。 他忍不住想,若自己是老八,只怕这时候都着急跳脚起来。 当然,他更知道老九,老十,甚至于老十四的所作所为都得老八授意,这人心机深沉,很是不简单,若非如此,也不会落入谷底,仍有一大批追随者…… 正当弘昼愣神时,他又听到老八道:“……说起来皇阿玛对你可真好啊,就连弘皙,甚至故去的二哥在皇阿玛跟前都没有过你这等待遇。” “我更记得我们小时候都是害怕阿玛的,四哥也是如此,明明在皇阿玛过来之前,我们文章背的很熟练,可一看到皇阿玛过来,却是齐齐卡壳。”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后来也是一起挨训挨罚。” “我有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若我不是皇阿玛的儿子,而是和你一样,是他的孙子就好了。” 他说话一贯是颇有技巧的,好似永远是真诚的,可真诚中又带有自己的目的。 若换成寻常人听闻这话,早就觉得老八可怜,毕竟他身为儿子,一个才情卓越,极为出众的儿子,却不得皇上喜欢,的确是可怜可悲。 这人一旦动了恻隐之心,就离掏心掏肺不远了。 但弘昼知晓历史,是知道未来的老八更可怜的。 他想了想道:“八叔,可人生在世根本没有‘如果’二字的。” “我时常听常嬷嬷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情,说是他们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和他们比起来,您已经很幸福啦。” “人要学会知足,若是整日和这个和那个比,哪里能高兴的起来?” 老八被他说的是一愣一愣的,继而笑了起来:“你说的极是。” 接下来,老八的话就少了许多。 他今日过来可不是为了参观弘昼的新院子这么简单,如今皇上是什么意思,已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他若是再什么都不做,那真的是死路一条。 从前的他觉得立储一事是男人们的事,可如今他已是穷途末路,不仅八福晋已开始四处游走,他也要从一个半大的孩子身上下手。 是因他清楚弘昼比寻常人更能知道皇上的心意。 又走了会,老八这才如沐春风开口道:“弘昼,四哥可你这院子看过?” “咱们这一众兄弟中,就他最为精细,若是来了,肯定又要在你这院子里大刀阔斧改一改的。” 弘昼的心里一直是有防备的,听到这话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只道:“八叔,我阿玛还没来过呢。” “皇阿玛要我阿玛过些日子代他去天坛祭天,虽说凡事有礼部和钦天监操持,但我阿玛还是挺忙的,短时间内怕并未有时间过来。” 他知道老八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会问些什么。 一直以来他并不算讨厌老八,当年在木兰围场时,是老八心慈手软也好,是他机警善辩也好,到底是老八保住了他一条命,若是老八当时不在,老九肯定会要了他的命的。 就冲着这份恩情,他也不愿像呛老九一样去呛老八。 想了想,弘昼到底开口道:“八叔,您今日过来可不是为了参观我这新院子,也不是为了恭贺我的对吧?” “您是想以阿玛代皇玛法去天坛祭天一事,与我打探打探皇玛法的态度是不是?” “朝堂上下拥护您的人很多,我也一向敬重您是个正人君子,但有些事,特别是事关皇玛法与阿玛的事,我是不会对外说的。” “若是您存了这个心思,我劝您还是回去吧。” 老八微微一愣,继而恢复从前面色。 他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淡淡笑道:“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难怪皇阿玛这样喜欢你。” 这话说完,他转身就走,很是利落洒脱。 若换成别人碰上这等事,会矢口否认,甚至会恼羞成怒,像他这样的人,并不多。 弘昼瞧见他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老八或老十四碰上四爷,给他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可惜成王败寇,现实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残酷的。 不远处落下的老九与老十见着老八折身回来了,两人面上皆是一喜。 老九更是率先开口道:“八哥,弘昼那小崽子都说了些什么?” 他们之所以忠心耿耿追随老八,不光是觉得老八为人和善,更是觉得老八才能出众。 所以,他们根本没想到能干的八哥会在弘昼这儿碰壁。 老八苦笑一声道:“没有,走了,回去吧。” 老十咋咋呼呼道:“八哥,为什么要回去?” “九哥不是说咱们要打听清楚皇上的想法,好对症下药吗?” 说着,他更是着急起来:“难道咱们真的要眼睁睁见着四哥坐上那位置吗?” 急性子如老九,更是要拽着老八回去。 老八却是动也没动,摇摇头道:“不必去了。” “你们就算不清楚弘昼的性子,也是该知道皇阿玛的性情,一开始我们就想岔了。” “若弘昼是个嘴巴不严实的,皇阿玛又如何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 “若弘昼嘴巴严实,我们问他又能问出个什么来?” 老九急的脸色都变了,甚至顾不上今日送出去的礼物,低声道:“可八哥,难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 “我们要眼睁睁见着老四登上那位置,到时候,只怕我们都没了活路!” 老八一步步朝外走去,低声道:“如今啊,事情已成了定局。” *** 十二月初八。 四爷代替年迈的皇上前去天坛祭天,原本前几日大雪不断的天到了这一日竟晴朗起来。 祭天一事顺利完成。 自此,四爷成了京城唯一的热灶。 老九等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会有大臣上说四爷行事严苛,一会有大臣说四爷八字不行……可谓花样百出。 这些折子送到皇上跟前,皇上是留中不发,像没看到似的。 不光皇上,四爷也是半点动作都没有,像不知道这些事一般。 他每日该上朝上朝,该去乾清宫请安,似乎并未将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 皇上见了,愈发觉得四爷稳重。 到了除夕家宴时,看着满怀心思的各人,皇上只道:“……说起来,太皇太后已故去将近四十年,皇额娘也已故去四年有余,朕也年事已高,从前朕时常听大臣们说储君之位不可空缺。” 这话一开头,大殿内就安静下来。 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看向皇上。 其中也有四爷。 他大概猜到了皇上会说什么,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握成了拳,浑身莫名发热起来。 皇上的目光依次扫过老八,老九等人,含笑道:“从前朕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嗤之以鼻,想着朕是天子,有朕在便够了。” “但随着朕年纪越来越大,朕觉得一众大臣们的话很有道理,朕也的确该立一位太子为朕分忧。” 他的眼神落在四爷面上,微微扬声道:“和硕雍亲王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①。” “魏珠,传朕旨意,明日便昭告天下,封胤禛为太子。” 一时间,大殿里是鸦雀无声。 只听得见魏珠上前领命的声音。 继而,四爷上前道:“儿臣谢过皇阿玛,还请皇阿玛放心,儿臣定不辱命。” 皇上微微颔首。 直到这一刻,四爷面上仍无太多的表情,甚至与福晋,弘历,耿侧福晋……他们脸上都没多少表情,可见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越是在这个时候,他们越是知道所有人都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生怕别人说他们张狂自傲。 唯独弘昼脸上写满了喜色。 想想也是,他是个连得了皇上赐了院子都恨不得昭告天下,四处显摆的人,如今脸上更是写满“我阿玛当太子了,真高兴啊”的表情 他的人生格言就是高兴要笑,不高兴要哭。 只是这时候,高兴的人却是微乎其微。 酒过三巡后,大殿的气氛就热闹了不少。 十三爷等人举着酒杯前来与四爷敬酒,除去十三爷与老十二是真心的,剩下真心的人怕是微乎其微。 如今到底是在紫禁城中,十三爷并不敢将话说的十分明白,甚至不敢明面上恭贺四爷,不过兄弟两人相视一笑,已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不管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罢,如今四爷被立为太子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众人总要上前恭贺几句的。 大家更是忍不住暗想,从前有没有做的不好或得罪四爷的地方,得赶快找机会弥补一二。 若不然,以四爷那锱铢必较的性子,上位之后怕是要同他们算账的。 一杯接一杯的酒喝着,喝的四爷是眼前发晕。 偏偏这些人由头颇多,喝了这个的敬酒不喝那个的敬酒总归不好,四爷只能一视同仁。 四爷却是万万没想到,老八竟然也过来了。 哦,不光老八过来了,他身后还跟着脸色铁青的老九和老十。 老八仍是面含笑意,在老九与老十的衬托下,显得他像是真心为四爷高兴似的,一开口更道:“四哥,恭喜你,我这个当弟弟的着实为你高兴。” 他的声音虽不大不小,却足以叫附近的每个人听到:“虽说从前你寄情佛道,但自从你入了户部后,你的能力如何,才情如何,不光皇阿玛看得到,我们这些当弟弟的也是有目共睹,皇阿玛将你立为太子可谓实至名归。” 这话说完,他更是一口气将整杯酒灌了下去。 原本正在一旁与弘历咬耳朵的弘昼看到这一幕是惊呆了。 他觉得他这八叔实在太过于厉害。 若换成他,他只怕连老九,老十都比不上,恨不得当众掀桌方能一解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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